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乐窝在床上,想自己没有男人好几年了。表面上越来越习惯这种没有男人的生活,可是内心深处仍有一种渴望,而且这种渴望在遇到王湘君以后忽然更浓了。可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接受他是因为他有北京户口呢?或者,他会不会因为他有个北京户口,就在将来的日子里更加高姿态呢?
李小乐把那枚戒指交给庞大宽以后,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对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那枚真戒指掂在她的手里,越掂越沉,索性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心事。于是,这心思就不小心跑到了王湘君那里。
下班的路上,王湘君打电话给李小乐,说他已在通州,希望能和她共进晚餐。
周末一个人打发时间确实很无聊,于是她答应了。
来不及回家收拾打扮,出了北苑地铁,就见到王湘君的车等在斜对面的十字路口。李小乐的视力绝对好,大老远就看到王湘君站在车门旁边向她这个方向张望着。此情此景,特别温馨,有点像老公等老婆回家的情景。她心下不知怎么就多了份感动。
两个人去了一家韩国料理。王湘君让李小乐点菜,李小乐只要了一份荞麦面的冷面和一份石锅豆腐。
她永远都忘不掉和杨部启创业的时候,每次去吃冷面,都会要上一份石锅豆腐。豆腐刚端上桌的时候,热气腾腾不说,甚至还四处溅着汤汁。她和杨部启都喜欢这个柔软的味道,其实最主要的是这道菜最便宜。软软的豆腐上盖着厚厚的汤料,给寡淡的豆腐平添了美味。
待服务员端上石锅豆腐,李小乐赶紧拉着王湘君和她一块儿闪开,只需等两分钟左右,温度降下来,就不再溅汁。
李小乐有点尴尬。她拉着王湘君站起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把他当成杨部启了。她坐下以后,才想起来王湘君点了石锅拌饭、韩式锅仔牛腩和石锅鱼。当时王湘君还要再点,李小乐制止了他:“别点太多,吃不完浪费。”现在看着这一锅豆腐,还没吃就已经有了一种饱腹的感觉。她奇怪自己怎么会点以前和杨部启共同喜欢的饭菜,也许这就是生活习惯?她想起了杨部启,想起了以前的生活。她努力忘记这一切,于是不等其余的菜端上来,就像女主人一样递给王湘君一个小勺,然后自己吃起来,希望俩人合力把它迅速消灭掉,然后撤掉这个石锅,也撤掉对往事的回忆。
王湘君很受用,他似乎没有李小乐这样喜欢吃石锅豆腐,但他笑眯眯地看着李小乐小女人一样吃着东西,开心地微笑着。李小乐停下手里的勺说:“干吗看着我不吃饭?一看我就饱了?就没食欲了?我真这么对不起大家吗?”
“说什么呢,不都说秀色可餐吗,我只顾秀色就忘记吃饭了。”王湘君依然笑着。
李小乐很少看到杨部启有如此魅力的微笑,他那张脸似乎就是他自己雕刻的一样,雕的时候一定是忘了把微笑雕上去,以至于每次面对李小乐都是拉着一张长脸。想到这里,李小乐就越发狠狠地吃着豆腐,仿佛在和旧恶势力作斗争。
“饿了吧?以后记得在自己的包里放点零食,下班路上可以吃点儿。到家这么晚了还要做饭,太辛苦了。”
李小乐拼命点着头,好像特别感谢他似的。王湘君一直给她夹着菜,看着她吃,他就很满足了。
饭后,王湘君送李小乐回家,他的车停在门口,一直不舍得离去。
李小乐回家收拾妥当,刚坐在沙发上,王湘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到家了吧?到了就好,那我也该走了。记得把门窗关好。”
李小乐心里微微一笑,想自己虽然不是一朵花,眼下也不缺护花使者了。
小小又是几天不回来住了。李小乐严重嘱咐过她,如果唐朝在他姐姐店里,她最好回来住,不要在店里添乱。小小说唐朝早回去了,又说一看他那副怕媳妇的窝囊样子,她心里就有气。
李小乐就说她不懂男女之间的关系,男人只要在外面不窝囊,在家里怎么窝囊都不是窝囊,在家里仿佛受尽老婆气的男人,越有男人样。李小乐最后说:“不信,将来你找一个试试就知道了。”
听到这样的话,小小的嘴巴都快撇到喜马拉雅山上去了:“这还是男人吗?”
李小乐窝在床上,想自己没有男人好几年了。表面上越来越习惯这种没有男人的生活,可是内心深处仍有一种渴望,而且这种渴望在遇到王湘君以后忽然更浓了。可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接受他是因为他有北京户口呢?或者,他会不会因为他有个北京户口,就在将来的日子里更加高姿态呢?
可目前对于奇奇来说,他太需要一个北京户口了。只是,就算现在和北京男人结婚,户口也不可能立刻迁过来,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庞大宽的结婚证都领了好几年了,这日子挺难熬的。看来,先把奇奇的户口迁到燕郊才是正事。
人家唐菊花都把儿子户口落燕郊了。李小乐考虑可以把奇奇的户口也落到燕郊去,就算自己将来真的和这个北京男人结婚了,到时间再把奇奇的户口迁来北京就是了。就算迁不来北京,在燕郊上学,在燕郊考试,也总比回黑龙江强。李小乐这算是走了两步棋。
她其实早就从王湘君的眼里看到了他的心思,只是装作没有看到。
如今一想到可以把奇奇的户口落到离北京这么近的燕郊去,李小乐的心里就乐开了花。燕郊多像北京的一个郊区啊,连这里的区号都是010呢。这样,她就算和北京男人有交集,不管将来结不结婚,她的儿子上学的地方都离北京很近,也用不着回东北原籍了。
打定了主意,李小乐觉得手里的那枚戒指也就不那么沉重了。
王湘君听说李小乐要去燕郊买房落户以后,笑嘻嘻地对李小乐说:“燕郊也是河北户口,你要是和我结婚,过几年户口不就直接迁北京来了吗?何必这么麻烦!”
李小乐说:“没关系啊,户口在哪儿都无所谓,我就是不想带他回原籍上学。孩子打小在北京上学,对东北老家肯定也不适应。河北就河北吧,反正离北京挺近的。”
没想到王湘君竟然以这种方式对李小乐展开了求婚的架势,只是李小乐还不是太接受眼前这个男人。她觉得自己对他知之还甚少。
她准备在接受他之间,要对他进行全方位的考验。至于怎么考验,李小乐心里早已有谱。
这天,庞大宽接到蔡培的电话。蔡培多年前就离婚了,有一女跟前妻。其实蔡培以前总给庞大宽打电话,希望她有时间过去到他那边坐坐。他对她说,咱们是法定夫妻,同在北京城,却离得这么远。
庞大宽就说,远是正常的,不远才不正常。然后他们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说说他的女儿,再说说她的儿子,最后她总要说:“总算快熬到头了,我们把户口一迁过来,咱就去离婚。”
蔡培这次电话里对庞大宽说他今天生日,想自己混到这一把年纪了却连个正经老婆都没混上,声音就有点悲凉。末了,他说好歹有这么一个合法的老婆吧,竟然还只是挂名的。他说特别希望在生日这天,能有一个女人给她做顿饭。
“你来吧,小庞,我真不会对你有什么过分要求。我就想能吃上一个女人给我做的饭。我先谢谢你了。”
别看庞大宽平时很泼辣,但她最怕别人说软话,何况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男人差不多在乞求她,她觉得做顿饭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何况在法定意义上来讲,她还真有给蔡培做饭的义务呢。于是,她答应蔡培去给他煮长寿面。
出发之前,庞大宽嘱咐小饭桌的阿姨,晚上接完庞虎盯着他写作业,她可能要晚一点回来。出了地铁口,蔡培坐在夏利车里向庞大宽招招手。庞大宽心下嘀咕着,等自己有钱了,才不买夏利呢,太土了。没钱就不买车,买就买辆差不多的。尽管看不上眼,但是坐在蔡培的夏利车里,没有几分钟就到了蔡培的住处。
这是一处独门独院的平房,几年前庞大宽就来过。那次来是签结婚协议,交钱,然后登记,后来再也没来过。
看蔡培把车停好,庞大宽心想,车是不怎么地,但还是比自己送快递的三轮稳得多。想自己骑着三轮车风吹日晒这么多年,脸上用再好的护肤品也找不回原来的白净了。
蔡培一边带庞大宽往院子里走,一边对她说:“小庞,也别光惦记着挣钱了,钱挣了就是花的。女孩子就得买好衣服和好的化妆品,钱这玩意儿,花了那才是自个儿的。自己不花,指不定哪天就给别人花了。”
“我就怕把挣的这点钱花了以后,再没钱花了。再说,我不拼命挣钱,怎么把给你的那些钱还上呢,那可都是从亲戚手里借的。要是当初你能答应我分期付款,像买房买车这样以贷款的形式,那我就没这么大压力了。”
“贷款可都是有利息的,哪儿有免费的午餐。”
庞大宽听到这里,有点不乐意了,但没表现出来。
蔡培继续说:“你呀,当初就是犯傻,你等一等没准真能找到和你结婚的本地男人呢,那样户口几年以后也就过来了,钱也省下了。”
“说的容易,要是我找不到呢?谁会娶一个拖油瓶的,何况我没钱没房又没有姿色,有几个男人会图我这样的人呢。”
“我图。我现在特别怕寂寞,越来越不像以前愿意图清静了。儿孙绕膝才快乐热闹。你要是当初直接跟我说真结婚,我还收你什么钱呢,直接领了证就在一起过得了。”
听到这里,庞大宽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一个靠和别人假结婚,钻法律空子的人,怎么会一下子要从良了呢?据给他们介绍的中间人说,蔡培已经给别人办过两三个户口了,钱自然没少挣。今天他唱的是哪出戏?
庞大宽不动声色地听着,并不插话。
蔡培给两个人倒好茶,邀请庞大宽坐下。庞大宽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面上却是不卑不亢的:“蔡大哥,您女儿呢?没来给您过生日?”
“女儿在南京工作,家也安在南京了,如今想见一面都难。她今天打电话来了,人不能回来,有一个电话我也算满足了。”
“如今交通便利,想见还不容易?蔡大哥也不能老想着赚钱,有时间就多出去旅游旅游。”
“老啦!我也想正儿八经地结个婚,再也不想折腾着换结婚证了。”
庞大宽心里突突的,眼前这个老男人今天喊她来到底是何用意?难道他反悔了?不管,反正还有两年她就可以把户口迁过来了,他想反悔也没用。他就算是想单方离婚,她还不愿意呢。难道,他找到了要和他结婚的对象?人家着急要和他结婚?
庞大宽越想越复杂,“咕咚咕咚”地把茶水都给喝下去了。蔡培赶紧又给她续上半杯。
“哥,你就不能一次给我多倒点儿?”庞大宽接过蔡培手里的茶壶,先给蔡培续满,正准备给自己倒上,忽听蔡培说:“满杯酒,半杯茶。果真是东北女人,豪爽。”
庞大宽可不管这个,天热,渴了,就得一次喝个够。
“茶水能解渴,可我现在却成了一个在沙漠里严重缺水的路人。”
听到蔡培这样说的时候,庞大宽一下子傻了。她想,完了,眼前这个老男人变成色鬼了,这可怎么办?她的脑子里翻江倒海地想着办法。
看着茶几上那把修花草的剪刀,庞大宽作好了与之搏斗的准备,她在心里恨自己为什么轻信一个男人让她来给他做什么生日晚餐的鬼话。
“小庞,我买了点青菜,我们涮火锅怎么样?”蔡培站起来走向厨房,等他再转出来,已经围了一件很漂亮的围裙。
庞大宽的心一下子放松了:“我来给你煮长寿面,再卧一个荷包蛋。”
吃饭的时候,蔡培才算倾吐了自己的心事。原来蔡培临近黄昏,竟然真正地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比他大三岁,面相却极年轻。女人丧偶多年,从老家来北京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蔡培喜欢跳舞,他们就这样在小广场相识了。
“那她今天怎么没来和你一起过生日?”
“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上次我把我和你的事说给她听,她非常反感,要我立刻和你解除婚约。可这样我不就害了你吗?她说我这样做太不道德,可我不觉得,我也是在成全你啊,也是在变相做好事,对不?”
庞大宽点点头。从理论上讲,蔡培做的事确实不怎么样,可从需求市场,也就是从庞大宽的角度来看,如果没有蔡培,庞大宽怎么能把北京户口盼来呢?在庞大宽这里,蔡培做的就是对的。他对庞大宽和庞虎来说,就是大善人。
“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跟她说,这事不能做得太绝,我说我再过两年就可以把你们的户口迁来了,让她等我两年。就是这两个要求让她觉得我不真诚,好几天不理我了,小广场跳舞的人堆里也找不见她了。这一次,我确实动了真结婚的念头了。”
庞大宽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现在倒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了,是她和庞虎阻碍了别人再婚。可她能说什么?她能大度地说“老蔡,咱们离婚吧”?不能啊。庞大宽才不干。
“你就好好和她商量,就两年,弹指一挥间。”尽管庞大宽说得轻描淡写,可她也知道,两年对一对恋人来说,时间并不短。庞大宽想,两年时间足足可以孕育出两个孩子了。要是赶上双胞胎,那得孕育好几个孩子出来了。
两年能干很多事情,能谈至少两场恋爱。老蔡不跟人家结婚,确实有点不地道。庞大宽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你们就先同居呗。”
“人家不愿意。人家非要见到证儿才能住在一起。”
没办法,遇上一根筋的女人了。庞大宽心想,你们都多大年龄了,又没有家里等着要高考的学生,有没有证结不结婚都没关系的,反正不用等户口来。庞大宽没辙了,换个话题说:“面还好吃吧?其实我也不是太会做。我儿子更爱吃我做的油煎蛋。”
听庞大宽提到儿子,蔡培笑着说:“好嘛,给我煮个蛋,还得让你占点儿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