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觉自不必说,地球上的普通政客也比这位姑姑更加舌绽莲花妙语连珠,刘言听她的言辞也没什么新鲜感,更觉得不靠谱,本来可以一走了之,但眼下还不愿什么事都没办成却得罪了一批人又一批人,于是只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革命的。”
“那你有什么要求?我们互帮互利,可以互相帮忙实现……”秋冥骤然红了脸,倒不是因为刘言直视她,而是她忽然想到,按照刘言的本事都没办成的事儿,自己一方还得借助他的力量呢,又能为他办成什么事?
刘言蓦地想起,自己还需要有人同时带着三个冰块,与自己一起闯入联合制药公司,取得解药拯救三个同伴,问得“糖王”的行踪,还得一路再杀出去,自己一个人实在独木难支,手忙脚乱,就算帮手本领不济,总算也比没人相助强。
想到这里,他便踌躇着说:“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皇宫?”
众人都是一惊,沉吟不语。刘言故意冷笑一声:“哦,不知道各位是皇宫里真没有人呢,还是一听‘皇宫’一词,就吓得浑身筛糠,要是那样,就当我没说过,干脆当我压根没来过,告辞了各位。”他这句“筛糠”是人类特有的形容词,拿到这里使用,众人从未听过,都感到一股辛辣的讽刺。
那大汉立马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说:“兄弟本事不如你,可也容不得你这么侮辱我们‘光明之焰’!”
刘言点点头:“嗯,原来叫做‘光明之焰’,想必是针对黑顿的‘黑’字而言了。只是人家黑顿在皇宫里光明正大地做皇帝全国选秀,你们号称光明,却找了个暗无天日的犄角旮旯磨豆腐。”
秋冥等人经过长年的地下生活,都算颇有心计、对敌斗争经验极为丰富的人,又怎么能不知道刘言是言语相激?可是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谁的脾气也都是一点就着,听他揶揄得着于形迹,自然是忍不住了,其中一个胖女人站上来就要说什么,被姑姑凌厉的眼色逼退。
其实刘言当然不知道,光明之焰虽然人手不多,但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就算武艺方面不行,也必然有其他的过人之长,况且秋冥姑姑这一伙也只是其中一个分支。自古造反,无论地球外星,在野势力在正式政府中必然有间谍或内应,有的只是小鱼小虾,有的却身居高位,这都是历史上的常事。这个组织的首领很少有人见过真面目,外号叫做“光明姥姥”,真人是否真是一个年岁很大的老妇,无人得知。这人在皇宫里安放了眼线,以便将来作为内应里应外合拿下政权,但为了保证安全起见,这内应只直接听命于“光明姥姥”本人,其他的分会长只有得到姥姥本人的令牌才能与之联系和交换情报,没有姥姥本人的命令,就是自己组织的成员以身犯险到了皇宫内被抓住,该内应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成员就暴露自身冒险去救,必然时为了取得黑顿女皇信任,甚至手刃同伙,这也是“光明姥姥”明令的。别说刘言刚刚与他们相识,不可能告诉他内应是谁这样关系本组织生死存亡的绝密,就是刘言真的成长为可十足被信任的同伴,一旦皇宫涉险被捕,内应也绝不会自亮身份营救的。因此大伙都要看姑姑的眼色,姑姑不光是要不要说的问题,也是能不能说明白的问题。
姑姑看了看众人,目光中精芒四射,湛然冲夷,刘言一怔,暗忖:“这女人不简单,本领应该强过秋冥。这一伙人要是在地球上起事,召集几十万人甚至更多也不稀奇。看来黑顿自由邦真是藏龙卧虎的群雄荟萃宝地。”
“丁沁先生,我们在皇宫里的确也有内应,但是身份不容暴露,我们确实不方便向你透露,况且他也有他的任务。你本领高强,本组织里也未必没有人比得上你;但你身在异乡,有诸多不便,对风土人情和皇宫掌故完全没有概念,这一点是你的致命伤,你缺少了我们,什么也办不成。”
刘言默然,几秒钟后点点头说:“好,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入会,但我们可以成为合作关系。我有三个同伴困在某个地方,并且身上有伤,我得治疗他们,营救他们。如果你们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就帮你们办一件大事。但有一点,对于你们的敌人,我只擒人,不杀人。”
姑姑点点头:“你既然同意了,就应该明白办事没有先后,只能同时进行,先和我们合力办双方事情的相同部分——我们也是要潜进皇宫,这一点和你不谋而合。那么我们就先一起混进宫再说。至于你说的……只擒人,不杀人,呵呵,年轻人,是不是太狂妄了?别说你本领没有强到在黑顿国天下无敌,就是自由邦角斗士里的第一战士苍勇,也绝对不能对敌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你如果不怕敌人伤你,你尽可以好整以暇地一边与之搏斗一边顾忌对方的生命。”她的境界虽然比秋冥为高,却与刘言天差地远,自然觉得刘言胡吹大气了,甚至连刘言的年龄也看不准,因为虫族常人最多都是四五百年寿命,与人类解禁者相差无几,但人类解禁者中修气一脉只要是处子之身,无论男女都会保持最鼎盛时年龄的颜面容貌,而虫族的人皮却往往与本体一起衰老,故而按照虫族的人皮样貌,就能按比例推算出他所处的生命阶段。另外刘言强调自己不入会,反倒让姑姑一伙人对他放了心,因为皇宫派来的细作一定会为取得组织信任千方百计地入会,而刘言带有明显的排斥,皇宫中就算真的隐匿着这样的高手,也断然不是刘言这种风格。
刘言一愣:“你们也要到皇宫里执行任务?那你却不告诉我内应是谁?”
姑姑不肯承认她不知道内应具体是谁,只是淡淡地重复道:“我说过,他有他的任务,我们有我们的任务。这次选秀除了大量有生育能力的男丁被召集到一起,各家也允许带着陪送的男女家奴,”说到这里,转而扫视了一眼秋冥,“秋冥发现了你,你们俩很投缘,我看就让她作为你的家奴,跟你一起执行任务好了。先吃早饭,之后我们从这里搬走,你在打昏那几个女特工的时候并没有露出相貌,她们只知道是个男人所为,只要你不发声,就算对面见着你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没人发现,我们也是七天换一个地方,你既然和我们在一起,就要适应这种生活。”
刘言点点头。
旋即众人摆桌吃早饭,刘言刚刚进门,不太方便立即出门透透气,以免让组织对他产生不信任感。
秋冥端着两碗饭递到他跟前,一碗给刘言,一碗自己吃。刘言看了看碗里的豆腐,一笑,秋冥知道他的意思:“自产自销,很节俭。”于是边扒饭边说:“我们都是出身凄苦,所以革命性很坚定。看你的样子,是锦衣玉食出身吧?没吃过这种苦。”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猜的。你说你是狱卒,在矿井星球,就算是狱卒也应该满手疤痕老茧,而且被矿物腐蚀得很厉害,你这双手又细又长……明显是没干过活。三大外来家族中最大的波察家族就是和平大联盟来的,我在电视上看到他们讲话时,那一双双手,那才是干过活的人。再说,很多外来的逃难者,都是一些被推翻王朝的皇室成员,这一点在黑顿自由邦是司空见惯的。你经过那条商业步行街吧?也许里面某个卖水果的小贩,就曾经是挥金如土的望族后裔呢。所以你的身份,也不见得就不是这样。”
刘言刚见秋冥时,觉得她应该是不爱说话,可现在看起来还挺活泼的。她的英姿飒爽很像心水和誓雨,但仔细看来又不像,心水沉默冷静,性格里还有些悲剧成分,誓雨明快火爆,敢爱敢恨,秋冥比誓雨稳重些,又比心水开朗些。
秋冥冷不丁见刘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里一阵锣鼓乱敲,将即将变红的脸撇到一边去,暗想:“这人……真无礼。”
“秋冥,革命性最坚定的自来都是知识分子,而不是贫苦的人。贫苦民众有自主的反抗意识,但那是为了自己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为了革命。革命是个神圣崇高的词汇,与造反不等同。大多数知识分子之所以能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是因为其家庭出身反而优厚。富裕的出身,却思念天下疾苦,愿意为之奋斗终身,这是尤其可贵的。”刘言话锋一转,“但是很多革命领导者事业大成后,要么镇压曾经帮助他夺取高位的贫苦大众,要么为了巩固贫苦大众的基础,而将矛盾转嫁给知识分子,大量杀害知识分子以堵住知识的传播,使得整个国家变成愚昧封闭的高层游乐场。正义大联盟的垮台就是如此,这是个深刻教训,如果你们将来真的成功了,不要忘了贫苦时蹲在石阶上吃豆腐的日子。”
秋冥听了有些震撼,但旋即撇撇嘴说:“就好像你亲眼见过正义大联盟垮台似的,弄得这么神神叨叨。……行,我记着了。”但心里也是有些伤感,她清楚,刘言在与“光明之焰”利益交换完毕后会立即离开,去完成他的梦想,至于那梦想是什么并不重要,她也不想猜,最重要的是刘言不会与自己这些人一起努力到推翻黑顿政权的那一天,他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刘言怅然仰望着星空,无论是否进入冥想,他的心总是在茫茫星河的另一端,牵挂着那个曾经被造物主无比宠爱过的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