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回眸·思索:小女子品读大历史
2761400000093

第93章 沒有楊家將,但有蕭太后(2)

到辽景宗继位,重用汉臣,兴利除弊,国势为之一振,但是同时他所面对的对手也在日益强大。辽乾亨二年,即宋太平兴国二年(979年),宋太宗亲率大军,灭了辽国在南方的最后一个属国北汉。尽管辽景宗和萧绰连连派出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和南府宰相耶律沙等率大军救援,却也没能够保住北汉。一时间,朝野大惊,因为大家都知道,下一步肯定是要对辽发动攻击了。当时情况一直是南强北弱,刚刚一统天下的宋军气势正锐,完全不同于后来演义说的那样畏战如虎,恰恰相反,反是一直在打败仗的辽军比较胆怯。

果然宋太宗灭了北汉之后,紧接着就发动了对辽的攻击,企图收复后晋石敬瑭割让契丹的燕云十六州。宋大军不还朝,直逼到辽国的南京(今北京)城下。当时正值辽景宗每年例行的夏捺钵,文武大臣都随辽景宗行帐夏捺钵去了黑山,包括当时的南京留守韩匡嗣,只有韩匡嗣之子韩德让代父守城。

而在黑山,刚刚接到北汉灭亡消息的耶律贤和萧绰又接到南京被围的消息,不由大惊,立刻派耶律休哥、耶律斜轸率军救援。

这一边,韩德让代父守卫南京城,在辽军数次败退的情况下,一面派人飞报景宗,一面调集粮草军备,并日日夜夜亲自登城坚守,安抚百姓,稳定民心军心,为援军到来赢得宝贵的时间。另一边,萧绰调兵遣将,千里飞援。两个旧情人心灵相通,竟然神奇地扭转了局面。宋军久攻不下,反而被耶律休哥在高梁河伏击,全线溃败,宋太宗在王承恩的保护下抢了一匹驴车逃走,狼狈无比。

南京一役,在宋被称为高梁河之战,使得韩德让自此声誉鹊起,正式超越其父韩匡嗣,进入辽国中央最高决策层。

高梁河之战,对辽国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战。数十年来辽国在后周、宋的攻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功。而这一战,则成为辽国反败为胜,由弱转强的关键转折点,令整个辽国的军心民心为之振奋。

但此时,辽景宗耶律贤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政事基本都交与萧绰。可以说这一战,实是由萧绰全权指挥,也不为过。

高梁河之战后第三年,即乾亨四年九月(982),辽景宗耶律贤巡幸云州,猎于祥古山,崩于行宫。遗诏令:“梁王隆绪嗣位,军国大事听皇后命”。就这样,辽国的统治权,正式完全交于萧绰。

虽然在此之前,萧绰已经执行行政事务十几年了,但是行政权不代表所有权,萧绰代表耶律贤发号施令人家可能听话,但是萧绰自己出来说话未必就这么灵。辽国的皇权交接一向不规范,连成年的皇帝都有可能夜半丢了脑袋,更何况才不过十二岁的小皇帝耶律隆绪。当年那么厉害的述律太后,也要站在儿子的背后发号施令。她推第一个候选皇帝耶律德光,人家可以卖账,推第二个耶律李胡时却狼狈收场。

全盘接手朝政的萧绰从皇后成为太后,立刻召见了景宗临死前的顾命之臣韩德让和耶律斜轸,忐忑不安地垂泪道:“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

这两位都不是外人,韩德让是萧绰的旧情人,耶律斜轸是萧绰的侄女婿,既是至亲又是心腹,在他们面前垂泪很能引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果然这两位立马表示忠心:“但信任臣等,何虑之有!”萧绰还有一重加强措施,辽圣宗即位后不久,在萧绰主持下,小皇帝耶律隆绪与耶律斜轸进行了交换弓矢鞍马的仪式,这种仪式金庸曾经在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里写到过,蒙古人叫“结安答”,从此两人成为患难与共的兄弟。

对于韩德让,萧绰是另一种做法。据史料载,耶律贤死后,萧绰就跟韩德让有了如下一段对话:“你我曾有婚姻之约,今愿偕前盟,我儿即你儿,望辅佐之。”

韩德让当然尽心尽力。事实上,两人旧情未断,韩德让又没有儿子,耶律隆绪从小就由他执教,在萧绰有意无意的培养促成下,两人建立起犹如父子般的情谊来。

韩德让当然会尽心尽力地辅佐,这一边护送着景宗灵柩回京,一边扶保圣宗登基。然而此时情况的确不太妙,不但诸王蠢蠢欲动,还有二百部族各拥武力,企图借着孤儿寡母执政无力,要回到原来契丹八部轮流坐庄的历史中去。

内外交困,宋太宗赵光义听说辽国皇帝新丧,剩下孤儿寡母,立刻觉得机会来了。赵光义是见过孤儿寡母执政的局面的,一次是后周柴世宗去世,剩下符太后和小皇帝,全无主张,宋太祖赵匡胤乘机发动陈桥兵变,轻易地取了江山。另一次是宋太祖去世,皇后宋氏连忙派人宣召皇子赵德昭继位,不料赵光义早已经登上金殿,宋皇后也只得大哭一场认命。

所以对于赵光义来说,孤儿寡母当国的所有概念,就是符太后、宋皇后这一类后宫女主,柔弱而无主见,江山落到她们的手中,等于是白送给人一样。他带着这种观念,发动了第二次北伐。而这种偏见,却是致命的。

为了夺回幽云十六州,从后周到北宋,一共有四次机会可以成功。似乎是天意的捉弄,命运的嘲讽,这四次机会,都是在南方军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因为一些意外的因素,而使得北伐大业,终成泡影。

第一次后周柴荣连夺三州,却在中途染病不起。第二次是宋太祖赵匡胤夺了江山,却采取赵普的先南后北主张,使得辽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等到宋太祖统一南方,欲要挥师北上之时,却已经是重病不起了,北伐大业,终于搁置。第三次是宋太宗赵光义继位,挥师北上之时,辽国已经从这两次的机会中得到了喘息,辽景宗推行汉化,国力得到了恢复。而赵光义在南京城下受了伏击之后,军队实力仍在,只要能够重整旗鼓,未必不能不一举收复幽云各州,但赵光义却因为疑心众将有拥立赵德昭为帝之心,匆匆结束北伐,回师整理内务去了,这又使辽国得到喘息的机会。而等到赵光义终于在几年以后再次发动北伐之时,由于自己统率失误,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这一次的惨败,不但令北宋的军事力量大受打击,十余年内无法恢复,而且失去了名将潘美和杨业。

潘杨案传说了几百年,然而真正害死杨业的罪魁祸首,不是野史传说中的潘美,也不是正史记载中的小人王侁,而正是宋太宗赵光义自己。因为曹彬、潘美是赵匡胤在世时所用的大将,赵光义在出征之前,采用了监军制度,并且规定了行军计划。不料曹彬所部,一路冒进,以致中了耶律休哥埋伏,使得三军会师幽州成了泡影。而潘美所部也因此被迫撤退,不料监军王侁贪功嫉妒,和副将刘文裕强逼北汉降将杨业再去攻打寰州。杨业遭人嫉妒是实,却轮不到潘美。潘美是开国第二大将,功劳仅次于曹彬,北宋一统各国,有一半土地是他打下的,另一半是曹彬打下的。杨业本是降将,归附未久,在北宋所经历的最大战役也不过是在云州对辽人打了一场小小伏击战,两人地位功劳天差地远,说白了,开国元勋会嫉妒被灭国的只打过边境骚扰战的降将吗?

嫉妒杨业的另有其人,就是监军王侁。他原是田仁朗的部下,在与西夏交战时期,曾密奏皇帝,说主将田仁朗平日荒废军政。宋太宗大怒,令王侁代统军队,将西夏王李继迁杀得大败逃入辽境,深得太宗信任。此时再征辽国,便派了他为监军。王侁在军中资历浅,虽然能拿着监军身份压人,但总是底气不足,不敢对那些老资格怎么样,只能欺负杨业这样的降将。潘美作为主帅,当然知道王侁在挤兑杨业。只因为王侁的背后,站的是当今皇帝。而王侁却是以诬陷主帅而起家,他也不愿意自己成为第二个田仁朗,于是悲剧就这么发生了。杨业出战前,他和主帅潘美做了约定,请主帅在要道陈家谷部署步兵强弩接应。潘美依约驻军陈家谷等候,不料王侁想率军去抢功,又怕潘美反对,便自己率军出谷。此时却传来杨业战败的消息,王侁得知耶律斜轸大军将到,慌忙率军撤退。潘美率军正追赶王侁,结果被他撤退的兵马一冲击,整个军队阵脚大乱,无法抵抗将至的辽军,为防全军覆没,只得先撤军回代州。

杨业力战数日,转战到陈家谷,没有看到接应的人马,却被耶律斜轸大军追来,只得再率领部下力战。杨业身受几十处伤,左右殆尽,仍手刃敌军数十百人,此时筋疲力尽,战马又受了重伤,最后为辽军生擒。杨业的之子杨延玉,以及部将王贵、贺怀浦全都力战而死。杨业被擒不屈,绝食三日而死。

雍熙之败,败在宋太宗用人之道上,疑心牵制,令将帅不能作主。曹彬性格稳重,他的军队却是一路贪功冒进。潘美性格暴躁,明知杨业无辜,却受制于监军不能相救。两人这一战中的行事,都与平生性情大大相违,实是有受制于人之嫌。

宋太宗自己心中有数,咎在自己,所以他重重处分了曹彬、潘美军中的监军、副将,却只将曹彬、潘美两人略作降级,次年就恢复原职。但潘美受此打击,不久就病死了。

历史将在这里摇头或者微笑,谁能想得到宋太宗的两次北伐,却只是成就了萧绰的英名。这两次大战,宋再无北伐之力,而辽国却开始反守为攻,由弱转强。

宋失去了四次机会,此后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由此两国相峙,始终不能统一,也因此造成了后来金、元相相继入侵,汉家天下就此转变,历史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而此时,在辽国国内,萧绰和韩德让一边大力推行汉化,削弱部族势力,稳固皇权。一边又抬出契丹原古的再生仪、柴册仪等,一再举行宗教仪式,让百姓认为萧太后的执政乃是神权天授。

当年契丹八部轮流为主时,每个部落长成为盟主前,都要举行祭天仪式,以柴堆积成三层的殿和坛,再在上面放百尺龙纹的毡子,然后在殿后设再生室。皇帝入再生室,行再生仪,八部前引后扈,皇帝再于柴殿上参拜太阳,诸王与大臣们在柴堆下参拜,然后皇帝对着太阳起誓接受皇位,诸部落长、宗亲王室和南北大臣对皇帝起誓效忠。这种仪式从契丹建立部落联盟制度起,自唐朝至此时已经将近二十世。那一日,萧绰穿着大红镶金的衮服,皇后冠上的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她站在高高的柴殿上,举起双手,全身被绚丽夺目的阳光笼罩着。她的身上,也发出太阳一般的光芒,像是从太阳中走出来的神祗。那一刻参拜的群臣相信,太后是上天派下来执掌大辽的。所有的部落长和王室宗亲、文武大臣,对着太阳神,对着长生天,发下了效忠的誓言。

通过战争胜利、宗教仪式和****,在韩德让的辅助策划之下,萧绰在辽国建立了不可动摇的地位,两人的感情也到了十分圆满的地步。

有人说两个人的相处,开始时的模式会维持终生。对萧绰来说,在她初识韩德让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而韩德让已经是一个成熟而阅历丰富的成年男子,而且文武双全,似乎无所不知。虽然此后两人分开,萧绰在不断进步,由皇后而执政而太后,但是显见韩德让也没有落后,从南京之战到后来的辅政策划,他足智多谋,为萧绰的执政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此在萧绰和韩德让的相处中,她并不仅仅将他视为臣下和情人,而是将他视为自己的丈夫。她不但爱他、也敬重他,她和韩德让同进同出,同饮同寝,而且两人同坐议事,同受臣下参拜,甚至接见外国使臣,也是两人同坐,而皇帝耶律隆绪反而要坐在两人下首。

萧绰不但自己视韩德让如此,也要自己的儿子和臣下们一起尊重于他。圣宗耶律隆绪和诸亲王要前去向韩德让请安,甚至要在离他府门一段距离时就得下辇步行。皇帝对韩德让一直执对父亲的礼节,韩德让生病要亲自侍候等。

纵观整个辽朝始终,韩德让的官职晋升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从开始的南院枢密使,开府仪同三司,兼政事令,然后加司空,封楚王,为北府宰相,仍领枢密使,监修国史,赐兴化功臣,加守太保,兼政事令,兼北院枢密使,拜大丞相,进为齐王,总二枢府事。在辽国,因为民族性质分为南北二府,北院枢密使由契丹人出任,南院枢密使由汉人出任。韩德让身兼南北,则是辽国百年来唯一的一个。萧绰犹不满足,更是在小皇帝面前的君臣这一名份也欲去掉。于是赐韩德让皇族姓氏耶律,赐名隆运,封晋王,隶属季父房,圣宗从此得称韩德让为亲叔叔了。韩德让像辽国历代皇帝和摄政太后一样,拥有自己私人的斡鲁朵(宫帐)、属城,万人卫队,直如辽国的太上皇。史载:“德让无子,初以圣宗子耶律宗业为嗣;又无子,以魏王贴不(宗范)子耶鲁为嗣;天祚立,以皇子敖鲁斡为嗣。”因为韩德让无子,于是规定皇室每一代都贡献一个亲王作为韩德让的后嗣,看来是一直延续到辽末代的天祚帝时,这一制度仍在实行中。

两人甚至举行了实际上的婚礼仪式,早在圣宗统和六年(988年),即辽景宗去世后的第六年,萧绰一反从前在皇宫中宴请皇亲众臣的惯例,在韩德让的帐室中大宴群臣,并且对众人厚加赏赍,并“命众臣分朋双陆32以尽欢”。后人指出,这就是萧太后改嫁韩德让的喜宴。

萧太后至此,事事称心如意,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没有令人百分之百满意的事,这完美中的遗憾,就来自萧太后的两个姐姐,嫁给了赵王喜隐的二姐和嫁给齐王罨撒葛的大姐萧胡辇。

而这个悲剧,早在她的父亲萧思温当年把三姐妹嫁给辽国三支亲王时,就已经埋下了。虽然这样一来,萧思温的政治婚姻总有一样会押中宝,但是却也让三姐妹跟着各自的丈夫,相互成了政治上的死敌。

先说萧家二姐,她嫁给赵王喜隐为妃,而喜隐早在景宗时数次谋逆。第一次萧绰看在姐妹情份上放过了,只是小惩一番;第二次又造反,于是将其囚禁了;第三次再造反,当时正值景宗末年,危机四伏之际,萧绰不能再留祸患,终将喜隐处死。然而被爱情冲昏了头的萧家二姐,已经完全站到丈夫这一立场,因此对妹妹怀恨在心,借着以姐妹之情举行家宴之时,打算将萧绰毒死。不料计划失败,萧绰终于下令处死二姐。

大姐萧胡辇跟萧绰,倒是并没有出现像二姐那样的政治敌对。在父亲的安排下,萧胡辇嫁给了穆宗的弟弟太平王罨撒葛,景宗继位之后,为了稳住局势,封罨撒葛为齐王,又封为皇太叔。但是罨撒葛不久就去世了,新寡的萧胡辇被封为皇太妃。也许是罨撒葛年纪已老,再加上这段婚姻生活比较短暂,这一段政治对立没有波及到萧胡辇和萧绰的姐妹之情。辽国的女人,对于守寡的概念并没有像中原人那样悲惨,萧胡辇接手了罨撒葛的旧部,以“皇太妃”的身份率三万兵马镇守西北,替妹妹安定后方。兵马所至,处处大捷,周围小国纷纷归顺。萧胡辇权柄在手,呼风唤雨,宛若西北女皇,快意得很,她很快就有了远比罨撒葛更年青、更英俊的新欢。不久之后,一个叫挞览阿钵的奴隶成为她的新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