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兰州历史文化(五):革命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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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雷激荡醒古城(1)

1908年——外国人眼中的兰州

——这是芬兰人马达汉(又称曼涅海姆)(C·G·Mannerheim)镜头里的兰州,这一天是公元1908年1月29日。

这时,兰州既是甘肃省的省会,又是陕甘总督衙门所在地。天气很冷。马达汉两年前骑马从中亚进入新疆,继而在炎炎的秋阳中穿过了空旷寂寞的丝绸古道到达甘肃时,已是冬天。凉州城的城墙脚下有厚厚的积雪,城外的漠上是白茫茫的一片。8天后马达汉到了兰州,兰州或许还吹着从河西赶来的带着雪星子的风,但这张照片看起来是热闹温暖的。

公元1908年,发生了许多大事,外国人在中国签订了许多条约,他们吵吵嚷嚷抢着瓜分中国,不巧光绪皇帝去世,紧接着老佛爷慈禧也驾崩了,中国的天空风起云涌。

而偏远的兰州是平静的。马达汉的镜头选取了人流熙攘的陕甘总督署辕门前的市场(今兰州中央广场)。这是刚刚开始的一天时间快接近晌午了,街市才渐渐热闹起来,反正是冬天,好像有的是时间。天色是平静的白。穿对襟短袄的北方小贩一如惯常脆木炸裂般的吆喝总能叫这个刚睡醒的城市抖擞一下。无论是长袍马褂还是粗布褐衣都要吃些热点醒醒他们的肠胃。袅袅的热气散开,让街市更像一个暖烘烘的家,飘散的香气是从油茶和羊肉泡的大铁锅中散发出来的吧。竹藤里温热的包子上有女人捏出的细匀的皱褶。街市中没有女人,女人是不便公开的。此时,早早起床的裹小脚的成年女子已把院落收拾停当了吧,家禽们咯咯嚷着要吃饭,孩子们还赖着热炕不肯穿衣呢。

很多悬着长辫的男人一定想不到,几年以后将会有一场他们祖祖辈辈都未曾听说过的有关辫子的革命,他们听不见,剪断发辫的钢剪正在远处霍霍磨着。

可街市上男人们一如往常不紧不慢,一天捱着一天,多少个日子就这样过来了。对正在往相片外好奇张望的人来说,这一天的重大事件是:一个穿着军大衣、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人正用一个奇怪的机器对着他们灯光闪闪,他们更想不到,近一百年后的今天,还有人会对着那个外国人留下的这张照片,看着活在照片里的他们揣摩不已。

这一天,对经过长途跋涉、不堪疲顿的马达汉来说,他的心情是愉悦的。他在日记中写到:

我骑马进入宏伟的兰州城门时,立刻感到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迎面而来,同时感到高兴的是马蹄在石板路上踩出的哒哒响声,打破了旅途中的单调和沉闷。我们沿着一条马路,走进了熙熙攘攘的街市……

——此次穿越中国的丝绸古道,作为俄国特使的马达汉肩负着特殊的使命,那就是,一边打探、绘制中国北方通向西亚之线路,一边观察外国人涌入中国大门后,无奈的慈禧所推广的“新政”在北方各地的效果。

马达汉所到之处皆受到周到接待,从他在兰州的留影中,能看到那时候西方人在中国土地上随意走动时,周身溢着的从容和自在。

五四前夕——中国人眼中的兰州

时间过去了10年。越来越多的西方侵略者在中国肆无忌惮地践踏搜掠,这个泱泱古国从内至外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1918年1月22日,后任甘肃省政府委员兼民政厅厅长的林竞,怀抱一腔救亡图存、强国富民之志,历经两年的西北之行,抵达兰州,一路上见祖国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备感痛心地沉吟:“大好河山,化为修罗之场;黎庶无辜,尽成刀俎之肉。”

此外,在林竞《蒙新甘宁考察记》一书1月22日的日记中,我们还可以略窥兰州地理形胜之重要:

甘肃据全国中心,而兰州又为甘肃中心。秦汉以来,河西雄郡,金城为最。盖地介戎夏之间,系天下之安危也。今者关塞疏通,势异于古。西北边要,首在新疆,而兰州遂位在厅堂之间矣。至若西南通青海、西藏,北通阿拉善、额济纳蒙古,则其地位之要,犹同新疆之与克什米尔、科布多也。城南皋兰山高峙,如飞隼张翼,为兰州主山。其西为华林山,形势最要。河北白塔山,其势雄伟,如画屏回护。黄河由西南来,横经城北,铁桥横竖于西,桑园子枢纽其东。负山凭河,形势严扃。诚神州之雄区,西北之重镇也。

鸦片战争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大西北久负盛名的丝绸之路成为帝国主义政治经济侵略的一个重要通道。如林竞所言,兰州虽深锁内陆,但坐守丝路中心,无法逃过被侵略和压榨的厄运。是时,兰州鸦片泛滥,羊毛、皮革、烟草等大量生产资料被掠夺,闭塞落后的兰州更加困顿乏力、举步为艰。

兰州之外,举国上下,同是一片哀怨。

一场伟大的革命——辛亥革命终于爆发了,中国2000多年的封建帝制被摧毁了。如一场狂飙飓风,这场革命也打破了大陆腹地的死水沉寂。

甘肃各地掀起了反帝反封建的热潮。1912年3月11日,秦州(天水)革命党人黄钺起义,成立临时军政府,民主共和的呼声如西北劲风在黄土高原上穿行。1914年5月,袁世凯任命张广建为甘肃巡按使,由于其贪污腐化,激起广大人民反对,大规模的“倒张”斗争,迫使张广建于1921年离开兰州。

但是,此时的兰州,经济发展依然十分缓慢。洋务运动虽直接刺激了甘肃近代工业的发展,但在封建主义的重重束缚之下,甘肃工业发展滞缓、农业萧条、自然灾害频袭。再加上帝国主义的侵略、封建军阀和封建地主阶级的横征暴敛、反复盘剥,古城兰州,虽然古意盎然,但却步履蹒跚。

兰州在苏醒

甘肃大地虽地处偏远,但它既是东方睡狮的一端,便能感知他身体深处的愤懑和呐喊。一场更加伟大的变革正在酝酿着,它牵一发而动全局,兰州也不例外。

1915年9月,陈独秀、李大钊、鲁迅等人创办了《新青年》杂志,民主和科学两面大旗迎风招展,思想文化战线上一场空前规模的新文化运动拉开了序幕。作为近代中国思想解放运动的开端,这场新文化运动加速了国人的觉醒,对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知识分子批判封建主义旧思想和接受民主主义新思想进行了空前的启蒙。

甘肃也激荡在新文化运动的热流中。通过蔡大愚、牛载坤等进步知识分子的大力宣传,民主科学的精神和各样新思想、新观念在甘肃传播开来。大批青年知识分子热血涌动,成了新思想的追随者。八九十名甘肃青年奔赴北平求学,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

紧接着,在俄国十月革命和马克思列宁主义影响下,北平爆发了一场更加伟大的反帝反封建的爱国运动。

“我们的外交太失败了!山东大势已去,就是破坏中国的领土!中国的领土破坏,中国就亡了!”

“中国存亡,就在此举了!”

1919年5月4日,北京大学等高校3000多名学生高喊这样的口号,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集会和游行。北洋军阀政府对学生们进行了残酷的镇压。但是,爱国运动如野火一般,迅速从北京蔓延到祖国的大江南北,工人罢工、商人罢市……潜藏已久的巨大力量,地火般喷涌而出,整个中国沸腾了。

平地一声春雷,许多梦中人惊醒了,滚滚春雷唤醒了人们对国家前途和命运的关切,唤起了人们对新的社会理想的向往和追求。

大多数在京的甘肃籍学生,如王和生、王自治等都参加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游行。他们积极奔赴在斗争第一线,及时把北京革命斗争的消息、宣传材料等传送到兰州。

五四运动也激发了兰州人民前所未有的反帝反封建的热情。这个紧缚在封建军阀、封建地主阶级种种桎梏下的城市渐渐苏醒了,革命运动开始在兰州高潮迭起:

五四运动期间,兰州中等学校学生举行集会演讲游行,响应北京的运动。

1920年5月7日,兰州省立一中、第一师范、华英中学和西湖小学师生在曹家厅左公祠(现兰州二中)举行“五·七国耻纪念日”集会,宣传爱国思想,号召民众团结起来为取消“二十一条”做斗争。

1919年夏,在五四运动影响下,旅京学生甘肃同乡会通电全省各界人士和各镇驻军将领,再次发起“倒张”运动。张广建督甘7年,倒行逆施,狂征暴敛,为甘肃人民所痛恶。

随着甘肃人民“倒张”呼声日益高涨,张广建于1921年1月被迫离甘。

1922年,兰州省立一中等7所学校组织“甘肃中等以上学校学生联合会”,提出“研究学术,交换知识,改良社会,拥护国权”的宗旨。

1923年5月9日,以废除“二十一条”,维护祖国领土与主权完整为主体的爱国运动在兰州进入高潮,甘肃中等以上学校学生联合会发动兰州中小学学生4000余人和市民2万多人,在左公祠举行声势浩大的“国耻纪念日”示威集会,愤怒声讨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罪行,并通电北京总统府、******、外交部和参、众两院,坚决要求废除“二十一条”,收回被日本帝国主义侵占的旅顺、大连和台湾等失地,维护国家领土主权的独立与完整……

大地回春。惊蛰以后,气象万千。

《新陇》吹来清新之风

在新生事物涌动的五四时代,各种新思潮的传播蔚然成风。尤其在五四运动之后,社团、刊物像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中国大地上。据1979年三联书店出版的《五四时期的社团》、《五四时期期刊介绍》所介绍,当时国内大小社团有55个,期刊则有157种之多。许多期刊的名称都冠以“新”字,蓬蓬勃勃呈现出来,如:《新青年》、《新潮》、《新生活》、《新社会》、《新妇女》、《觉社新刊》、《浙江新潮》、《新空气》、《新共和》、《新海丰》、《新学生》、《新江西》、《新湖南》、《新湖北》、《新安徽》、《新浙江》、《新四川》、《新陇》、《新山东》、《新生命》、《新中国》、《新群》、《新人》、《新教育》……

由甘肃籍学生创刊的《新陇》杂志便是其中的一颗新星,它表明甘肃及兰州自新民主主义革命运动一开始就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新陇》创刊于1920年,由在北京大学上学的甘肃籍学生张明道等人提议创办。5月20日,《新陇》杂志创刊号在北京出版,它依照“可望陇人之觉悟奋兴及污浊社会之改良”的宗旨,先后就甘肃的政治、文化、教育、妇女等问题,发表了一系列论述,并转载了陈独秀、蔡元培、胡适等人宣传新思想、新文化的文章。《新陇》在甘肃设特约记者2人,在兰州、平凉、天水、西宁、宁夏、凉州、狄道(临洮)等处设有代办处。《新陇》在众多新青年中竞相传阅。

输入适用之知识及学理,俾陇人有所比较而采择焉;传播社会之现状与外界,俾国人知其卑污而投之以剂也。然后可望陇人之觉悟奋兴及污浊社会之改良也。

《新陇》发刊词言之谆谆,期待盈切。它令陇人耳目一新,精神为之一振。《新陇》汇入全国新思想的洪流,有力弘扬了五四精神,严厉抨击揭露了甘肃封建军阀的黑暗统治。

一缕鲜活有力的春风吹进了陇原,吹进了兰州。

开天辟地——邓春兰首破大学女禁

1919年7月,正值兰州风轻气爽的初夏,亘古不息的黄河穿城而过,河水澎湃。25日,年轻女子邓春兰内心波澜起伏,此日天刚放亮,她便和5名同伴乘羊皮筏子从兰州出发了。羊皮筏子在浪尖上轻盈起伏,划着优美的弧线,到了宁夏中卫,6名女子又改乘木船至包头,再改坐牛车至丰镇换乘火车沿京绥线而行。8月27日,历时32天,这几个被国人认为从不毛之地的甘肃来的姑娘,抵达了新文化运动如火如荼的北京。

兰州女子邓春兰赴京求学石破天惊,令国人震撼。

五四前夕,在封建余孽厚重的兰州,男尊女卑之风尚无多大改变。勤恳蒙昧的兰州女性囿于小家之中,懵懵懂懂地听着窗外的风声雨声。邓春兰在当时的兰州甚至中国,无疑是一朵怒放的刀戟之花,它穿云破雾、璀璨夺目。她的所做所为开天辟地,令人感念至今。

胡适先生曾提出大学开放女禁的三部曲,即聘用有学问的女性当教授,大学招收女生和研究女学制。1919年12月,即将赴法勤工俭学的向警予致信好友:“女子解放的声浪一天高似一天,但仔细研究……归根结底的希望仍离不脱教育。男女共学是求男女平等之要点,又是提高女子学识能力,催促社会文化进步的惟一妙法。”鲁迅先生以笔为刀,犀利地剖割着旧制度留在女性精神里的痼疾,大声疾呼女子觉醒……很多仁人志士都在关注着妇女的命运、妇女的解放、妇女的改革。

邓春兰,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地冲破了厚重腐旧的大学女禁的帷幔。

1898年7月3日,邓春兰出生于甘肃循化(今属青海),正如她的名字,她像春天破土而出的剑兰,执着而又坚毅。幸运的邓春兰从小在开明生动的空气中成长,和身边的女孩相比,她没有受到缠足陋习的摧残;7岁时,进入小学接受教育,在她就读的学校只有她和她的两个姐姐三个女生。后来她又转入在兰州的省立女子师范学校。在师范学习期间,思想活跃的邓春兰接触了不少新鲜事物和进步书刊,她了解到,自辛亥革命以后,蔡元培等人曾多次提出男女教育平等的主张,但由于反动政府的腐败和封建势力的阻挠,这一主张一直未能实现。

1919年春天,21岁的邓春兰师范毕业,因为不能继续升学深感苦闷。是年3月,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在一次讲演中,再次呼吁男女教育平等,邓春兰读到这篇文章后深受鼓舞。

五四运动爆发了,5月19日,热血沸腾的邓春兰给北大校长蔡元培写了题为《春兰上蔡校长书》的一封信,在信中她高声呼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