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七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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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嫁衣

“炎,好慢呀!”一袭绛衣翩然从洞开的窗飞入,如葱玉指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脸色出离的惨白,眼神恐惧而空洞,吓了她一跳,连连后退几步:“喂,你不要紧吧?”

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没事。”若无其事的弯腰拾起滚落的蜡烛,烛泪若血,虽已凝固,触及的瞬间似还能感觉到燃烧时灼人的炽热,饱含怨艾与不甘。见他紧盯着那半截蜡烛看半天,靛青的眸子光影万变,魑魅好奇的劈手抢那蜡烛:“什么好东西?我看看。”

一把打掉伸过来的爪子,凌炎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没什么。”说着顺手将那半截蜡烛扔进了衣橱。

“切,小气鬼。”不满的撇撇嘴,“不告诉我就算了。哼,我也不告诉你。”说着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还不快走!”凌炎披上一件外衣,走出门去,见她还不依不饶的絮絮叨叨,便不耐烦的朝屋里吼了一声。

“来了~~~”愤愤的拖长尾音应他,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今天莫不是有什么大事?这么急着找我们过去。”他偏头问她,脚步丝毫没有减慢。

“听说是蜀山派来下聘礼,要我们去照个面。话是这么说,依我看,却不外乎两种目的。”她故意减缓语速,顿了顿,卖了个关子,等满意的看他满脸疑惑的看过来,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这其一,梵音教深藏幻镜至宝的秘密早已是天下共闻了,除却我们,此次前来的人中,十有八九是冲着这玩意儿来的,梵音教的那帮老不死的元老们怕是为了自保,便想借机和蜀山结盟,至于下聘礼的什么屁话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幌子,旨在要我们魔教圣都及江湖各派不要轻举妄动。至于这其二……”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狡黠的目光斜斜的剜向他。

“其二是什么?嗯?你看我做什么?”眉蹙千痕,飘开目光。

“怎么,你可别给我懂装不懂。”魑魅挑眉看他。

“哼,不说拉倒。”加紧脚步超过她,留给她一个颀长的背影。

“这其二自然是你那可爱的,美丽的,温柔的妙铃音——巫女大人啦!”足轻点地,与他并肩前行。

“关她什么事!”眉头又蹙了起来,语调冷冷。

“什么叫关她什么事嘛!嫁人的可是她,不关她的事,关谁的事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答道。

“那又如何?”语气淡淡。

“诶诶,我说,人家那对你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了,虽说你们当真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这态度,啧啧,也不怕被人说成是无情无义啊!”虽是为他人打抱不平,眉眼里却满是笑。

“说来,人家那可是很在意你的态度呦!炎大人。”

冷冷的一道寒光射过来:“魑魅,别乱说话。”她一激,怏怏的闭了嘴。

路转三番,恢弘的大殿总算赫然在目,几个錾金大字闪闪烁烁“宿日神殿”。几个引路侍女见二人伫足殿下,忙不迭的赶来,叉手一拜,眉眼恭顺安和。沿着白玉石级拾级而上,富丽堂皇的宫殿绚丽夺目,不愧是蛮荒第一教的神殿,果真气派!

风吹开了垂挂的天蚕帐,大殿上中席尚且空着,旁坐上却已坐满了各派来宾,几个梵音教元老正和颜悦色的和客人寒暄,着眼看去,最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当属蜀山派。也是,如今和梵音教结盟联姻,幻镜唾手可得,这群家伙怕是已动了独霸武林的歪念了。

凌炎和近旁的几个客人互相致意问候了一番便独自捡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静观其变。魑魅乖乖的站在他身旁,一脸无趣的玩弄着指尖的那一缕青丝。

忽的,她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色迷迷的绿豆眼,定睛一看,正是蜀山派大弟子卓大成,满脸横肉,油光泛泛,看的她一阵恶心,厌恶的皱眉,移开视线,猛然想起妙铃音就要嫁给这个家伙,不禁替她哀悼遇人不淑。

“教主驾到!”门口小厮一声底气十足的喊,整个大殿陡时安静了下来,元老们一字排开,面向正门,其余众人皆起立行礼。一身白丝华装的美貌少女步上大殿,仿佛是时空静止于这个瞬间,她忧伤的目光穿过密密人群,准确无误的定格在他脸上。

凌炎心下一痛,却无法飘开目光,忽地觉得脚上一阵出离的痛,低头一看,魑魅狠狠的一脚踩了上去,死命的碾了两下,见他满脸痛楚的蹙眉,方才心满意足若无其事的挪开脚。凌炎回头瞪了她一眼,见她笑呵呵的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痛,再转回头时,妙铃音已穿过人群,端坐在大殿正中的玉座上。

“恭迎教主,教主万福。”所有人一齐躬身致意。

“免礼。”玉座上的少女淡淡道,语气中透着疲惫与无奈。

“巫女大人。”蜀山掌门卓青云见各位都已坐定,便抢身上前,双手抱拳一拜,“今日我们蜀山派特来向贵教提亲,小儿卓大成……”他顿了一下,回头找人,却见卓大成正一脸痴呆的看着魑魅流口水,两眼发直,面露痴笑,一脸肥肉有节奏的震颤。

“大成!”卓青云眉头瞬时扭成了一股,拔高了嗓音。可惜那家伙的魂是飘飘欲仙到九霄云头去了,浑然不知事态的严重性。他妈的臭小子!卓青云心里暗骂,双手下意识的拧成了拳头。“大师兄,大师兄,师傅在叫你!”几个蜀山弟子战战兢兢的提醒他,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方才回过神来,却还是一头雾水,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大声问道:“干嘛?”回音袅袅的在肃静的大殿上荡开。

人群中已传来了忍俊不禁的嗤笑,蜀山掌门眼神忽地一凛冽,往那人群中一扫,瞬忽恢复了寂静。

“过来!”他强压怒火,平声让他过来,一张老脸阴沉沉。卓大成虽还是茫然,但看老爹脸色不对,料想自己是犯大错了,便低垂着头,乖乖的走上前去。

魑魅倒也不闲着,方才被那家伙看的满脸不爽,早想戏弄他一番,眼珠子一转,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歪主意。只见她偷偷的拢了下长发,几缕紫黑色的发丝幽幽的亮了起来,巧妙的穿过人群向前蜿蜒。“啊!”卓大成惊呼一声,猛地跌倒在地,狼狈不堪,所有人到吸一口凉气。

“呵呵呵呵……”魑魅扑哧一声笑了,清泠而张扬的笑声在大殿上回转不息。凌炎以目示意,方才含笑着闭了嘴。

“你……”卓青云满脸憋得通红,双目圆瞪,双手震颤。

“爹……”卓大成满脸羞愧的挣扎着起身,浑身战栗着小声喊他。

“呼——”不成器的兔崽子,暗骂一句,狠压下一口气,他回身向妙铃音行了个礼:“为表诚意,我蜀山派特带镇派之宝——火鼠裘献与巫女大人,用作嫁衣一用。”言罢,一挥手,几个精壮的蜀山弟子扛了一口口红漆的宝箱上殿,箱子一开,满殿的祥云瑞气,紫光艳艳。

人群中发出一阵啧啧赞叹,他得意的一笑,继续道,“此外还有明珠百斛,白璧百双,缕金天蚕绸布千纯,黄金万镒,其他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声,老头子方才满意的捋了捋胡子,自信满满的看向不动声色的少女。

魑魅歪头与凌炎耳语:“没想到蜀山这么个贫瘠的小帮派这么有钱。”

“我……”像是下来多大的决心,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咬了咬下唇,“我不会嫁的。”语惊四座,一片哗然。

魑魅也是一惊,她料想妙铃音自是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她竟会采取如此直接的方式,直接到连她也有所怀疑,这少女,到底是要干什么?

“巫女大人尚且年幼,如此离家甚远怕是不适,联姻一事我们梵音教先接下了,至于大婚,推迟些许日子更宜。”元老中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看来是梵音教元老中最德高望重的屋首大人。

“哈哈,如此也好。”刚从尴尬的境地缓过劲来的卓青云干笑了几声,嘴角抽搐。没想到胜券在握的蜀山派竟会被巫女大人当面退货,这下怕是在诸侯面前丢尽了颜面,搞的他老人家也是一身汗涔涔。

“既是如此……”屋首继续道。“且慢。”一声清脆的声音从殿下传来,魑魅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耳熟哦!

正想着,一袭白衣的翩翩少年走上大殿。

“无礼小儿,你是何人,胆敢乱闯!来人,给我拿下……”卓青云本就心中不爽,憋了一肚子闷气没处发,又见那少年衣着朴素,料想是个无名小厮,当下想先下手,也好涨涨蜀山派威风,抢回点面子。几个蜀山弟子应声上前,抽剑便斫。魑魅一见那少年便心下一阵好笑,那不是星辰嘛!奇怪,区区一个小弟子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

她不犹的轻哼了一声,凌炎回头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摇头。

但见那少年不慌不忙,反手一挑,双指一弹,几把剑便被震飞开去。好浑厚的真气,凌炎不犹暗叹一气,这个少年,不可小觑。卓青云看本派弟子被人家一招就全部搞定了,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欲持剑上前,却被屋首扣住了肩:“住手!”

见他心有不服的住了手,屋首上前一步,对着那少年便是曲膝弯腰恭敬一拜:“拜见祭司大人。”又是一片哗然。魑魅惊的张大了嘴,这小子,这小子竟然是……好啊,竟然骗我说自己是什么学童!当下愤愤不平。卓青云更是脸上红紫蓝绿变化不断,很是尴尬。

星辰淡淡的笑了笑,眼神往人群中一扫,看到了魑魅,见她满脸吃惊,狠狠的白了自己一眼,料是这女子是要来找自己算账来了,不过,也好。心念至此,又是淡笑。

“没想到是祭司大人,老夫真是瞎了眼啊。”卓青云小心的陪着不是,心想,没想到梵音教还真是深藏高人,这祭司年轻得吓人。

“无妨,卓掌门多礼了。”星辰还了个礼,丝毫没有大人物的高架子。

“什么事有劳祭司大人亲自前来?”看得出屋首对这少年的尊敬。

“我听说卓掌门此次带来的聘礼中有一件传世宝物——火鼠裘,便也想亲眼见见,不知可否?”淡淡的音调透着一分武林中人所没有的儒雅。

“当然。”见那梵音教最尊贵的为人处世相当低调的祭司大人为了见他的宝贝特意前来,卓青云满脸放光,甚有面子。随即从一口宝箱中捧出一件绀青色的裘衣,毛的尖端发出金色光辉“此裘穿脏了,可放在火中烧,烧过之后,就更加清洁。但此裘火烧不坏,还在其次,首先是其色泽之美丽。实在,此物就是看看,也觉得是一件可贵的珍宝。”

“唉,真是造化啊,造化啊。”宾客们自是一阵赞叹。

“果然是宝物,那便请屋首大人小心保管了。”少年颔首赞同。“是,请祭司大人放心的交给老夫好了。”屋首又是一拜,随后向众人道,“诸位,请归各自厢房歇息,待天日晚时,我梵音教将摆宴款待。”

人群哄哄闹闹的散了,两个人影悄然越过人群,静静的栖落在路旁,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一袭绛衣的美艳女子。

“魑魅,这两派的联姻,你怎么看?”待人群大多散去后,凌炎淡淡的开口。

“本来我还有所困惑,这梵音教放着名门大派不联姻,偏偏和这个又小又偏,无权无势的蜀山派联姻,除非蜀山能给出什么天大的好处。不过我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是武功人力,这蜀山派都是老小,不过现在是有些眉目了,别看梵音教有什么幻镜至宝,他八成是觊觎蜀山的那件火鼠裘了。”她伸手点了点额头,若有所思的颔首。

“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凌炎蹙眉沉思。

“臭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爹,我知道错了……”正想着,左方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那倒霉催的卓青云,一脸黑线的拉着跟着倒霉的卓大成。

“哟,这不是卓掌门吗!”魑魅嫣然一笑,走上前去,“真是没想到呀,堂堂蜀山派竟然连走路都会摔。

说着同情的看了一眼欲哭无泪的卓大成,叹了一口气:“唉,真是可怜呢,你爹连走路都不曾教你……”言罢,摇了摇头。

“妖女!休得口出狂言,你别以为瞒过了别人的眼睛就瞒的过老夫的眼睛。若不是你在下面使绊子,我小儿可有此祸?”卓青云一脸铁青,手脚气的直发颤。

“哟,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呀?堂堂蜀山掌门还赖账赖到无辜女子头上来了。没用便没用呗,承认便是了,自己丢了脸,还好意思怪人家,也不怕羞。”魑魅嗤笑一声,满脸鄙夷。

“你这妖女,吃老夫一掌。”他恼羞成怒,猛地腾空而起,迅猛如电,翻掌蓄气,一声大喝。魑魅脸色一白,暗念不妙,但躲避已迟,眼看掌飞急至,忽地一声剑鸣,一袭白衣与一袭黑衣翩然飘过,风静树止,那夺命一掌给狠命压了下来。

白衣少年劈手牵制住了卓青云,刹魂剑冷冷的抵着他的咽喉,持剑的黑衣男子目光凛冽。翻腕收剑,剑铮然入鞘。他抱拳一拜道:“卓掌门,魑魅若有什么冒犯,在下代以陪个不是。”

“哼。”老头子冷哼一声,抽手,别头不做言语。

“卓掌门,如今在梵音教地上,大家一团和气甚好,何必闹得不快活呢!怎么,是卓掌门你不给我这个祭司面子吗?”星辰淡笑道。

“算了,算了。妖女,如今看在祭司大人面子上,我就暂且先饶了你。哼,我们走。”卓青云狠狠的拿眼剜了魑魅一眼,却见她浅笑盈盈的一拜,心下更是恼怒,但也不好发作,只好憋着气,心想回头再算账,灰头土脸的一挥手,带着众弟子走了。

“慢走。”魑魅笑着挥了挥手,见他们走远了,便冲老头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阵嘻哈。

“魑魅,以后莫惹他,刚才那一掌扎扎实实,若不是挡的及时足以要了你的小命,这蜀山掌门也不是浪得虚名的泛泛之辈。”凌炎沉下脸呵斥。

“是是,知道了啦!”不耐烦的朝天翻了个白眼,无趣的搭理他。

“两位,不如去在下家中小坐?”星辰看向魑魅,心照不宣的一笑,却见那女子瞪了自己一眼。凌炎见这两人眉来眼去的,一头雾水,忖度了方晌,摇头道:“还是不了,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拉上魑魅就走。

慌慌逃出好远才松开她,肃声问道:“你是怎么认识祭司的?”魑魅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问问的一愣,旋即笑开了去:“怎么,凌炎。你是吃醋了啊!”

“还笑!”他脸上一红一白,神情怪异。

“嘻嘻,你猜。”狡黠的眨了下眼。

“莫名其妙,不说随你。”凌炎不理她,扭头便走。

“喂喂喂,等等我啊!”魑魅一叠声惊呼着赶上去。

见她匆匆跟上来,凌炎冷冷的开口:“魑魅,你好大的胆子,方才在大殿上如此胡来,让卓青云看到了还好,要是让别人察觉了,你让我们圣都面子往哪儿搁。”

本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想到被那么多人察觉了,悻悻的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左右瞅瞅,心想跟着他怕是无趣,不如到处晃晃,这梵音教神妙莫测,让她颇有兴趣。想着便放慢了脚步,想找机会开溜。

“慢着。你又想去哪?”洞察了她的心思,前面的黑衣男子头也不回的说。

“呵呵呵,我有点事,先走了。”讪讪的笑笑,她后退一步,足轻点地,瞬忽不知所踪。

凌炎无奈的摇头,这丫头。举步向不远处的小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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