一个“金秋十月”,还不算东北虎这份婚礼,庄琼已经随了5份红白喜事。庄琼他不怕别人笑话,现在完全可以说,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家徒四壁,身无分文了。说是开工资1800元,其实到手还不到1300元。庄琼倒背如流的说:养老保险、失业保险、医疗保险、住房公积金、年金积累、再加上工会会费、党费等其他扣款项目,至少扣31%。这笔帐明摆着:养老保险8%、失业保险1%、基本医疗保险2%、大额医疗报销1%、住房公积金15%、年薪积累4%……本来应该到手的1800元,就变成1200多元了。随了5个份子,剩下这200多元,水费、电费、煤气费、电话费,还有吃饭,都从这里面出,够吗?这还没算房租呢!
自己结婚时,单位论资排辈分房子,根本轮不到自己。只能跟母亲挤在一间13平方米的屋子里。儿子亚光3岁时,患了自闭症。为了给孙子治病,当奶奶的母亲把房子都卖了,也没看好儿子的病。如今,患了自闭症的儿子,已经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却面无表情的瞅着他。要是能说话,那该有多好啊?!老爸干吗发这么大的火?!
为了能让儿子开口说话,他带着儿子跑过大大小小地方、去过大大小小医院,如今已经跑了整整二十年。结果,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儿子如果能正常开口说话,他还至于现在这样东躲西藏吗?
一码事是一码事。话又说回来,东北虎的婚礼,说啥也得来参加的。因为,他结婚的时候,东北虎随了30元份子钱。还有,东北虎帮他捉过奸。东北虎蹲了二十年大狱,也和怕他吃亏有关。中国有句“大恩不言谢”的古语,还有“有恩不报非君子”的俗话。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得去参加东北虎的婚礼。可钱呢?钱从哪来?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啃老族。前几天已经从母亲手里“借了200元”,现在还好意思再借吗?母亲退休,虽然说开2000多,可去掉700元房租,还要随份子,还要交水电费,还要养活他和儿子,所剩已无几,自己怎么还好意思再张口借啊?
他唯一寄予希望的,就是自己赶紧开工资。
他刚参加工作那阵子,每月是5号开上个月的工资。后来,工厂不景气,就从5日延到8日、13日、25日、28日,直至延到30日。有时候,虽然说30日上午见到了工资单,可下午拿着工资卡跑到银行,排队到5点却取不出钱。隔着玻璃一问,才得知:工资还没有划到个人工资卡上面来呢!
无疑,等着开资随份子,根本没指望。庄琼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大姨姐刘爽打来电话说,东北虎的婚礼,自己有事去不了。让他代随30元份子钱,先垫上。庄琼一听就火了:要带就赶紧把钱送来,我现在是一分钱也没有!
我知道你兜里比屁股眼干净,可也不至于连30元都拿不出啊?!平时,你和亚光吃我的、花我的,还少啊?!大姨姐刘爽虽然在电话里这么说,可还是屁颠屁颠的从家里跑出,给他送来了。
庄琼他激怒大姨姐送钱来,心里盘算着一个小九九,他想从她那借200元钱,但见刘爽气囊囊的丢下30元钱就走,便嘎巴嘎巴嘴,怕吃闭门羹没开口。
……
等到结婚典礼仪式结束,酒菜上来时,他的脑海里还是一会儿空白一忽儿错乱不规则的画面。
他还没喝酒,就感到有点醉了,嗓子一个劲的冒烟,火辣辣的难受,有点头昏脑胀,差一点窒息。旁边两个人和他说话,一个岁数比他大,一个岁数比他小,他瞅人家有点模糊不清,都嘎巴嘴的对着他,但没听清说的是啥。又见年岁小的给他斟满金六福酒,年岁大的一边端起酒杯一边嘎巴嘴,然后就是满桌人举起酒杯随着,他也跟着照猫画虎,众人抿一口,他却一仰脖把酒干了。随即,用筷子夹了几口菜吃,就给自己又斟满一杯,又一仰脖,干了。这一回,他一口菜也没吃,眼睛红红的,虎视眈眈地站了起来,瞅着众人,众人也瞅着他,用异样的眼光瞅着他。他心里还明白,双手抱拳,对满桌人作了一个揖说:先走一步,还有一家。不好意思,告辞!说完,转身,径直奔了帐桌去。
3处帐桌,撤了2,只剩下1处:记账和收钱的,都是20多岁的姑娘。记账的长发披肩身着红绒毛外套,收钱的梳着小子头焗着黄毛穿着黑貂裘皮大衣。
庄琼借着酒盖脸,步履矫健,走到帐桌前,左手插裤兜右手伸进上怀,瞅着她俩,脸不变色心不慌,说话的底气也有点壮:庄琼300、刘爽300!
记账的只顾低头记,收钱的却抬头仰望着他有些狐疑,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出口:别人家都是把钱先放到桌面然后才报数,你这个人怎么跟众人不一样啊?一手插兜一手进怀,怎么还不把钱拿出来?
庄琼头上冒汗了,他低下头,不敢瞅收钱的目光,只是死死盯着记账的手。
庄琼叁百元、刘爽叁百元。当庄琼终于看到这10个字时,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很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丢在桌上,随即就跑出去了。
收钱的打开红纸包,只见里面只有30元,便吵嚷起来。
记账的说红纸上写着字,先看看写的是什么?
4
庄琼给东北虎随的份子钱,是空头支票。红纸黑字写着:“东北虎结婚大喜,庄琼呈上贺礼三百元整。但现在囊中羞涩,身无分文,留此存据为证。待到明日去银行取工资后兑现,亦可在电修厂红白喜事间流通或抵押或兑现。立据人:庄琼/某某年10月31日”
第二天,11月1日。庄琼到银行还没有取到工资,但却有了一份企盼,因为这是东北各大城市开栓供暖的第一天。国家规定温度是“16℃至25℃。”有些城市取最低温度,都达不到。所以,昨天晚上,市长在电视里发表讲话说:今年暖气一定要达标,不但要达标,还要把规定的最低16℃提高到18℃。就此,庄琼曾感动了一阵子。后来,才弄清原委,感情是向北京看齐,11月15日开始供暖的北京,不但暖气费不涨价,还把温度提高到18。
下午,西伯利亚的寒流扑进了这座城市。庄琼迎着北风烟雪,又白跑了一趟银行,工资卡账面上还没有划来钱。
回到家,手脚都冻僵的他,想在屋内营造小气候,终于不再心疼电费,把前年买的那台电热风扇,从床底下搬了出来,通上电,转了起来。
可是营造屋内小气候,总敌不过外面的大气候。大气候一来,说不受影响,那是假的。就说这供暖第一天吧,从半夜零点开始,睡不着觉的庄琼就用手一直摸着暖气,压根就不热。循环运行到了下午做晚饭的时候,好像有了点温乎的意思。可寒流一来,尽管窗户门关的严丝合缝,可屋内的温度,不升反降,从昨天晚上的10℃一下子就降到了6℃。6℃啥概念?就是你在屋里穿着棉袄穿着棉鞋看电视,还感觉到冷。庄琼说,他手脚都冻僵了也好办,他从银行刚回来还能挺住。但他担心正感冒发烧的母亲挺不住挨大发了。头几天,他就要转电热风扇,可母亲说啥也不同意,她怕费电。还说,这比北方农村和南方城市都强多了,那些地方都没有暖气。上医院,母亲说啥也不去。她说,哪那么娇贵,吃两片扑热息痛就好了。现在,他看见母亲睡着了,又眼瞅着温度计水银柱下降,才钻到床底下,搬出了那台用的次数不多完好如初的电热风扇。
东北的冬天,黑得早。还没到下班时间,天已经漆黑了。就在这时,东北虎拿着那张“红欠条”,还有用当天报纸包着的一盒中华烟和一斤喜糖,敲开了庄琼家的房门。
正在手忙脚乱做晚饭的庄琼,开开门一看见是东北虎,就把尿急促来了就尿了裤子,他看见东北虎手里那张红欠条,以为是来要钱,就磕巴了:我上上下下午。都跑了银行,还没开资,不信你试试——试试,你要取出钱,我就就,死。
东北虎酒气熏天,瞅着庄琼那心惊胆战的样子,哈哈大笑。笑过后,就当着庄琼的面把那张“红欠条”用牙咬着撕碎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困境,白吃一顿又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你知我知就是了。你看看你现在办的是啥事?这一整,闹得满城风雨,都上了今天的报纸,你看看,也好好想一想,这是埋汰你自己还是埋汰我呀?现在,咱哥俩谁也不再提300元钱欠条的事儿,从此就一笔勾销。但你不能忘了,这中华烟和喜糖,是给你大姨姐刘爽的。她没来吃饭,我也总得表示表示吧?你告诉她,我给她加厚了:是一盒中华烟和一斤喜糖。实话告诉你,你千万不能打开看更不能中饱私囊。如果你不塞给她贪污私吞,可别说到时候我跟你急!
庄琼顿时脸红脖子粗,感觉到无地自容,甚至想有个地缝儿钻进去。他接过东北虎手中的报纸包说:你走吧,我现在就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