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爱情很远,暧昧很近
2767500000010

第10章 爱恋(6)

他的指尖带有一种热度,覆上我的眼睛上的时候似乎是要将所有的水分都蒸发掉,我不敢抬头,因为太过贪恋这样的温暖。

他弯了下嘴角道:“走吧。”

这次不是一前一后,他特意慢了半拍,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与我并行。我个子矮,走得慢,难为他长手长脚地配合着我的步伐,速度堪比乌龟。

一路上还是鼓捣不出话题,跟其他人虽然也无话,但起码还能轻松自在地沉浸自我世界,可是偕同的人换成了他,就不可能做到旁若无人了。于是一直低垂着头,把脚上的球鞋当成水晶鞋来研究。

公园里游人络绎,我因为低垂着头,常与路人撞肩撞脚,正觉得懊恼,他那厢忽然停了下来。

我很窘迫:“我是不是很笨拙?”

他的眼眸墨光流转,语气无奈:

“你啊,走路时候总低着头,从来不目视前方,这个样子怎么看得到好的东西?”

我很触动:

“好东西我都留不住啊,那再关注又有什么用呢?它们虽然都很好,可是到底都不属于我,我拿在手上,总是为了暂时的拥有而患得患失,这样的经历多了,当然要学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是人生的主流态度吧。”

他直视了我很久,鼻翼英挺,脸型如同刀削,阳光映在他的眼中柔和得似一抹波光,却叫人丝毫看不到情绪,好半响,才看到他低了下头,自嘲似地说:

“也是,如果日后注定要失去,这一刻还不若不要拥有。”

我心头一紧,直觉哪里伤到他了,可他已经偏过头去,举步向前。

过了桥后,我们就不是两人行了,又遇到了部分同事,谈话被迫终止。

到了回程的时候,我们一起上的车,我靠窗坐,他很自然的就坐我旁边。上午跟我同座的女孩子朝我频使眼色,笑意促狭,我窘然,难怪刚才在桥头都看不到她们人影,估计是看到我和他一起出来,就自动隐身了。

车开到半路遇到了阴雨,那时已经晚上7点多,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车内鼾声一片,我吃了感冒药,也是昏昏沉沉的。

直到被雷声惊醒,外头已经雨声淅沥,我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枕在他的肩膀上,左手在他掌心里,不是睡着了无意的接触,而是真的握着。

车厢里没有灯,黑乎乎的,只有一段一段飞过的路灯的光线,我心跳地厉害,晕车的感觉居然消失无踪,他应该是睡着了,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脸上的每一条轮廓都清晰分明,俊美如塑。

我凝视了他一会,尤自叹了口气,心想还是不能太奢侈了,我很苯的,而且还很贪心,他这样好,我只会越发难以自拔,于是轻轻地想把手抽出来。

原本是担心动作太大会把他弄醒了两个人尴尬,可我试了几下,居然纹丝不动,抬头看他,明明气息匀和,应该是睡熟了吧,于是再用点力,可还是徒劳无功。我再傻这时候也明白,他应该是醒着的。

那一瞬间感觉百味陈杂,胸腔涌起一股冲动,想知道他是否也喜欢我,如同我喜欢他一样?所有的疑问都在唇边欲语还休,可直觉告诉我,他那么清淡沉默的人,今天的举动却一反常态,剧烈之中透着绝望,像是濒死的人,因最后一点贪恋而回光返照。

那时候气氛至饱和,也许一个契机就会改变什么,但我没有,像是害怕美梦结束而不敢深究,最终还是让一切疑问都归于平静。

直到下车前,他才放开我的手,放开之后,便头也不回。

返校路上,我隔着人群目送着他渐行渐远,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他的背影上,只写了三个字:

不必追。

(八)

那天之后,我便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疏离,他完全避免了我们所有的接触,即便是工作上的事宜,也是通过其他人来传达,随后又有他与陆明颜热恋的绯闻尘嚣日上,而我与他那些暗潮汹涌一触及发的片段,就好像一声叹息,发自肺腹,呼出口腔,不在唇齿间停留,一口气就这么自顾自的去了,没了下文。

广播站里要好的同事替我焦急,私底下偷偷找到了我,连珠带炮似地盘问,我只能苦笑着摇头,告诉她其实我也不知道。

“那你不会问他吗?”

我黯然垂首,苦笑不答,一个人只能在彼时彼地作出对他最好的选择,或对或错,无须对任何人剖白解释。

同事急得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傻呀!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子,人家可比你积极多了,现在天天腻在一起,你难道甘心不战而退,就这样把他拱手相让?”

当然不甘心,可他避而不见,如此态度,再明白不过,我又能什么战?

我不知道我们算是有缘还是没缘,饭堂、教学楼、图书馆,甚至连男生宿舍楼下的公用IP电话机处,我从都没有遇过他。校外的世界那么大,我们遇到了,校内那么小,我们却没有遇到过。有时候要遇到一个人,可能要花掉你毕生的运气,而要躲避一个人,则很简单,只要你下得了狠心。

更纠结的是,没想到好不容易遇上了,居然是目睹他和其他的女孩子形状亲密。

那天下了晚自修,我从小路晃到女生宿舍,道上行人稀松可数,在路灯的明暗之间,听到前边的路口有女孩子娇俏甜腻的声音,才楞了一下,就见到他们迎面走来。

他微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带里,面色平稳无波,他旁边的那个女生,赫然就是上次在广播站托我送礼袋的陆明颜,两个人由远及近,似在谈笑。

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在脑中被硬生生的切断,所有的耳听都不及目染来地震撼,远方重归一团柔和的模糊,忽然间什么都不能思考。

他看到石化的我,也怔了一下,印象中当时没有戴眼镜,却很清晰地记得他的表情:先是惊,然后嘴唇动了一下,然后非常非常快的,变回冷漠,暗黄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脸庞上,像一樽冰冷的雕像。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总是沉醉在这样或者那样的一个梦里,却常常忘了自己只是梦中那些美好事物的过客而已,就像一个自顾自演自说自话的小丑在戏场上卖力演出,连中途被人换角下场了还浑然不知。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他没有回头,我也没有。

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拿着退社书去找广播站站长,说怕耽误学业。站长盛情挽留,劝我好好考虑一下,他说有些事情,并非当前所看到的那样,你觉得是A,但它其实是-A。

他说得颇有深意,我却听得神情恍惚,眼前都是他和那个女孩子谈笑晏晏的画面,我并没有对此可以若无其事的自信,就算我注定只是个不起眼的配角,也请让我体面地退场。

站长见我神态坚决,知道无济于事,便不再力劝,还提出要组织个欢送会,我犹豫半响,还是拒绝了,我说:“还是等到我们这届的同事都退的时候,我再来参加大的欢送会吧。”

当然,那场大型的欢送会我还是没去,就这样切断了我们所有的接触点。现在再回想起来,仍感觉鲜血淋淋,不知道那时候懦弱被动的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许在感情里,任何性情的女人都容易爱恨极端,要么就全部得到,要么就掉头走掉。

我不知道他和陆明颜有没有在一起,但这已经不再重要,其实我并没有研究过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或者潜意识里已经知道,这段感情必定无疾而终——我们都只是平凡人,最渴望的,也不过是爱与被爱。防备心再厚重,对别人的示好再有戒心,也无法抑制对关系的亲密与靠近的渴望,于是便希望那个人能再坚定一些,再勇敢一点,突破我们的戒心,不要因为一点拒绝的反应就后退。

而我太过怯懦,总是因为别人一点无心之举而风声鹤唳,这样被动的个性,怎么渲染爱情?或许对于自私的人来说,安全感远比被爱的感觉更重要,

以前以为只要足够相爱,就能克服一切阻力和障碍,后来才发现,大多数的障碍,并不是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来自命运的捉弄,或是一个坏心的奸角,而是来自于我们自己,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处事原则往往才是导致两个人分离的最终原因。

所以人生的悲哀就在这里: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些人,我们明知道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局。

(九)

临近毕业的时候,大部分的同学都流行写同学录。空白崭新的本子传送出去,等到回到手上,空白的只有零星的几页。

我没有把同学录给顾成蹊签写,可是等拿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他的留言。星座、生日等都没有填,只有一个签名和一句赠言:

简宁,要记得时时刻刻抬头往前,这样才能随时发现美好。

心头有暖流涌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孩子,即便没有同他相爱一场,也无法否认他的温柔和美好,就算是白发苍苍,也舍不得遗忘。

后来,他的同学录传到我手上时,我也只写了一句话。

我说:顾成蹊,你就是我发现的美好之一。

他离校的日期,是我特意打听来的。他的家乡在千里之外的D城,是最早一批离开学校的应届生。

饯行那天,我在班级四楼看着他和本届的同学一一告别,周围有不少女生都红着眼眶簇拥着他,临别在即,感情濒临界点,已经不在乎掩饰,我羡慕她们能够这般肆无忌惮,因为我只能停驻在这里举首眺望。他临走前,往我的方面看了几秒,我不知道他看没看到我,也不知道他看的是不是我,或者只是无意识的视线飘过。

但我在那一刻,眼泪忽然毫无预兆的落下来,然后又很平静的停止。仿佛这些年华都是一场梦,和顾成蹊的一切,都是没有开始的结束。

突然想起中学的几何课上,白发苍苍的数学老师讲到圆时,曾有这样一句感叹,他说:不要以为转了一个圆之后,还能回到原点,你们要记住,那已经是另外一个起点,人生也是这样的,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会站在原地等你,当你决定转身,那那些错过的东西,就不会再回来。

如同相爱的时刻,你一旦没有及时把握,等到时间流逝,就算心底还残留着温情,但已不复当年的肆意轻狂。成熟的好处是,你对于世界,越来越懂得如何与它游刃有余地相处,而代价则是,我们永远失去了可以不顾一切的勇气和本钱。

我与他,就是这样,用了一生的时间,来上演一出擦肩而过,所有的幸福,仿佛都在那段时光里被预支,此后繁华如梦,关山如歌,我犹是我,他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