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郁盻就在床上醒来了,他没有立即起床,躺在床上想了许多事。他是在想着自己的未来,倘若自己一直待在一个圈子内,自己将一直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觉得人生应该是丰富多彩的,而不是一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某种固定形式的生活,何况他已经成年了,确实是该见世面的时候。他一起床,天色早已亮了,他的父母早已去工作了,家里又剩下他一人。他没有再翻阅书籍了,直接背上他昨晚整理好的背包踏出家门。他没有打电话告诉家人,因为他昨晚才跟他们说自己要鼓起勇气到外面闯一回的想法,他深信父母应该会理解他的做法。
宽阔的马路车辆多,人流也多,路上挺喧闹的。郁盻昂首挺胸,沿着人行道一直往前走,他走到了第一个候车亭停了下来。此时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搭哪辆公交车。他站着,挺直了腰,双眼注视着来往的车辆,突然有一只手往他的右肩膀拍打了一下,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快速地往后看他的右肩膀,结果他什么也没看到,原来拍打他肩膀的人站在他左肩膀的后面。郁盻没什么大的反应,当作没发生一样。于是拍打者竺厉问道:“郁盻,就几年没见,你就把给我忘了,太离谱了吧!”郁盻听见有人正在跟他说话,赶紧转身一看吃惊的说:“原来是你,竺厉。”竺厉戴了顶蓝色的帽子,穿着运动服,肩上背着满满的一袋行李,整个人大汗淋漓,对着沉默的郁盻说道:“兄弟,是不是要去打工?”郁盻双眼注视着竺厉,颇感不解:竺厉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打工?竺厉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卸下背上的行李,爽朗的说道:“别那么神神秘秘了,以前咱们可是形影不离的朋友,郁盻,我能否和你一同到外打工?”
“当然可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聚在一起才热闹。”郁盻点头说道,然后伸出双手帮竺厉把大袋的行李抬到台阶上。竺厉与郁盻的年龄相仿,一直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工作经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段时间做这种工作,一段时间做那种工作。郁盻刚出社会一无所知,而竺厉在社会上有一定的阅历。当竺厉问郁盻要到哪个地方打工时,郁盻沉默不语,他让竺厉作主。竺厉是个讲义气的人,说话算数,从不花言巧语,所以郁盻才会那么不假思索的让他作主。
没多久,竺厉就叫住了来往的大巴公交车,当竺厉、郁盻两人齐心协力将他们的行李抬上公交车时,场上传来了一阵叫喊声“请等一下、请等一下、请等一下……”这是津塆的喊叫声。她手拖着笨重的行李,跑了过来。津塆是书香门第,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她是竺厉的朋友,也是郁盻的朋友。竺厉一看到她,赶紧叫司机停车,车门一开,郁盻立即下了车,大步走近津塆说道:“你也想搭这辆车。”眉目清秀的津塆狠狠地点了点头。额头仍旧冒着汗的郁盻,伸出双手要替津塆拉大箱的行李,因为他看津塆拉得挺费劲的,然而结果却被她委婉拒绝了,她说道:“我看你额头冒汗,整个人应该会感到不适吧,还是我拉,你赶快回到车上看管你的东西。”见津塆拒绝他的好意,郁盻也没有再勉强自己,与她并肩而走。性子急躁的竺厉冲下车朝着津塆疑问道:“奇怪,别的车你不搭,却偏要搭这辆车,这辆车可是非常拥挤。
“难道你不欢迎我?”手头冒汗的津塆抬上头凝视着竺厉。竺厉指着后面蓝白相间的出租车建议道:“你这种有品位的人应该去乘坐后面的出租车,坐那种车才舒适。”
“我想和你们合为一伙。”
“你千万别开玩笑,我们是要到外打工,不是去旅行。”
津塆平视着竺厉,语气坚定的说:“我是说真的,我要和你们一起到外打工。”郁盻颇感惊讶,津塆可是有才华的人,哪用得着到外打工,随便到附近的几家大公司,就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如意岗位。郁盻颇有见解的向津塆说道:“你还是另走其道,到市人才市场逛一逛,相信以你的才能愁不了找到一份如意的工作。”“这样太委屈你了,我们是没才能,才迫不得已到外打工,到外打工可是要受苦受累的。”竺厉及时插话。津塆站直了腰,严肃的说道:“如果我怕受苦受累,就不会拖这么一大箱的行李来到这里,我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我并不认为自己委屈,我觉得这是一种锻炼。”说完话,她就叫身强体魄的竺厉帮她抬沉重的行李到公交车上。
多愁善感的郁盻本以为自己将孤孤单单的到某一个地方打工,他万万没想到会那么凑巧地遇到以前的两位朋友,一个懂社会民情,一个知书达理,能和他们相处在一起,他感到非常惬意,好像自己遇到了两位帮手一样。
他们三人一下车就走成了一排,竺厉走在中间,双手提着行李。三人穿过斑马线进入了一家正规的大公司应聘。在应聘这方面,津塆是有经验,之前她曾进入多家大公司工作。她十分乐意毫无保留地把一些应聘技巧告诉了竺厉、郁盻,结果三人顺顺利利的通过了面试这一关。接着三人围在一桌写自我鉴定,郁盻手握着笔,心在颤抖,他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一笔一画在白纸上写着,写得特慢。动作敏捷的津塆一拿起笔,埋着头“沙沙”地在纸上写着,她是第一个写完的。竺厉是在津塆的帮助下第二个写完,而郁盻则是在他们的催促下匆匆忙忙写完。最后公司的主管叫他们去医院体检,听到了这句话,郁盻神情发生突变。他担心的事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来临了,他显得力不从心。
他们三人很快地走出了公司,来到喧闹的街道上,朝着医院的方向走。没走了几步,郁盻就停止了脚步。竺厉与津塆起初没有发现,两人走在前面交谈着,直到他们感觉好像少了一人,才赶紧回头瞧了瞧,才发现郁盻站在远处发愣着。竺厉向他打手势催促道:“郁盻,快点,再不快点,人家就下班了。”郁盻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摇着头。“你怎么了?一起去体检,没体检你怎么进入工厂工作?”竺厉大声喊叫,见郁盻无动于衷,他是越喊越大声,以致招来越来越多的围观者。郁盻脸朝着他们,用右手直摇摆,示意自己不去体检。竺厉见他有点不对劲,与昨天判若两人,于是撒腿就跑,准备跑到郁盻的旁边,向他问个清楚。竺厉刚跑时被津塆及时叫住:“你不必多费心思了,就算你跑过去,他也不会跟我们一起去的,也许他有他的苦衷,我们就不要勉强他了。”竺厉很不理解郁盻的做法,怎么一翻脸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再三的问津塆:“郁盻到底怎么了?就这么一瞬间,他就改变了他的观念。不是说好了吗?要一同工作。”津塆转过身望了望郁盻,然后笑着对竺厉说道:“别管他了,他应该不会有事,我们继续走我们的路。”
“没体检他怎么入厂工作?”竺厉用手擦了一下鼻子发问道。
津塆富有成见的说:“他又不是小孩,他自个儿清楚要怎么做,我们不必操心,如果他真的要到工厂工作,他自个儿会去体检的。”
“但愿如此。”
就这样津塆与竺厉再也没谈郁盻的事,两人继续朝着医院的方向走。郁盻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用拳头轻敲了自己脑袋几下,站在原处默默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
阳光耀眼,使得郁盻一时间睁不开眼,他用手臂遮挡住阳光。他走到了树荫下,然后返回。郁盻回到工厂的宿舍,背着自己的东西走到工厂的大门口等竺厉与津塆,他准备向他们告辞,然后搭车离开。竺厉手拿着体检单与津塆从远处走了过来,竺厉一看到站在大门口的郁盻是大惊小怪的,快速地跑了过去问道:“兄弟,你怎么了?还没有工作,就要走人。”郁盻感到愧疚,低声地感叹道:“由于种种原因,我不得不离开,你们俩就待在这个工厂,我觉得待在这个工厂还是有发展前途的。”竺厉拿起饮料大口大口地往自己的嘴里灌着,然后打了一下嗝,不解的说道:“既然有发展前途,你为什么要离开?兄弟,到底是谁得罪了你?”郁盻叹了一口气,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们。
年轻的津塆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咳嗽了几下,然后大大的喘了几口气说道:“郁盻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帮助你。”郁盻左手放在头顶上,右手插着腰,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也许是各人所好不同,我想到另外的工厂做。”
“兄弟,在这做有什么不好,我们只要把流水线上的成品放进箱子里就可以,一点也不会累,而且这家工厂是国有企业,绝对正规,”竺厉费尽口舌,意图叫郁盻留下来,他看郁盻仍旧沉默不语,接着说“从我的经验看,我觉得这是一份好工作,如果要找到类似的工作,恐怕是很难找。”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我决定离开这个工厂,你们就不要再追究了,这几天谢谢你们的帮助,咱们后会有期!”头发精短的郁盻深情地述说着,然后缓缓的离开他们,他觉得万般的无助,心里很痛苦,其实郁盻也很想与他们在一起工作体验工作中的快乐,但由于自身的缺陷,他不得不这样做。
车辆川流不息,街道上人声鼎沸,郁盻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候车亭里的座椅上。起初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觉得自己身体有点疲惫,所以坐在候车亭里休息。他眼睛直注视着前方,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心里觉得很内疚,感觉自己很对不起自己的朋友,人家是一番好意,热心肠的帮助自己介绍工作,而自己却是波了人家的冷水,伤了人家的心。郁盻紧握着拳头托住自己的下巴,他正想着自己究竟要到哪个地方工作时,突然有人在他的左肩膀轻轻敲打了一下。郁盻不假思索马上向左边转头,这回他不再像上次那样见不着人。他一转头,惊异的叫道:“原来是你,津塆。”津塆拖着大箱的行李,走到了郁盻的身后。郁盻急忙站了起来,好奇的问:“你怎么来这里?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你走了,那我不就白出来一趟了。”津塆走到了郁盻的旁边有点娇气的说道。郁盻觉得莫名其妙回复道:“你和竺厉两人不是好好的吗?我是迫不得已才离开那个公司,老实跟你说,其实那个公司挺不错的。”
“我不在意公司的好坏,如果我在意这个,为什么不到市人才市场走一走,看一看,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千里迢迢跟着你们来这里打工。”
“那你在意什么?有竺厉在你身边,就像一位保镖在你身边一样,没人敢欺负你。”
“我不是在意那个,我是在意……反正我们应该在同一家工厂工作,我这次打破常规出来,最主要的就是要和你们聚在一起,体验一下在一起工作的那种快乐。”
两人互相交谈着,突然竺厉气喘如牛的跑了过来说道:“津塆,你还真没把我这个朋友放在眼里,要走也要通知我一声,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拖着行李来到这里。”津塆解释道:“不是我无情,是我不想打扰你,我觉得你在那个工厂做很合适。”
“你以为我自私鬼,要走也要通知我一声,咱们一起走。”竺厉说得干脆利索,他也把他所有的行李都带了出来,走到了津塆、郁盻的旁边。郁盻颇感欣喜,没想到他的朋友会这么讲情义。就这样三人又重新凑合在一起。
他们兴致勃勃搭车到了另外的一个地方,同样是竺厉带头。他目光敏锐,首当其冲进入工业区,然后进入一家看起来很有气派的公司。不知不觉郁盻停止了脚步,没有进入工厂的大门。竺厉见郁盻站在门外,他心都凉了,猜疑道:“你该不会不想在这家工厂工作吧。”郁盻难为情的说道:“对不起,我不想进入这家工厂工作。”竺厉高声笑道:“兄弟,难道你有先见之明?我们都还没搞清楚这家公司是在做什么的,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不适合在这家工厂工作?还是你跟这家公司的某个人有恩仇。”郁盻直摇头,也跟着竺厉一起笑,然后说道:“不是那样的,说实话我是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与某个人有怨仇。”竺厉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是过来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够雪亮,不会随随便便把你带到乱七八糟的工厂。我们找工厂就是要找正规,有发展前途的。”竺厉说完话,立即叫郁盻入厂,然而还是被他委婉拒绝。竺厉见他不可理喻,啥话都没说,大步向工厂里面跨进,了解相关情况。
工厂里的办公楼具有欧洲建筑风格,富丽堂皇,有点类似外国的总统府。工厂里的地板不全是浇筑水泥,大部分是铺上光滑的花岗岩。津塆是小心翼翼的走着。她见郁盻没有紧随其后,一个人心不在焉的站在大门外,她没有继续跟随竺厉,掉头大步走出门外,用手往自己的大腿拍了几下,接着用自己厚厚的鞋底往水泥地踩了几下,试图引起郁盻的注意。郁盻偏转头一看受惊似的说道:“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与竺厉一起去应聘吗?”津塆抬起头注视着郁盻的双眼发问:“奇怪,你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去应聘?你该不会看不上这家公司吧。”郁盻眼看着厂房大楼,手指着富有气派的办公大楼说道:“这么美丽、宽大的工厂,我怎么会看不上?恐怕我没有那种条件当人家的员工。”
“怎么会呢?这个工厂也有招普工,不要求你有多高的才能。”
“是因为我……总言而之,是因为我不喜欢在这个地方工作。”
“我想你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这个地方环境秀美,空气新鲜,哪里不好,我想你是有苦衷。”
“哪有苦衷?各人所好不同而已,你就别乱猜疑了。”郁盻说完,直接叫津塆进厂应聘。津塆没听从他的话,站在原处对着蓝天发笑,郁盻看她表现反常接着说:“也许竺厉在那边等你,你赶快去,否则他会气疯的。”津塆用手拨动着旁边的红花绿叶微笑道:“我看你是急着赶我走,老实跟你说,若你不说出你的苦衷,我是不会走的,你别怪我存心找你麻烦。我看你好像心情很沉重,肯定有什么事隐瞒着我们。”
“有吗?我的表现一直很正常。”
津塆低下了头风趣的说:“没有吗?如果你说没有,我想你的心应该会颤抖。不然,为什么上次你不跟我们去医院体检?我想你是怕体检,这回你又不敢进厂,因为进入工厂之前得体检。”
听了津塆的三言两语,郁盻是身受震惊,没料到她会观察得那么仔细,说出的话句句都出他所料,说出的话都很有分量。郁盻反驳道:“我能吃,能走,看起来健健康康,为什么要怕体检?”
“你还真会拐弯抹角,嘴挺硬的,你的情况我一清二楚。你说人的所好不同,在此我想说人的命运各有所不同,有的人命途多舛,有的人则一生鸿运连连,你服了吧。”
“这……对了,我们多年不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况?”
“难道你会辍学,一直待在家里做另样的书生。我还以为你被某种东西迷住了,头脑坏掉了,是一只懒惰虫,是一只只会依靠家人的寄生虫。实话跟你说,是你妈告诉我的,当时我头都晕了,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津塆神态有点失常,她是强制控制住自己,使自己神态自若,接着她松开双手,露出酒窝取笑道:“你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会那么倒霉,那么不走运?难道真的是一人一种命运吗?”说着,说着,津塆的眼睛发红了。
“这没什么,你别在意这个,我真搞不懂我妈,她怎么会告诉你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可是不可泄漏的。”
“其实她是挺不情愿的告诉我的,她说你一个人出身在外,什么都不懂,容易被人欺骗,看我书读得多,道理懂得多,所以特意叫我劝导你,让你回心转意,别到外打工。当时我想了许久,觉得你正值年青,一直待在家里是浪费青春,应该趁青春到外闯一闯,看一看,开阔自己的视野,丰富自己的思想,反正你的身体还结实。结果你妈同意了我的建议。”
听了津塆的一番话,郁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看着短头发的津塆突然说道:“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到外打工?我们已经长大了会照顾自己的。”津塆睨视着他:“我已经说过一次了,体验一下和朋友在一起工作的那种快乐。”这时竺厉从厂里跑了出来责备他们不告而别,郁盻站出来解释:“没有别的意思,是因为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工作,你别误会。”“对,我也跟他有同感,应该找一个更能磨炼自己的地方。”津塆走到了竺厉的旁边说道。竺厉脑里一时混乱不堪,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像样的工厂,怎么郁盻、津塆两人说变就变,拒绝入厂应聘。想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到类似的工厂,难度是非常大的。
三人坐在树下的石椅上商讨着,疑惑不解的竺厉右手指着附近拔地而起的厂房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家工厂你们哪里看不顺眼?”奇怪,还没进厂应聘,了解情况,你们怎么知道自己就不适合做这份工作?”津塆把饮料瓶放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打断了竺厉的话:“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需要找一份更能磨炼自己的工作。至于郁盻,我想他的看法与我一样。”竺厉把视线转向了郁盻,郁盻立即朝着他点了点头赞同道:“津塆说得对,她说出了我的心声,我与她有同感,先磨炼自己的品质要紧,以后再找份好工作也不迟。我想只要自己的品质够好,做什么事情都会非常的出色。”竺厉听他们的解释,觉得他们的话富含哲理,最后也只有顺从他们。津塆、郁盻走在竺厉的背后,用默契的眼光相互看了一下。郁盻的眼光是软弱无力的,他打心底的感谢津塆,因为津塆刚才在帮他。
竺厉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把工作的选择权让给了津塆。津塆带领他们走了一段又一段的路,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走到了一家砖厂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因为工厂的大门前贴了一大块的招聘启事。竺厉看建得比猪圈还不如的砖厂,不禁发笑,抱怨道:“有没有搞错?进入砖厂工作,有什么好的?与在乡下干农活差不多,又脏又累,又没有前途。”津塆根本就没有听竺厉的劝说,看完招聘启事之后,直接进入厂里。郁盻看砖厂又脏又乱,而且建筑房又不规范叫停了津塆:“如果在这砖厂工作,对你们来说真的是太委屈了,那是大材小用。”津塆反问道:“那你呢?”
“我无所谓,再苦再累我也得尝试一下。你看我这皮包瘦骨的,再不锻炼不就成了竹竿。对于刚出社会的我,这没什么,也许这正是一种考验。你们有才能的人,来做这种苦工,太不值得了。”
“兄弟,那你就没有才能了吗?你愿意在此受苦,那我未尝不可。你以为我是那种拈轻怕重的人吗?”竺厉说道,“我看津塆是受不了这个苦的,一个女人家应该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的工作,那才是我眼中真正的白领。一个有才干的人来做这种土活,那太委屈了。”津塆双手互相击打辩论道:“你别抬高我的身份,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我们都是土声土气的乡下人,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历经风风雨雨,难道你们还不了解我吗?你们不怕苦,我就怕苦吗?何况这次我是专门出来磨炼的,这正是好机会。”郁盻觉得津塆说得很勉强,他没多说什么,跟随津塆去找砖厂的负责人应聘。
砖厂急需人手,厂长见他们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没再犹豫,直接点头正式收他们为员工。砖厂不像其它的正规公司应聘需要笔试、面试,最令郁盻感到如意的是进厂之前不用体检,这就保证郁盻能顺顺利利的入厂工作。砖厂周围都是土堆,在此工作的员工都是左一片黑右一片黑,没有一个人的手脚是干净的,他们干的活都是体力劳动。员工的住房空间狭小,房子简陋,若没有打开窗户疏通里面的空气,简直会令人窒息。房间的墙壁不白不黑,颜色斑驳,晚上打开电灯是看不清书本上的文字,条件艰苦。
郁盻不忍心看他的朋友在此受苦,他是迫不得已才待在砖厂,而他的朋友条件优越,找其它的工作那是轻而易举的,随便找一家其待遇肯定比待在砖厂好得多。郁盻一有空闲时间总会苦口婆心的劝津塆、竺厉换厂,结果总被他们委婉拒绝。郁盻知道他们是重情义的,是那种“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朋友。看津塆、竺厉二人身体日益消瘦,郁盻觉得事情大为不妙,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走,他们也不会走的。所以郁盻决定悄悄的离开砖厂,好让他们也离开这种恶劣的环境。他特意写了两条纸条,纸条上的内容一模一样,纸条上的文字是这样的:不告而别,敬请原谅,朋友,身体保重,后会有期!郁盻把纸条放到了他们各自的枕头上,然后悄悄的离开砖厂。
阳光明媚,绿化带上的花草树木刚被环卫工浇过水,生机盎然。离开砖厂,郁盻的心情舒畅多了,想到自己离开,竺厉、津塆也会跟着离开,他感到高兴,觉得自己的心情轻松,不再像之前那样郁闷了。郁盻快速走到了侯车亭,没再像前几次那样顾前顾后的,想着搭哪辆车,到哪个地方?他不希望再像前几次那样,等着,等着,他的朋友就跟了上来,所以公交车一来,他就果断的上车了。他不管公交车到达哪个地方,只要能快速离开此地,他都愿意上车。
坐在座椅上,郁盻显得十分的平静,全神贯注的看着窗外。他觉得自己没尊重他的朋友,不告而别肯定会伤朋友的心。不过他最终还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只有他离开砖厂,他的朋友才会离开砖厂。他知道津塆、竺厉二人到时肯定会说自己真不够朋友,然而他的心里为有这样的朋友而高兴。坐在公交车上的郁盻脑里全在想着津塆、筑厉和自己的事,忘了想自己究竟要到达哪个地方。他傻傻的坐着,公交车经过多个站点后,最后车内仅剩下他一人。公交车行驶到车站停了下来,戴着墨镜的司机朝着忘了神的郁盻提醒道:“年青人,该下车了,再坐着你就要被关在车里。”郁盻一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四周环看,感到诧异,原来车内仅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拿着自己的东西急忙走下车,离开了车站。
沉闷的郁盻走到了厕所外的一个水龙头边,舒筋活骨,卸下身上所有沉重的东西,他感到自己轻松多了,然而他的感到有点迷糊。他把头伸到水龙头下,用清洁的自来水冲洗自己的头发,然后他晃了晃自己的头,感觉爽快多了。为了充饥他随随便便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型饭店,很随意地要了一份喷香的炒饭。或许是饥饿的缘故,他吃得非常快,还没有擦掉嘴边的米粒就起身走了。长长的街道人来人往,这种街道较为独特,不是我们一般所见的平坦街道,而是一段路是上坡,一段路是下坡,整条路线就像抛物线一样。走在人群当中,郁盻感到羞涩,因为不少的路过者都会盯着他,他抬着头,没有正视着他们,而是把视线锁定在街道两旁的店面上。他没有想买东西,只不过以这种方式,他的表现才会更自然。
直到自己的腿走酸了,郁盻才彻底醒悟了过来。他觉得应该为自己找份工作,哪怕是一份最简单的工作,他也愿意去找。因为他身处在异市,无所依靠,迫需找份工作谋生,以便有一个安身之处。郁盻身感疲惫,打哈欠,坐在一家店面门口的椅子上喝水解渴。椅子旁边立着木板,木板上贴着一张红纸黑字的招聘信息。能在旁边看到招聘信息,郁盻感到窃喜,双脚并在一起,边喝着矿泉水,边看着招聘内容,是招聘看店员。郁盻没多细想,立即起身,背着包去应聘。
当看店员,在郁盻眼里这是一份既不太用脑,又不太用体力的活。对身处在外的他来说,这是一份再好不过的工作。他稍微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按照招聘所写的地址找到了店面。店面典朴,店面的大门没有完全敞开,只开着一扇小门,里面是阴暗的。郁盻走到了小门边,他先是用喉咙咳嗽了几声,试图让里面的人注意到他的到来,然而里面的人却没回应。接着他改用双手拍掌,想用掌声让里面的人知道他的到来,可结果仍旧一样,他并没有听到里面的回复声。最后郁盻只有采取老土的办法,边用手敲打铁门边喊道:“里面有人吗?有人在吗?”他一直反复高声的喊着,把头探进去瞧了瞧,只见一位长着一大撮胡子的男子躺在躺椅上呼呼大睡。没多久,男子睁开了眼,还没搞清到底是啥回事,一开口就说道:“对不起,此商店现在停售,请到隔壁的商店购买。”男子说完话,闭上了眼,郁盻走进了店内彬彬有礼的对店老板说道:“店老板,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来买东西的。”“那你来干什么?是当小偷吗?如果你敢偷我的东西,我就打断你的腿。”店老板睁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
“店老板,我是来应聘,找工作的,绝对不是偷鸡摸狗之类的人。”郁盻解释道。店老板得知他是来应聘的,立即站了起来邀请他坐下说道:“想来当看店员吗?”郁盻坐在他眼前点了点头:“是的,店老板。”
“叫我店老板,有点拗口,我姓赫,叫我赫先生就可以了。”
“赫先生,我想当你商店的售货员,不知你是否同意。”
“有人来应聘,我当然是欢迎的,何况你又是年青人,我是更加的欢迎。不过现在说你正式成为此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为时过早。你先做几天看看,几天过后我来作个了断,看你是否能胜任此岗位?”
“放心吧!赫先生,我会尽我所能。我以前当过数学课代表,我相信自己的口算能力没有问题。”
“希望如此,希望你有能力胜任此岗位。”
赫先生接着把相关事宜告诉了郁盻,然后把店内的钥匙交给了他。百货商店最里面有房间、厨房,这是专门给销售员用的。店主赫先生居住在他所买的套房里,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他是很少到他的商店。
初入社会的郁盻手拿着金光闪闪的钥匙,兴奋不已,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份如意的工作。他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在商店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把摆得混乱不堪的瓶瓶罐罐东西摆得整整齐齐的。接着他把脏乱的地板打扫得一干二净,然后才放心地把整个商店的大门打开。郁盻站在门口边的柜台前,他是站得笔直,对每一个客户所买的东西,他都是精打细算,确保不失误。待到自己确实忙不过来,他才会用计算器计算。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证明自己尽职尽责,郁盻似乎也成了一名保安,严格把守门口,双眼直注视着门口。一位头戴着黑帽子,眼戴着墨镜,脚穿着名牌运动鞋,身上穿着学生服,肩上背着一个蓝色书包的男子特意穿插在人群当中。他鬼鬼祟祟的跟随在人群的后面,想在多人的遮挡下走出商店。郁盻看他走路与他人截然不同,一开口就叫住了他:“这位学生,请停下。”因为男子穿着学生服,所以郁盻就自然而然的叫他学生。男子停了下来,手抖动了几下,侧转头朝郁盻看了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管着往外走。目光敏锐的郁盻见他行为诡秘,开口喊叫:“穿校服的学生,请停住。”男子似乎当作没听见一样,我行我素。郁盻怕他趁机开溜,立即走到了门外把男子堵住说道:“如果你是好学生,请老老实实的把物品交出来。”男子偏转头高傲的说:“我一清二白,手上又没有拿东西,你为何说我偷你的东西?”郁盻直注视着他背上的大书包满腹经纶的说:“不是我乱冤枉无辜,你肩上的书包,你怎么解释?”
“当学生的,有哪一个没有背书包的?没书包怎么装书本?”
“我怀疑你肩上的书包是从我商店拿走的。因为刚才我看到你两手空空,肩上并没有背东西进入商店。”
“是吗?我怎么记得自己是背着书包进入你这家商店的。”
“我不希望自己跟你反目为仇,对你大喊大叫的,请你老实点,物归原主,我什么都不会跟你计较,不会让你丢面子,难堪的。”郁盻用讲道理的语气跟男子说话。男子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悄悄的站在一旁,然后趁着郁盻不注意时,踏出了商店的大门。郁盻动作敏捷闪电般挡住了他:“想逃,没门,我就讨厌你这种不老实的人,表里不一。”郁盻趁他没有防备时,快速将他背上的书包拉扯了下来。戴眼镜的男子挣扎着:“快还给我,光天化日之下,胆大妄为,竟然夺走我的书包。”郁盻双手紧抓着书包,昂首挺胸,眼直盯着男子,富有正义的说道:“你要露出马脚了,还不知愧。如果我把书包的拉链拉开,里面装的是书本,那我无话可说,如果装的是其它的东西,那对不起,你就是伪君子。”郁盻说完之后,把手伸向银色的拉链,准备拉开,被男子及时阻拦住:“别急着拉开,年青人,恭喜你,你是一个合格的销售员。”周围的旁观者在同一时刻都鼓起了掌来。
男子摘下了自己头顶上的帽子,卸下了大眼镜,脱下了身上的校服。郁盻转眼一看,惊得脸上煞白叫道:“原来是你,店老板,哦!不,赫先生。”赫先生欣然笑道:“你果真是我想要找的那种销售员。”精明能干的赫先生为了试探郁盻是不是他所要寻找的那种理想的销售者,特意把自己打扮成学生的模样。赫先生是故意而为之,试探郁盻工作是不是称职?那些旁观者其实是赫先生的好朋友,是赫先生特意安排的。赫先生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珠,一口气喝掉了半瓶的饮料,向郁盻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我总算找到了千里马,你有胆有谋细心,我可以无忧无虑的把店面让给你看管。”郁盻脑里一下子懵了,没想到赫先生会给他设下这么一个圈套,他叹了叹口气,看着春风得意的赫先生笑了笑。在郁盻来应聘之前,有许多像他那样年龄的青年人找到赫先生应聘,结果都没有通过赫先生的考验,通通被炒鱿鱼。
在郁盻眼里,自己的表现很正常,这是一个称职员工应该做的,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赫先生双手抱着刚才自己背的那个包递给了郁盻:“年青人,这个包送给你。”郁盻看着眼前胀鼓鼓的背包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赫先生把拉链拉开:“这是生活用品,我知道你刚来,一些生活用品肯定还没有备全,有了这些,你就不用再买了。从今以后,你就正式成为这家百货商店的销售员,也可以说,你也是这家百货商店的店主。”“不敢当,我只是一名员工而已。”郁盻平静的说。从此赫先生就少来他的商店了。
商店除了进货由赫先生完成之外,其余的事都由郁盻独自一人操办。郁盻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商店里度过的,久而久之,他感觉商店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一个人自由自在,过得挺潇洒的。
天刚亮,街道上的路灯刚熄灭,大街小巷冷冷清清的,万物似乎还在沉醉当中。郁盻精神饱满,一口气把店面的大门拉开。像往常一样,他首先会走到店面的门口外向四周望了望。街道上的所有商店,郁盻是最早开店的,但他并不是最早做生意的人。在坡顶,也就是在郁盻所在商店的附近,每天一大清晨,总有一个身穿深蓝色衣服的女子,在吆喝着卖油条。郁盻每天早晨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他经常去买她的油条。女孩穿着朴实,不过看起来非常的干净,好像身上一点灰尘都没有,给人感觉,非常的纯洁。郁盻每次去买油条之前都会用手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确保自己的衣服是干净的。他觉得这样才有面子去面对那么一个清秀的女孩。
年轻的郁盻虽不是工作狂,但工作起来兢兢业业,商店挣的利润是一月比一月的多,深受赫先生的赞赏。赫先生想提高他的工资,被他一口拒绝了。赫先生觉得自己的待遇已经非常好了,住房不用付房租,水费、电费,他也不用付,甚至他的一些生活用品,他也不用付费,赫先生会定期送给他。
日复一日,郁盻的思想渐渐地发生了突变。他觉得自己一直待下去仅是在过着一种安逸的生活而已,不能体验到真正的生活。他打算一段时间过后离开这个地方,到更多的地方去见识见识。
按照赫先生的吩咐,晚上一到9点,店面就得关门,他想让郁盻早点休息,以便第二天有更好的精神。在晚上9点入睡,对郁盻而言,那是过早了,他一躺下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全身武装走到了街上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然后再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他不想自己仅是走马观花的人物,越走越觉得应该找一份事做。他看完了一则刚贴上不久的招聘启事,进入了一家刚开业不久的大饭店。大饭店急招擦桌椅的员工,由于紧缺人手,所以郁盻没费多大的劲,顺顺利利就成了人家的员工。擦桌椅对郁盻来说,这是小菜一碟,比洗地板还轻松。
饭店的楼房有多层,每一层都有成十上百张的桌子,每一层都有固定的一个人负责擦洗。饭店的老板见郁盻年轻气盛,而且还是一个男的,把他从第三层楼调到第一层楼,第一层楼客人较多,桌椅自然也就多了。考虑到能充实自己的生活,而且还能赚到小费,郁盻当然是乐意做了。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积攒一些钱,作为自己以后出行的生活费。晚上一到9点,他就准时关上店门,步行到大饭店打工。
成排的桌子排得整整齐齐,若不仔细数,还真难以数清。头戴黄色帽子的郁盻不急不躁的擦洗粘满油垢的桌子。为了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他双手都派上用场了,左右手各拿着一块布往桌面擦。突然,一位身穿红色工作服,头发绑成小辫子的女孩,从楼上匆匆忙忙的赶下来,手拿着与郁盻一模一样的抹布。她紧闭着嘴,向郁盻瞟了一眼,立即低着头擦郁盻还未擦的桌子。郁盻直盯着她,以为她走错了地方说道:“姑娘,你搞错了层数,这是最低层第一层。”动作敏捷的女孩,直管着擦桌椅,没有回复郁盻的话。郁盻怀疑女孩走错了层数,接着说:“姑娘,你别做白费工了,这是我的工作区,与你无关。”女孩只忙着擦桌椅,缄言不语。郁盻停止了手中的活,觉得女孩挺固执的,走到她旁边,想跟她说个清楚。他刚一开口,就被女孩顶嘴了:“你还有心情说话,赶快擦,到了10点半,如果你还没擦完桌椅,老板肯定会说你闲话。如果老板心情不好,那你就得倒霉,会被老板骂得狗血喷头。”女孩歪着头,一脸严肃。郁盻转脸一看,脸色突变,没想到站在他眼前的女孩是卖油条的姑娘。他吃惊的说道:“你就是那个卖油条的姑娘,你怎么也来这边打工?”女孩看着郁盻干脆利索的说道:“你别啰嗦了,很快就要到10点半,赶快擦桌椅要紧。”郁盻观察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女孩是在帮他擦桌椅。看女孩忙碌的样子,郁盻没再过问,也学着她忙碌了起来。在女孩的热心帮助下,郁盻才在10点半之前擦完了所有桌椅。
卖油条的女孩怀疑眼前的郁盻不是那个看店的郁盻,因为现在的夜还不是很深,时间还不是很晚,看店的郁盻理应在店里。女孩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好奇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一个孪生兄弟,长得和你一模一样?”郁盻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脖子,边走边说:“没有,难道你看到一个长得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吗?”女孩手指着前方津津乐道:“在前面有一家商店的销售员,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太有意思了。”郁盻禁不住笑出了声音,一句话都没有说。女孩看着前方接着说:“我是不会随便向别人撒谎的,不信,我带你去那边看看。”郁盻心里偷笑着,装模作样,点了点头,跟着女孩向前走。街道越来越静,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女孩一直述说着有关百货商店那个销售员的事,郁盻走在她的旁边,跟她同步并行,沉默不语,其实郁盻的心里是乐呵呵的,他是要到最后才肯告诉女孩的真相。
女孩越走步伐越跨越大,她急着走到百货商店。没多久,整条街道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走到最后,女孩失望的发现那家百货商店已经关门了。女孩遗憾的说:“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人家已经关门了。”郁盻看着女孩润红的脸默笑,女孩以为他在取笑她,站直了腰说道:“如果你以为我在耍你,你明天早上可以来这里,你会大吃一惊,你会发现商店的售货员长得跟你一模一样。”郁盻拿出了一把金色的钥匙呵呵一笑:“我相信你的话,不相信你是那种会撒谎的人。如果你是那种人,刚才你就不会及时帮我擦桌椅,你应该会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被饭店的老板指责。”郁盻拿着钥匙走到商店的门边“咔嚓”一声,商店的大门很快就被他打开。女孩看他不慌不张的把商店的大门打开,神情突变,急忙叫道:“你疯了,你会被警察带走的,盗窃可是会被判刑的。”郁盻默默一笑,接着把商店的日光灯打开,一本正经的向女孩解释:“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这家商店的销售员。”
“怎么可能?那你晚上怎么不用看店,到饭店打工?”女孩惊讶的问道。郁盻微微一笑,把商店的一些情况与规定告诉了她。女孩了解详情之后没有再过问,用手捂着自己的脸,打了几下哈欠,向郁盻告辞。郁盻想邀请她入商店参观,然而待他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时,女孩已经在他眼前销声匿迹了。累了一天的郁盻身感疲惫,没有像以往那样整理柜台,统计钱数,直接拉下门,门一锁,走进了房间,头一载到床垫,很快就睡着了。
东方的上空出现了成片的绯红朝霞,远远望去还见不着朝阳,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郁盻精力充沛,从商店的小门走了出来,他扭了一下腰,然后走到街道的坡顶。街道非常的安静,侧耳倾听,能听到清脆的油炸声,这时女孩在忙着炸油条。郁盻抖动了自己的肩膀,左手拨动早晨刚洗不久的头发,然后放松身心,装着很自然的样子走了过去说:“喂,请给我两条油条。”女孩熟练的拨开眉毛上的头发,略微的抬高头,充满忧郁的脸露出了丝丝的笑容建议道:“我都看过你好几遍了,我们一点也不陌生,我是有名字,以后你就叫我杏荷。”郁盻脸上有点羞涩,连忙道歉:“对不起,失礼了,对你不尊重。其实我早就感觉到自己这样称呼你,太不尊敬了。一直想问你的名字,可是面对你的时候,我总是忘记了此事。”杏荷右手握着洁净的厨具灵巧地捞上了一条刚油炸好的油条,用一种忧郁的眼光凝视着郁盻问道:“是吗?我看你整天都忙得不亦乐乎,哪有心思想我的名字?”
“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忙,我觉得你比我忙多了,真正勤劳的人应该是你。”郁盻谦虚的说道,看着滚烫的油锅接着说,“以后,你就别叫我销售员了,叫我郁盻,我的名字就叫做郁盻。”
杏荷冷冷淡淡的点头,以示答应他的要求,她用长长的筷子夹着两条刚炸好的油条给郁盻。郁盻一手接着油条,一手递钱给她,杏荷摇晃了一下肩膀疑问道:“为什么你早餐都是吃油条?不吃别的,我觉得早餐吃点馒头、包子、油饼……也不错。”
“那些东西,以前我在老家经常在吃,来到这个地方,我发现你炸的油条特好吃,我怎么吃都不感到腻。”郁盻对杏荷的手艺赞不绝口。杏荷侧转头接着问:“你以前从未吃过油条吗?”
“有,我清楚的记得我第一次吃油条的情景。当时我在哥哥家睡觉,隔天我们都晚起床,怕上学迟到,所以在哥哥家里没有吃早餐,到了学校,我哥哥怕我上学迟到被老师批评,为我买了早点。当时他给我买的早点就是油条,我怕迟到,于是边走边吃热乎乎的油条,由于急着吃,我的嘴唇都被烫红了。我十万火急的走到了教室门口,发现教室里有老师在,于是我就赶紧把手上的油条通通塞进嘴里,怕严厉的老师发现。当时我是吃得狼吞虎咽,所以我感到印象特别深刻。”郁盻回忆着往事,饶有风趣的向杏荷说着。由于买油条的人越来越多,杏荷手脚越来越忙,顾不着与郁盻说话。郁盻看她忙碌的样子,没有打扰她,直接回到百货商店,像往常一样井然有序的做自己的事情。
几小时后,郁盻手拿着大把钞票算,忽然从附近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吵闹声。郁盻马上停止手中的活,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是隔壁的廖老板在发怒火。廖老板开了二十几年的商店,虽然凡事斤斤计较,但从不做短斤少两的事情。他听到廖老板嘴上反复的说着“你是有借无还,欠的债越来越多,到时我不就吃大亏?”郁盻越听越觉得好奇,心里痒痒的,再也坐不住了,走到商店的门外看个究竟,结果眼前的一幕出乎他所料。
穿着一身长裙,头发别着别针的廖老板眼神充满怒火,很不客气的责问杏荷:“你辛辛苦苦赚到的钱,花到哪里去了?怎么连食用油、味精都买不起,要来这里赊购。”杏荷用忧郁的眼神注视着满脑充满疑问的廖老板,迟迟没有开口。廖老板看她直直的站着,无动于衷,生气的说:“你到底怎么了?看你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应该很懂事才对,怎么站着不说话呢?”
“请你再让我赊购一次吧,我急需一桶油,两包味精,否则明天我就不能炸油条,做生意了。”
“你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赊购,我可不是富婆,做生意,是要盈利的。如果我一直让你赊购,到头来你还不了,那怎么办?到时我不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板娘,你放心,欠的债我一定会还的。”杏荷用坚决的口气说道。廖老板看她那副穷貌相取笑道:“类似的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至今你有还过一分钱吗?”杏荷感到内疚,没再说话,用一种恳求的眼光看着廖老板。这时廖老板不再像以往那样同情她了,没答应她的请求,要杏荷尽快的还钱。
站在旁倾听的郁盻挺身而出,及时插话道:“廖老板,请怒息,用不着发那么大的火,有事好好商量,不就是欠债问题嘛,我相信她会还的。”廖老板走到她眼前颇有见解的说道:“我也相信她会还的,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等到我老的时候,她才还?”郁盻疑问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女人家已经向我赊购多次了,她从第一次向我赊购就开始说自己会尽快的还钱,直到今,我已经听了很多遍,然而她一分钱都没有拿给我。”廖老板理直气壮的说道。
听了廖老板的话,郁盻身感震惊,怀疑廖老板捏造事实,他把视线转向了杏荷。郁盻向她问道:“这是真的吗?”杏荷冷静的点点头,确定廖老板说的话是真实的。表情冷落的杏荷一直站在同一个地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郁盻看她忧心忡忡,狠下心,决定出手帮助,帮杏荷度过难关。他咽了一口气,向廖老板说道:“她总共欠你多少钱?我来替她还。”廖老板双眼睁得大大的,瞪着郁盻,感到疑惑:郁盻刚来这边打工没多久,与这位女孩无亲无故,他怎么会那么慷慨大方为女孩付钱?廖老板平常对郁盻是有所观察,她觉得郁盻刚来这边打工没多久,积蓄的钱肯定不多,如果让他来代替女孩还钱,那对他来说太苛刻了,他的生活也许会过得更简朴。廖老板对着想雪中送炭的郁盻说道:“年青人,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她又不是你的亲戚或者朋友,你干嘛要替她付钱?她哪一方面值得你那么做?”
“廖老板,那你怎么知道她既不是我的亲戚,也不是我的朋友?”郁盻觉得在这种场面,没有必要躲躲闪闪,他是鼓起了勇气,很干脆的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廖老板支支吾吾的,顿时说不出话来。杏荷不想拖累郁盻,想自个儿做的事自个儿解决,她站不住脚了,走到了前面说道:“店老板,其实他不是我的亲戚,也不是我的……”
“我们绝对是同事,我们在同一家饭店打工,不信,你可以到街头的那家大饭店问问看。同事有难,我站出来帮助,这是长之以理的事。”郁盻理直气壮的说,叫杏荷先不要插话。廖老板没有让郁盻替那女孩还钱说道:“我就宽容一点,先让杏荷欠着。我想还钱的事,应该由她一个人还,这才是女中豪杰。我希望在一个月之内,她能把所有的赊购钱还完,否则到时我肯定会跟她闹个没完。”廖老板态度强硬,容不得郁盻再为杏荷说话,接着她就当作若无其事的做自己的事了。
杏荷在郁盻眼里是一位勤劳能干的姑娘,在他所在的那条街杏荷可是每天最早做生意的人,这么勤劳能干的女孩怎么连买食用油、味精的钱都没有?郁盻感到疑惑不解,怕伤害了人家的自尊心,所以他没有直接问她。被怒骂一番的杏荷并没有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一脸羞红,她镇定自若。郁盻颇费心思,把受到挫折的杏荷叫到了自己所在的商店里,一回到商店,郁盻就马不停蹄的提着一桶油和拿着两包味精送给了杏荷说道:“我想你现在应该碰到了困难,苦不堪言,这桶油和两包味精,你就拿去用吧。希望它们能帮你解决燃眉之急的事情。”杏荷起初没有伸出手接受他送的生活用品,拒绝道:“不用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是给人家看店的,这商店又不是你的,怎么好意思要你商店的东西?”郁盻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没关系,我的工资就让老板扣吧,这相当于我向老板买东西,我的老板赫先生不会责怪我。”
“谢了,你来这边赚钱不容易,不能因我的事而让你破费。那些生活用品,等我赚到钱再还。”
“杏荷,你别再说那些不着实际的话。你没买油怎么做生意?没油你就不能炸油条了,你别再为难自己了,同事之间互相帮助,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脸色凝重的杏荷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就当作我向你借了一桶油和两包味精,以后等我赚到钱,我就如实的还给你。”郁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的要求,他心中是百感交集,没想到看起来乐观开朗的杏荷,生活也有这么艰苦的一面。
晚上在饭店打工,杏荷经常是做完自己的工作后,帮动作缓慢的郁盻赶完工作任务。其实杏荷可以早早的回去,因为她动作熟练,总是非常快的擦完自己该擦的桌椅。久而久之,郁盻觉得自己是在拖累杏荷,因为杏荷隔天一大早得做生意,晚上理应早早的休息。郁盻有意识的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他领悟到如果自己真的要为杏荷减轻负担,自己擦桌椅的速度就要快。最好是出现这样的局面,杏荷完成她的工作任务,自己也完成工作任务。尽管郁盻以前待在家也时常擦洗家具,然而他还是不敢妄想自己擦桌椅的速度会比杏荷快。郁盻也想大大的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可是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加快自己的速度,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沸腾了一样,心跳加快,整个人感到异常的疲惫,好像自己是在干粗重的活。郁盻是循序渐进,逐渐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
又是一个阴凉,令人感到惬意的早晨,太阳还在地平线下。郁盻刚起床不久,打开了窗户,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下哈欠,然后张开口深深地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他双眼惺忪,用手揉了一下双眼,走到了商店的门外,发现街道上的露珠还未蒸发干,整条街道冷冷清清,就衣身单薄的杏荷一个人在忙着炸油条。看着杏荷炸油条的模样,郁盻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觉得她是这条街道的一道风景线,觉得她太可爱了,打心底敬佩她勤劳能干。精神抖擞的郁盻像往常一样拿起扫把,打扫地上的尘土。一阵风吹过,尘土飞扬,郁盻忍不住连续打了几下喷嚏,他感到身体有点不舒服,心跳有点混乱,心跳没有规律,突然脸色苍白了起来。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扫把,进入商店里仓促地喝了几口冷开水,右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很快地他的心跳安稳了下来,又像平常那样有规律的跳动着,他的脸色又润红了起来。郁盻是有惊无险的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生意做得红火的杏荷,他是真为她感到高兴。随着太阳的渐渐升起,街道上的人群越来越多,买油条的人越来越多,杏荷是忙得不亦乐乎。
打扫完地板的郁盻,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是位售货员走出店外,门都没有关,跟着人群走上坡买油条。要不是一些好心人士提醒他忘记关上商店大门,他便会随波逐流走到坡顶。郁盻迅速回到商店,幸亏他回得及时,否则商店的商品被人偷他也不知道。待到他站起来,想买油条时,站在坡顶的杏荷已经不见踪影了。郁盻心里是偷着乐,不用多想他也知道,今天杏荷的生意做得特好,顾客特多,因此炸的油条很快就卖光了。虽然郁盻吃不到油条,然而他却觉得比平常更快乐。
烈日高照,整条街道被晒得干巴巴的,这时已经临近中午了,郁盻坐在柜台前埋着头聚精会神对一些账目精打细算。杏荷没带任何防晒工具,缓缓的走进了郁盻的商店。郁盻没多深思,猜想杏荷来的目的肯定是来还钱,还上次郁盻给她的食用油和味精的钱。神态自若的杏荷走到了郁盻面前,郁盻心情激动,率先开口说道:“上次给你的食用油和味精是我的一点点心意,是我对你的一种帮助,不求回报,你不用还。”杏荷沉默了片刻,脸上充满了忧郁,她似乎没有力气来说话。在郁盻的注视下,她终于开出了口:“真对不起,我不是来还钱,我……”
“早就不用还了,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脑中有一些疑问正想要问你。”郁盻双手揉搓了一下,站了起来直言道。杏荷心里一直在为自己打气,她狠劲的抬高头颅说道:“我是来求你帮助的,我急需一桶油,请你让我赊购,好不好?”郁盻以为她在开玩笑,一桶油值不了100块钱,哪还得赊购,何况她又不是一穷二白的人。郁盻认为凭她早上卖的那些油条就足以买一桶油了。杏荷是一副急冲冲的样子,郁盻没再多问,马上提着一桶油给她,以为她会立即掏钱给自己,没想到她说了一声“谢谢”之后急忙离开。在郁盻眼里杏荷并不是穷光蛋,肯定有足够的钱买油的,单晚上在饭店擦一次桌椅,她就可以买一小桶的油。
几天过后,杏荷又再次低垂着头进入郁盻所在的商店。郁盻一见到她脸上洋溢着笑容,认为她肯定是来还钱。然而她一开口却出他所料。杏荷用一种恳求的眼光看着郁盻,冷淡的说:“我想再向你赊购一次,我急需一桶油,明儿炸油条用。”听了这句话,郁盻有点懵,杏荷明知自己只不过是人家的一名销售员罢了,她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自己赊购?这种行为与她的为人很不相符。杏荷看他脸上的表情发生了突变,很难为情的模样,果断的说:“我知道这很为难你,毕竟你不是这家商店的店主。没关系,其实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话音刚落,杏荷掉头就走。郁盻冲了出去,及时叫住了她:“请停一下,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杏荷停了下来,郁盻从商店里提出了一桶油走到了她的旁边说道:“这桶油,你提去吧!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食用油你怎么炸油条?没油你的生意就做不成了,明天很多人将买不到你的油条,包括我在内。”
“我不勉强你,你一个人出外打工也不容易,如果因这事而被老板解雇,那多不划算。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的。”
“没那么严重吧,你放心,油不是偷的,是用我的钱买的。你就当作我送给你的。”
“你又这么说,我感到惭愧,这阵子多亏你的帮助,否则……”
“否则怎么了?”郁盻看到杏荷脸上充满忧虑,声音越说越小声赶紧问道。听到郁盻的问话,杏荷神色慌张,右手提着油,转过身说了声“谢谢”,然后脚跨着大步迅速离开。从杏荷的表现看,郁盻老觉得杏荷似乎有意在回避什么或者在隐瞒着什么。他不相信杏荷连买食用油的钱都没有,难以理解杏荷为什么要用赊购的方式来获取食用油而不直接用金钱买?
一旦发现有什么疑惑,郁盻就会弄个水落石出。这回他觉得有必要把杏荷的一些苦衷弄个清楚。于是他就谎称自己生病,向赫先生请了一天的病假。郁盻把店面的门牢牢的关紧,独自一人坐在店外的石台阶上,双眼一直注视着在坡顶卖油条的杏荷,脑里一直在想着有关杏荷的一些事情。杏荷卖完油条,拧着自己的东西,推着三轮车兴高采烈的下坡,走到坡底之后,她脸上的笑容顿然消失,看起来心情很沉重。郁盻默无声息,跟随在后面,他是紧张兮兮的,为了不被杏荷发现,他特意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走过长长的一段路,拐过多个弯之后,郁盻发现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向杏荷打招呼,没想到平常沉默寡言的杏荷会认识这么多人。杏荷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走进了一栋古旧的宿舍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推开了宿舍的铁门,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进了里面,然后走出来托付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看管她的三轮车。
行色匆匆的杏荷又重新走到了街上,她用跑的方式前进。郁盻不敢马虎大意,为了能看清杏荷的去向,他加快了跟踪的步伐,使得自己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然而他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减慢自己的速度。杏荷快速走到了一家家具厂的大门旁迅速打了一下卡,然后奔向厂房里。郁盻看到这一幕,才知道原来杏荷白天在这家家具厂工作,这时他更加有理由相信杏荷完全能买得起食用油来炸油条。令郁盻感到疑惑的是,杏荷明明可以用钱买食用油,为什么要向自己赊购?对这个问题,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郁盻提前到了大饭店,顾客一走,他就开始工作了,拿起抹布擦那些自己该擦的桌椅。他打算今晚要比杏荷提前完成工作任务,这样他才有充足的时间来问她的问题。果然他擦完桌椅,杏荷还没有擦完。正在忙碌之中的杏荷看郁盻反过来帮自己感到惊讶赞叹道:“你真是‘砌墙的砖头——后来居上’,工作效率比我高了。”郁盻并没有像杏荷所想象的那样,被她夸得脸红,他用力摇了摇自己发晕的头,谦虚的说道:“不是我的效率高,而是我用的时间多,今天我是提前到大饭店工作。”郁盻心里一直嘀咕着,他是急着把憋在心中的疑惑问题抛出来问,可一看到杏荷忙碌的模样,他觉得不妥,觉得如果这样子提出来,对杏荷不尊敬。郁盻心急如焚,他担忧自己还没提出问题,杏荷就赶回家,消失在他眼前了。因为杏荷有一个习惯,完成工作任务之后马上就赶回家,没什么要紧的事,她是不会与任何人拉家常。
随着杏荷擦完了一桌又一桌,郁盻呼吸越急促,手掌心冒汗。为了使自己镇定自如,他双手都紧握拳头。终于在杏荷擦完最后一桌时,他开出了口:杏荷,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这个问题在我心中憋了不短时间了。”由于心情紧张,他说得过快,杏荷没听清楚,她请求郁盻再述说一遍,结果他第二次却说得断断续续的,还好杏荷耳灵目明,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她甩了甩自己酸溜溜的手问道:“你就大胆的直接说,我不会对你怎样。”郁盻用手擦了一下鼻尖,微笑的说:“是这样的,我觉得你是女性中的佼佼者,勤劳而且手艺好。令我不解的是,你为什么连油、味精也要赊购?你那么的勤劳,生活不应该过得贫寒。经济应该不会出现危机吧,买一些生活用品应该不成问题。”杏荷听了此话,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脸色凝重,好像受到了某种打击似的。郁盻看她神色突变,道歉道:“对不起,也许我说的话太过火了,伤到了你的心。”
听了郁盻的道歉语,杏荷缓缓的站了起来说道:“不,你说的话一点也不过分,欠的钱,我在月底会还给你的。”郁盻脱口而出:“你误会了,我不是说那个意思,我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杏荷就走出了饭店的大门。郁盻跟随其后,连续喊了几声,杏荷都没回应。郁盻不气馁,一直跟着她,他怀疑杏荷是有意避开他,甩开他。就这样,郁盻十分有耐心的跟着她,直到她回到她的房子,郁盻才停止了前进的步伐。杏荷没有在意郁盻是否还在她的后面跟着,因为她急着回家做一些事情。
夜深人静,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香,街道上的行人少得屈指可数。在路灯的照明下,郁盻背靠在一棵绿化树上休息歇气。他双眼一直注视着杏荷的住房,脑里一直在考虑是否要进入她的房子向她问个清楚的问题。无意间他发现一位头发乱蓬蓬,衣冠不整的男子没大没小,还没先敲门,就用结实的身体撞开了杏荷的房门。郁盻焦头烂额,感到事情不妙。他一眼断定那位男子肯定是不良分子,觉得杏荷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如果自己再做缩头乌龟,不敢挺身而出,拔刀相助,那杏荷就很可能受到侵害。郁盻心头一热,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步步靠近杏荷的住所。果然房子里真如郁盻想象的那样闹哄哄的,男子和杏荷吵得面红耳赤。郁盻顿时一身是胆奋不顾身的冲了进去,顺着惯性,他猛用力把身高比他高的男子推到了墙边,赶紧抓起地上的一把木椅大喊大叫,一直警告着长得比他壮的男子要冷静点,别胡来,否则要报警。郁盻全身颤抖,紧张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神情憔悴的男子,一气之下用脚踢开了前面的椅子,郁盻吓了一跳,右手拿着短木椅在空中不停的比划着,口里不停的提醒他:“你千万要冷静,别胡闹,你伤了我们,被警察抓走,你的日子也不好过。”男子凝视着郁盻,捶胸顿足,一句话也没说,门一甩,走出了门。郁盻装得怒气冲冲的样子,男子一走出了门,他也立即走出,用命令的口气叫住他:“是男子汉的话就应该停住,你无缘无故把一个女人家的房子砸成一片狼藉,不道个歉怎么行?”
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男子恼羞成怒,不客气的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多管闲事,我想怎样就怎样,那是我的自由,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在郁盻眼里,男子说的话,他觉得好笑,他回复道:“不然你以为你是谁,自由是建立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要怎样就怎样。你无凭无据怎么说我是一个外人,我想真正的外人是你。”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语句充满火药味。杏荷走出来制止道:“好了,你们俩别吵了。”男子趁机溜走,郁盻面朝着他喊叫,叫男子别急着走,等把事情搞清楚再走也不迟。杏荷满脸润红,拦住了替她打抱不平的郁盻说道:“你别再叫了,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坏人,他是我哥。”
“他是你哥,这就怪了,你哥怎么用那种态度对你,好像你是他的仇人似的,对你没大没小,还摔你宿舍里的桌椅。”郁盻感到难以置信的说,“你到底得罪了你哥什么,不然他怎么会用那种态度跟你吵闹?”
杏荷以前从未向别人泄露自己的家事,这次她本来也不想说,然而在郁盻的追问下,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苦衷。杏荷是和哥哥、芜率三人一起来到这个经济发达的城市打工,其中芜率是她哥刚认识不久的女朋友。杏荷的哥哥除了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厨艺外,其余的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他走街串巷,特意找到了坐落在十字交叉口附近的店面,开了一家快餐店,杏荷、芜率两人成为他的助手。由于店面的方位独佳,附近的工人多,店面一开张,生意就红火,一到中午宾客满座。后来附近开店的店主,看他们生意兴隆,羡慕不已,于是效仿他们纷纷把自己的店面改为饭店。这样杏荷的哥哥一下子就多了好几个竞争对手,客人不再像以往那样的多,饭店的生意不再那么兴隆了。
后来杏荷的哥哥发现其实饭店由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没有必要让杏荷、芜率两人在旁帮助他,觉得让他们整天待在饭店是大材小用,浪费青春,所以杏荷的哥哥灵机一动建议他们到附近的工厂找份工作做。杏荷、芜率经过多方的打听,进入了一家大型的家具厂工作。可谓“天有不测风云”一段时间过后,杏荷的哥哥发现,他的朋友芜率不再像之前那样的矜持,对他越来越冷漠。令杏荷的哥哥感到痛心的是芜率竟然在公开场合嫌他天生只是一个会做饭的料罢了,没金钱,没权利,没地位,是一个没出息的人。杏荷的哥哥感到灰心失望,没想到他心爱的女朋友会给他泼这么大的冷水。后来芜率不告而别,在工厂里另有所爱,跟着一位有钱有势的高层人士到了另一座城市。杏荷的哥哥感到伤心欲绝,本以为自己找到了知己,没想到芜率一进入工厂,整个人的思想观念发生了突变。从此杏荷的哥哥工作积极性下降,待人的热情比以前下降了许多。失恋的痛苦一直在折磨着他,使他总是郁郁寡欢。杏荷的哥哥总是在责怪自己,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让芜率留在饭店帮忙,别让她到工厂工作。
失去了心爱的女朋友,杏荷的哥哥心情一直很低沉。一些游手好闲的青年了解到此事,没事找事做,三五成群的经常到他的饭店捣乱,向他挑衅,说他没男儿的气概,没本事看管好女朋友,让她跟人家跑了。杏荷的哥哥气得火冒三丈,毫不留情的怒骂他们,激发了其中的一些捣蛋青年,他们脾气暴发,怒气冲冲,失去理智的把他的饭店给砸了,还骂他连猪狗都不如。杏荷的哥哥终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怒气如火山似的暴发,他一冲动拿起椅子往其中一名青年的头部砸了过去。由于出手过重,那名青年失血过多,当场昏倒在自己的血泊当中。接着受重伤的青年家属,把杏荷的哥哥告上了法庭,要他赔偿各种损失。
一下子要赔偿人家那么多钱,杏荷的哥哥是感到一个头两个大的。为了凑足钱,他不得不把店面转让出去。为此他还特意回到自己的家乡,向亲朋好友借钱。这样杏荷的哥哥就欠了人家一大屁股债。想到这他怨天尤人,觉得自己特倒霉,先是女朋友一时之间跟他分手,接着是自己一冲动砸伤了人家,赔了人家巨额的医疗费。杏荷的哥哥如果再像以往那样踏踏实实的工作,那他得工作好几年才能把所有的债还完。他是有那份耐心等,然而借债的人并没有那份耐心,他们催促杏荷的哥哥要尽快的还债。想到这,他就心灰意冷,特没劲。他痴心妄想,妄想自己能一夜暴富,然后把所有的债通通还掉,卸下自己身上的所有包袱。
如何通过合法的渠道在短时间内得到大笔的钱?杏荷的哥哥脑里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他走街串巷,看到体育彩票的销售点,突然间有了想法,他脸上霎时有了一点表情,自言自语:“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有彩票这种东西,如果我买彩票中了大奖,那所有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就这样杏荷的哥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买彩票的事情上。他是妄想着自己中了几百万,然后把该还的钱都还了,重新找一份简单的工作做。
天上是不会掉下馅饼的,杏荷的哥哥似乎不信这套,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买彩票的事上,一天要往卖彩票店跑好几趟。人家是闲着没事买着玩的,而他是直冲着那几百万元而买,天天盼着中大奖。杏荷起初以为哥哥会知难而退,亏钱了就会收敛,所以刚开始她并没有管她的哥哥,何况买体育彩票合法,又是做公益的一种体现。然而杏荷的哥哥性子犟,不懂得知难而退,反而越买越大。以为只要自己中一次奖,那所有的本钱都可以扳回来了,可以扭亏为盈,所以杏荷的哥哥便肆无忌惮的一直买下去,自己身上的钱花完了,就向杏荷拿。机敏的杏荷看自己的哥哥对买彩票那样的痴迷,放心不下,怕他越陷越深,好心建议他赶快脱身。不过他的哥哥不听劝告,挺固执的,妄想有一天他能一次性地把所有债还完。当杏荷不给她哥钱买体育彩票时,她的哥哥就会跟她翻脸吵闹起来,就会在她的宿舍里翻箱倒柜的找钱。
当郁盻了解这一切时,心中是百感交集。难怪杏荷连买油、味精的钱都没有,原来她把赚来的钱都花在了帮助哥哥解决问题上。两人同肩并走,突然郁盻不解的向杏荷问道:“你明知买彩票中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什么还要支持你哥买彩票?”
“可能吗?谁说我支持他买体育彩票。”
“不然你为什么要把赚来的钱都给你哥?你要清楚,想发大财靠买体育彩票是不靠谱的,这等于是拿自己的青春在开玩笑。”
“因为我觉得我哥哥是有理智的头脑,行不通,他会另择其道。在家乡,我哥哥被公认为是一位俭朴、勤劳的年青人,他是顶着烈日一个人拔完一大片的花生,一个人拨完一大片的甘蔗叶。”
“原来他还是一条硬汉。”郁盻称赞道。不过他仍旧不赞同杏荷继续那么做。当他要把这个想法告诉杏荷时,杏荷已在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想发大财,单靠买彩票,郁盻觉得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买彩票中奖,这完全是靠运气,有的人一辈子买彩票,一辈子都没中过奖。夜光斑驳,郁盻朝着商店边走边想,老觉得杏荷的哥哥的做法是不理智,会“欲速则不达”,想急着赚一大笔的钱,结果很可能一分钱都没有赚到,甚至可能倒贴许多钱。一向做事干脆利索的郁盻脚步越走越慢,没多久就停了下来。他觉得有必要把他的想法告诉杏荷,让她心中有数,及时劝她的哥哥别那样继续做下去。他松开了双手,果断地转过身朝着杏荷的宿舍方向走。
夜已经深了,整条街道非常的寂静,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步行的声音。郁盻像在赶工作似的向前走,走没多久,他的前方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郁盻急着看个究竟,他一靠近,神情突然变得煞白,他猛然发现单身力薄的杏荷被三个高大的男子拦住。装得可怜兮兮的杏荷向那位戴墨镜的男子请求道:“盖老板,请你高抬贵手,多给我几个月的时间,我正在努力挣钱、筹钱,争取早一日把钱还给你。”盖老板拿下墨镜装得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说道:“你别怕成那样,我不是老虎,不会吃掉你的。虽然以前我在**当头,不过现在我已经金盆洗手了,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隐藏在附近民房的郁盻听到此话,眉头紧锁,心里嘀咕着:好一匹狡猾的狼,装得面慈善目的样子,如果真是一位正义人士,何必带着两个手下。郁盻看得双手颤抖,心跳加快,悄悄地爬到旁边的一家店门口拿一把粗大的扫把,然后又悄悄的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双眼窥视着杏荷。他咬牙切齿,如果威风凛凛的黑衣男子对杏荷动手动脚,他准备手握着扫把奋不顾身的冲出去跟他没完。
在路灯的照亮下,杏荷的眼神显得异常的憔悴,她用恳求的眼光注视着盖老板说道:“我才刚向你借一个月,如果我真的有钱自然会还给你,不会为难你。我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月赚那么多钱还给你?”盖老板重新把手上的墨镜戴上去,举起右手,步步逼近杏荷。隐藏在附近的郁盻心绷在弦上,还没三思,就义无返顾的冲出去喊道:“请你放尊重点,别对一个弱女子无礼。”郁盻心中憋着一股气,手头冒汗,牙齿咬在嘴唇上,双眼鼓鼓的,直注视着盖老板反反复复的喊着:“别乱来,请冷静点。”盖老板的两个手下握起拳头走向手脚慌乱的郁盻,准备把他押跪在地时,被盖老板叫住了:“别对他无礼。”他的两个手下一致点头回到盖老板的旁边。盖老板解释道:“年轻人,你要搞清真相才说话。你以为我举起手就是要对她无礼,不是这样的,我的脑袋痒,所以才会抬起手抓痒。”杏荷神情沮丧,低声说道;“盖老板,一下子要还那么多钱,我确实无能为力。我本以为你是我的救世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讨回你的钱。”
外表看起来盛气凌人的盖老板用手抹了一下高耸的鼻子解释道:“我还没说清楚,你别瞎猜想,谁说要你一次性的把所有的债都还了。如果是这样,那我不就白借给你,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你干嘛要我还你的债,你就那么小气,才一个月就要我还你的债。”
“这没什么,我是要你一个月还一点点,很多个月过后,你就可以把所有的债还完。我觉得这样可以减轻你的负担,懂吗?”盖老板心平气和的说道。杏荷听得两眼发直,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看起来威风霸气的盖老板会替她着想。盖老板用手摸着自己的胡子,接着说:“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像封建社会的地主那样蛮横无理,敲诈你的钱财。”
看盖老板有点人性,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凶狠,郁盻再也站不住自己的脚,站了出来发言:“盖老板,你不早说,害得人家姑娘紧张兮兮的,脸都红了。”盖老板的两个手下从后面走到前面士气汹汹,正要抓起郁盻暴打一顿时,盖老板及时叫停了他们。受惊的杏荷奋勇的把盖老板的两名保镖推开,乞求他们放过郁盻。郁盻用愤怒的眼光瞟着那两个不讲道理的保镖,右手擦干了嘴边的血液,咬着牙坚强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喘着粗气发泄道:“是男子汉的话,就不要以多打少。”杏荷的脸颊都发红了,眼睛模糊了,对着站在旁边的郁盻轻声说道:“他们曾是黑社会人士,你最好不要惹他们。”衣服脏乱的郁盻看杏荷要哭出的模样,赶紧闭口,站得更靠近她一些。
刚才如镰刀似的月亮,这时已如圆盘那样的园了。杏荷用手往额头擦了一把汗向盖老板道歉道:“盖老板,对不起,看来得让你失望了,这个月我收入微薄,恐怕不能还你一部分的债。”郁盻补充说道:“你竟然身为老板,我想你应该有那个肚量吧!”盖老板拍着胸脯自吹自擂:“我不是那种凡事斤斤计较的小人,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虽然我不是宰相,但我相信自己的肚里也能‘撑船’。”杏荷惊喜的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好吧!那就从下个月开始,你每个月都要还我一部分的钱,直到你还完为止。否则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别怪我到时没给你面子。”盖老板先是嬉笑着说,接着是用严肃的口气说。说完话之后,他和他的两名手下大大方方的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高档旅馆。杏荷朝着他保证道:“盖老板,到时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一定会还你的债。”
对于刚入社会不久的郁盻而言,他是很难想到杏荷会认识那些社会上的危险人物,会向他们借钱。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哪天那些以前曾打打杀杀的人对她发起了火来,那她就吃不了兜着走。实际上杏荷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偶然从报纸的广告栏上,看到盖先生愿意借钱帮助他人的广告。当时她的哥哥正急着要一笔钱还人家的医疗费,所以杏荷为了助她哥哥一臂之力,没再三考虑,直接向盖先生借钱,把借来的钱用来赔偿人家。
虽然身为外人,与杏荷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然而郁盻心里还是挺为他们着急。他觉得照这样子下去杏荷和他的哥哥将过着那种入不敷出的生活。于是他再次找到了杏荷说道:“我觉得你哥哥不应该全身心的投入到买体育彩票当中,应该立即停止买彩票,找一份工作踏踏实实的做,一天赚一点钱,很多天过后就能赚很多钱了。”杏荷发出感慨:“其实这一点,我也有想过,可是我无论怎么劝说,我哥就是不肯回心转意。他觉得做工,一天挣那么一点小钱,那是浪费时间。想要还清所有的债恐怕要待到很多年,那些借债者是急不可待,他们是没有那份耐心等那么多年的。如果想要一夜暴富,一次性还完所有的债,我哥觉得最好的途径就是买体育彩票中大奖。”
“想靠买体育彩票中大奖获取大量钱财是不现实的,就像守株待兔一样纯粹是在浪费光阴,就算一个人买了一辈子的彩票没中任何一次大奖也是非常正常的。”郁盻说得头头是道,杏荷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观点,然而她的表情并不好看,担忧的说:“我哥立意已定,恐怕我们改不了他的思想,很难说服他。”
“我们没必要沿用传统方法,费尽口舌之力去说服他,我们要让他自觉去找工作做。”
“可能吗?连劝的都劝不动,要怎么才能让他自觉去找工作做,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杏荷疑问道。郁盻富有主见的建议她先离开她哥哥一段时间,让她哥哥自个儿付生活费、房租费。他还特意吩咐杏荷不要给她哥哥任何费用。杏荷心里还是在意她的哥哥,说道:“那我哥怎么办?他没有工作,是无任何的收入。”
“就是要让他为难,让他醒悟过来。”郁盻表情平静的解释道。杏荷是以看一位朋友为由,离开了原来的宿舍,事实上杏荷是住进了家具厂的宿舍里。郁盻洋洋得意,认为杏荷的哥哥这回可要碰到麻烦了,他再也不能无忧无虑的买彩票了,得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他的吃、喝、住、行的问题。不到两个星期,杏荷的哥哥就没有整天往彩票销售点跑。他开始感到生活的困窘,发现没钱是难以生存下去的,为了手头有钱,他就得工作。买彩票再也不是他一天当中的头等事,他领悟到赚钱谋生才是他一天当中的头等事。过不了几天,杏荷的哥哥果然出现在大街小巷上找工作。看到这,郁盻就暗自偷乐。杏荷的哥哥果然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样渐渐的淡忘了买体育彩票的事,为了能够付房租,为了能够拥有一些生活费用,他不得不找份工作做。不到两个月,杏荷的哥哥就没有再进彩票销售店买彩票,他领悟到了原来踏踏实实工作才最实在,做一天的工作就能赚一天的工资,而单想买彩票中大奖发财,那是自欺欺人。当了解到自己的哥哥彻底的醒悟过来,从不务正业转为有所作为,恢复到原来那副俭朴、勤劳的模样时,杏荷是笑逐颜开,从厂里的宿舍搬回到原来的那栋宿舍楼里,与她的哥哥住在一块儿。
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所有的债都还清,郁盻觉得杏荷的兄妹俩是很难做到的。他知道他们的身上有重大的负担,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大。他知道杏荷已经非常勤劳了,为了早点卸下身上的负担,她整天忙忙碌碌,为的就是能多赚点钱。令郁盻感到可笑的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得长期承受那种还债的压力。郁盻良心发现,决定不充当凑热闹的旁观者,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好端端的女孩被生活的压力所压垮,决定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帮她度过难关。于是郁盻把本来要买的手机钱省了下来,他把那些钱与他晚上在饭店打工挣的钱一起用来帮助杏荷。他知道凭他那点帮助是不够的,为此他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多赚点钱。
郁盻虽不是读书迷,但业余时间还是看过不少的书。想到这,他突然间有了一个赚钱的方法。他是某书友的会员,平常购书时可以享受打折的优惠。他想用低价购买自认为较好的书,然后摆到商店的架子上,以正常价卖出,从而赚取一些利润。郁盻从邮电局捧着一大摞的书,他没有胆大包天,回到商店就随心所欲的把书本放在架子上。毕竟商店并不是他开的,他只不过是人家的雇员而已。郁盻怕赫先生误会他,认为他另有意图,所以他是先征求赫先生的意见。精明的赫先生知道郁盻急需钱用,才会想出卖书的主意。他猜测郁盻生活上肯定碰到了困难,所以不假思索答应了他的要求。得到了赫先生的允许,郁盻才安安心心的把书本放在了架子上。
一个月过后,按规定杏荷必须还盖老板一部分的债。这天郁盻显得特别的紧张,六神无主。他想到了上次面对盖老板的遭遇,他是心有余悸,尤其想到那两个嚣张、不讲道理的保镖,他就一肚子的气。郁盻认为如果杏荷单独去面对盖老板很可能会受到欺负,因此他下定决心跟随她一起去。
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势,不让狂傲自大的盖老板目中无人,郁盻不怕别人的冷眼相看,也不怕别人在背后嘲笑,毅然进入理发店,把自己的平头发理成光头。纯朴的杏荷一看到光头出现在眼前,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幸碰到了流氓。没仔细看,她还真看不出是郁盻。她发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郁盻自信的说道:“没什么,我觉得这样做划算得来,剃成光头,以后省得我每隔几周就去理一次头发。”
“我看你今天好像为了什么才特意去理成光头。”
“我觉得你好像猜出我的心思,事不相瞒,我就是要显示出男儿的气概,灭一下盖老板的威风。”郁盻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面带微笑的说着。这是郁盻第二次理成光头,第一次理成光头是在他年幼的时候,当时他总是被一些拉帮结派的调皮小孩欺压,由于自己弱小,所以经常被人家打得哭哭啼啼的。年幼的郁盻为了证明自己是有骨气的,不甘处于下风,所以他干脆把头发剃光,以此来警告他人自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夜深人静,大多数人都进入梦香。神情严肃的杏荷把早已算好的一叠钞票装入了信封里,然后用手臂夹在腋窝下,走到了街道上。郁盻紧随其后,壮着胆,神情自若,他们走到了街道的拐角处。与上次一样,盖老板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们了。盖老板口咬着一根粗大的烟,戴着墨镜,身子倚靠在电话亭上,看杏荷和郁盻向他们的方向缓缓走来,盖老板把口里的烟头吐了出来吃惊的说道:“没想到你还带了个保镖。”杏荷短促的笑了一声解释道:“不,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是来保护她的安全,也可以说我是她的保镖。”郁盻补充说道。
盖老板戴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数着手上的钞票说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请你们别用那种怀疑的眼光看我。我都愿意借钱给姑娘,帮她度过生活中的困难,你们说我还会有非分之想吗?”杏荷和郁盻都没有直接开口说话,郁盻对盖老板是有所怀疑,心里嘀咕着:如果真的想帮助杏荷,为什么还要向人家收那么高的利息?这其实也是在做生意赚钱。盖老板数完钱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杏荷走上去说道:“谢谢你的帮助,下个月我会如实的把部分的债还给你。”说完杏荷就往回走,郁盻看盖老板的两个保镖蠢蠢欲动,迅速走到她的旁边,接着那两个骠悍的保镖被盖老板叫去。郁盻心中是捏了一把汗,他觉得自己陪杏荷去还钱是非常正确。就这样,为了确保杏荷的人身安全,郁盻每个月的头一天都会装得威风凛凛的样子陪杏荷去还钱,直到杏荷把所有的债都还完。
待到帮杏荷还完所有的债,郁盻才彻底地感到了一身轻松,看到杏荷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似乎受到感染,心里也觉得非常的开心。杏荷的哥哥对郁盻是感激不已,他知道是郁盻在旁默默帮助他们,才使他们在短短的时间内摆脱困境,为了表示心中的感激之情,他和杏荷特意邀请郁盻入餐厅吃饭。
这天郁盻在他的衣柜里千挑细选,穿上了他自以为最好看的衣服。他觉得有点变扭,他是鼓起勇气才踏进餐厅的。杏荷觉得自己貌不出众,平凡无奇,她是搞不懂为什么郁盻会如此乐意的帮助她?她在餐桌上直接问了这个问题,郁盻笑着说:“我可不是雷锋,我觉得你与众不同,一个女子肩负那么重的担,这太为难你了。当时我心血来潮,觉得应该做力所能及的事帮助你,我不希望眼睁睁的看你被生活的压力所压垮,再者我觉得自己悠闲着,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做。”
“以后,我不会那么累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这道坎踏过去。”杏荷发出肺腑之言。郁盻建议道:“对,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把身体照顾好,别再那么拼命的干活,你是在存心折磨自己,知道吗?”
“从明天起,在街道的坡顶你再也看不到我的影子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确实应该给自己放个假,调整调整自己。毕竟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我不是想休息,以后我不再炸油条了,不卖油条了。”
对我来说,这或许不是什么好消息,那以后的早餐我不就吃不到油条了?”郁盻用手托着下巴说,“也许炸油条太累了,对你来说也许时间太紧,忙不过来。”杏荷打了一下哈欠解释道:“不是那样子的,以后我想专心的在家具厂工作。以后你们仍旧能吃到可口的油条,在坡底有一位陈大妈也是专门卖油条的,你可以向她买。”郁盻坐在椅子上听着,突然说道:“我想你是有意把好处让给别人,其实你的做法是明智的,一般卖这种小吃的人都是一些年纪不轻的人,你正值年轻不应该把青春浪费在那里。”三人像一家人似的,有说有笑的吃着东西。
郁盻是高兴得大口大口的吃,吃到肚子实在撑不住了,他才没有吃。他是笑得合不拢嘴,可他并没有真正的乐开了怀。他是烟酒不沾,在饭店上他没有喝任何一滴的酒,然而他的头脑就像喝醉酒一样,昏昏沉沉的。郁盻是摸黑回到商店,他晃了一下自己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了成串的钥匙,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接着他的心跳开始紊乱,越跳越快。郁盻是觉得奇怪:自己又没有进行什么激烈的运动,心跳怎么会突然间加快?他开始感到恐慌,钥匙突然从手掌中滑落,掉在了地上。他的胸膛开始发热,感觉自己热血沸腾。他用右手轻轻的拍打自己的左胸膛,心里在默默的祈祷着,怕自己猝死,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还好他是有惊无险,心跳渐渐的稳定了下来。郁盻吓得脸色苍白,一走进商店马上为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他坐在椅子上发呆,想到刚才的那一幕,他感到后怕,他的思想好像被凝固了一样,脑袋一片空白。
刚才还是嬉皮笑脸的郁盻现在变得愁眉苦脸,他埋着头深思,想到自己的未来,他的眼眶不禁滴出了眼泪,脸颊发红。他觉得此地不能久留,否则迟早有一天会给他人带来痛苦,会拖累人家。
没过几天,郁盻就来到了赫先生的家。赫先生的家是一栋别墅,富丽堂皇,有一个小花园,然而令郁盻感到奇怪的是,里面就赫先生一个人在居住。赫先生热情的邀请他入座,郁盻还没有坐下,他就率先开口说道:“赫先生,对不起,我不想再做你的雇员了,我想跳槽到异市打工。”
“我觉得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为什么要跳槽?是不是嫌工资少?如果是这样,我愿意为你添加工资。”
“不是那样子,我想找一份更有发展前途,更有挑战性的工作。”郁盻慌乱之下,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赫先生脸露微笑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一直过着这种安逸的生活,会另找一份更能发挥你的能力的工作。年青人,你这样做,我并不责怪你,人就是要不断的上进,这样才能有所出息。”郁盻没想到赫先生会这么和气的跟自己说话,心里感到安慰,喝着赫先生递来的热茶建议道:“赫先生,你应该及时找一个员工代替我的工作,否则我一走,那商店就无法正常经营了。赫老板,很荣幸认识你,谢谢你这段日子对我的关照。”赫先生用深情的眼光看着郁盻,眼神透露出那种依依不舍的感情。赫先生对着正向他告辞的郁盻说道:“以后如果有路过此地,请来这边坐一坐,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我永远欢迎你。”郁盻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之后离开了赫先生的家。他感到愧疚,因为赫先生好不容易才找到如意的员工,而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觉得自己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
一回到商店,郁盻就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他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通通装进了他特意买的特大背包里。虽然他买的背包要比普通的大得多,但还是不够装他的东西,所以他的一些东西,就得另装进袋子里。他迈出了商店的大门,走了几步又赶紧返回商店里,拿出笔在白纸上写到:赫先生,谢谢你在这段时间里的赏识与关心,祝你生意兴隆,后会有期。写完后,他把笔压在了纸张上,然后走出了商店的大门。他走了几步,突然想到自己有一件事没有做,他又重新走进了商店,把放在桌边的那盆仙人掌捧了出来。这盆仙人掌是郁盻从街头的一个商贩买来的,他从工作的头一天开始就把它放在桌子的边角上,刚开始时天天为它浇水,后来由于工作忙没时间给它浇水,不过好几天过后它仍旧安然无恙。它的边沿上长着许多毛茸茸的刺,看起来富有生机。郁盻有时工作忙得精疲力尽,一看到它整个人就充满了活力,那种工作的干劲马上又有了。
郁盻穿着白色衬衫,头戴着蓝色帽子,双手托着栽着仙人掌的盆子,向前走了若干步,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忘了做一件事。他没再犹豫,背着大背包,双手捧着栽着仙人掌的盆子走到了杏荷的宿舍外。他不想做那种无情无义的人,所以来找杏荷道别,顺便把那盆仙人掌送给他。郁盻背着沉重的行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杏荷的宿舍外,他一走到那里,杏荷刚好走了出来,看着他背了那么大包的东西,大吃一惊,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要搬宿舍吗?”郁盻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拐弯抹角,把手上的仙人掌递给她说道:“这盆仙人掌送给你,我看你上次到我商店看到它好像非常喜欢的样子便断定你喜欢它,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机敏的杏荷看郁盻脸色异常,心中开始有所揣测,故意问道:“难道你不喜欢它,想丢弃它,所以才把它送给我。”
“不喜欢它,我栽它干吗?如果我离开这个地方,那它就没人照料了,所以干脆送给你,这不是更好吗?”郁盻装作很坚强的样子果断的说道。杏荷听他有意要离开这个地方,脸上表现出忧郁的样子,急着问:“你待在那个大商店工作,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离开?”郁盻装作镇定的样子解释:“我想离开这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开始新的生活。”
“你是不是和你老板闹矛盾,是不是把工作辞职了?”
“与我的赫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自愿的。我已经向老板辞职,我想从明天起,也许你在这个城市再也找不到我了。”郁盻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出来,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伤人,所以他就特意说得很快。
听到郁盻要离开,杏荷神情紧张了起来,她走到了郁盻的眼前建议道:“不然我帮你找个适合你的工作做,这里新建的工厂很多,我相信你能找到一份适合你的工作。为什么要离开这个角落?其实你可以在我后面的那栋宿舍住下来,那里的房租不是很贵。”郁盻知道杏荷的好意,其实他也不忍心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与周围的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之间有了一定的感情。郁盻看杏荷的上班时间快到了,催促道:“你还是把那盆仙人掌捧进去吧!别再拖拖拉拉的,你的工作时间快要到了。记得有空的时候把那盆仙人掌放在太阳底下晒,这样它才能长得更快。”杏荷根本没有在意他后面说的那句话,把那盆仙人掌捧了进去,赶快跑出来说道:“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地方?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说出来,我们会帮助你的。”郁盻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离开这个地方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觉得很愉快。你赶快去工作吧!你的工作时间快要到了,保重!”
听到郁盻离别的话,杏荷感到心寒,她本来想找个时间和他一起去公园看蝴蝶标本,如果郁盻离开了,那她的想法就得泡汤了。杏荷搞不明白,怎么郁盻突然间要离开这个城市。她走了几步,心酸酸的,转过身问道:“我们相处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离开?”郁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复道:“没什么,一个人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很正常,你别问了,赶快去工作吧!我相信你们的生活会过得更好,毕竟你们已经摆脱困境了。”听郁盻的劝说,杏荷继续向前走,她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脑里想不通:郁盻怎么这么绝情,说走就要走,也没说个具体的原因。她又转了身想问郁盻,然而郁盻已经消失在她眼前了。杏荷就这样红着眼睛赶到了工厂,她还有许多心里话没跟郁盻说。
戴着帽子的郁盻并没有立即走开,他蹲坐在街道旁的草坪上整理自己的行李。只不过刚才杏荷没有看见他,为了不让她发现郁盻刚才就干脆不出声。刚才郁盻看着杏荷的背影先是叹气,接着是冷笑,最后他是沾沾自喜,为刚才自己的冷酷表现所佩服。郁盻虽然觉得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明智的,他望了杏荷离开的那个方向傻笑,然后离开这个他所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