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最后一名鬼子,众人大多带伤,都有种虚脱的感觉。
静河扶着奄奄一息的师傅,面带泪花。杨胜武见惠通伤势严重,轻轻地把惠通抱到苏武庙里,放在一个木榻上,正要走,忽觉得有人虚弱无力地拉着自己的衣袖,低头一看,原来是后背中弹的惠通。
“小施主,你过来。“惠通眼色迷离,显然是凭着一口气在说话。
杨胜武俯身下去,见惠通的前胸鲜血直流,就用手捂着,可由于血过多,鲜血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小施主,你,你,你是杨家什么人。”惠通努力问道。
“我是杨家第36代孙,代县鹿蹄涧人,叫杨胜武。”
“天佑我三晋子民啊,杨家人又出现了。怪,怪不得会杨家枪法。静河听令,你的主人就是这位杨家后人,你以后还俗,跟随这,这位杨少侠。对了,杨少侠,你是何种身份?”
杨胜武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位惠通不是一般人,见问,忙回答:“我是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手下的中队长,不知惠通长老有何吩咐?”
“好好好”惠通此时嘴里咳出血来,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就头一歪,再也没声息了。
“师傅,弟子无能啊,不能保护您老人家。”静河放声大哭,直把偌大的苏武庙震得嗡嗡直响。
就在杨胜武也沉浸在悲痛中时,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大骂声。杨胜武出去一看,见几个幸存的土匪围着一个腹部中弹的土匪大骂:“二当家的,就是这个叛徒把日本人引来的,如果不是他,咱们的朝阳洞也不会轻易被攻破。”
马俊富一听,提起这个被众土匪骂做叛徒的人,大眼一瞪,立刻扔到地下,喝问:“大当家的对你不薄啊,说,小拐子,为何背叛我两狼山?”
被称为小拐子的人见众土匪对他恨之入骨,凄然一笑,说:“二当家的,都怪我鬼迷心窍,这孟秋祥他不是人啊。我有一个16岁的妹妹,被孟老贼看上了,威胁说要是我不投靠他就要把我妹妹卖到大同的窑子里。你们知道,前天我说看望我老娘,其实是下山与老贼交涉,哪知却中了老贼的圈套,就,就”
“软骨头,滚地龙,把他给我剁了。”马俊富大喝一声。
“滚地龙”谭佳伟一听,拿刀过来,架起小拐子,说:“兄弟,做人要厚道,否则,就是二当家的不杀你,大当家的也会砍了你的头。”
“你的妹妹和你娘我会照顾,你还有啥想说的?”马俊富扭过头问道。
“谢二当家的成全,我下辈子一定不会出卖兄弟们。哈哈哈。”
马俊富摆摆手。
谭佳伟把小拐子拎到悬崖旁,手起刀落,就见一颗头被斩落,身子也掉入悬崖。
杨胜武本想阻拦,但心想,毕竟,这里是土匪窝,而自己只是一个客人,也就作罢。
众人清点了战场,两狼山的留守土匪除翻垛马晓良、水香沈涛、粮台景磊外,只剩下了5个土匪,“霸王鼎”马俊富带来的30多个土匪,经此一战,也剩一半,全部加起来也就20多人,可谓伤筋动骨。该掩埋的掩埋,该护理的护理。死去的日军、护院和伪蒙军则扔到山沟里了事。
静河已经从悲伤中摆脱出来,把师傅擦拭好,选择苏武庙外一处高地,架上柴火,放火实施火葬。静河不断地念着《往生咒》和《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末了,众人只听静河念到:“现在是您寿终正寝,也是您的神识要转法界的时刻。佛陀说:世间是苦、空无常的。现在您要将世间的一切,万缘放下。要提起念佛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之正念,把握此会难得的机缘,了生脱死,永出轮回。现在请您以至诚恭敬心恳求大慈大悲阿弥陀佛,佛力加持、佛光普照。此时阿弥陀佛,正以金色佛光普照着您,您正沐浴在阿弥陀佛,慈悲的佛光之中。无始以来您的业障、无明烦恼、一切苦因,全蒙阿弥陀佛慈悲之佛光净化,阿弥陀佛亲垂接引您,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做阿惟越致菩萨,圆成无上佛道。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马俊富见一切准备停当,对杨胜武说:“杨兄,你就在这里带领几个伤势严重的弟兄们负责打扫苏武庙,我带剩余的弟兄们到朝阳洞清理清理,迎接大当家的,你看如何?”
“好吧,记得看望一下山下的弟兄们,实在不宜走动,就留在山下养伤。”杨胜武吩咐道。
“好的,杨兄,珍重。”马俊富抱抱拳,回答道。
“马老弟珍重。”
送走马俊富等人,杨胜武指挥剩余的弟兄们开始打扫苏武庙。
苏武庙立有苏武牧羊的塑像,苏武右手持出使匈奴的节杖,左手撩起在头顶,望着汉朝的方向,表示对大汉的忠诚。在苏武的左脚下,塑有三只活泼可爱的绵羊,显示苏武还在冰天雪地的北海,与荒草羊群为伍,与冷月大雁相伴。苏武塑像的左右两侧,还有一副对联:千里持节孤臣,雪窖冰天,半世归来羸属国;十九年托身异域,韦鞴毳幕,几人到此悔封侯。苏武庙后墙,有一首诗,却是古人写的。杨胜武认了半天也看不明白,一旁的翻垛马晓良笑着说:“杨兄,这是唐代温庭筠写的,名字就叫《苏武庙》,可温庭筠写的这首诗中的苏武庙在甘肃武威市民勤县苏武乡苏山村。”
“哦,这位兄弟,你知道?”杨胜武有些吃惊。
还未等马晓良回答,一位土匪说道:“我们两狼山啥人都有,马翻垛是我们的军师,是怀仁云中镇小寨村人,毕业于山西国民师范,要不是马翻垛的爹非要让他回家,说不定在省城太原的大学里当个教授啥的。后来,他爹死后,大当家的就请上山,因为他俩是小学同学。”
杨胜武一听,对马晓良说:“失敬失敬,我是一介武夫,平时对读书人最尊重了,请受杨胜武一拜。”说着,就对马晓良施了一礼,慌得马晓良赶忙扶住,说:“杨兄,不用行此大礼,读书人只会舞文弄墨的,啥也干不了。”
杨胜武指着墙上的诗对马晓良说:“愿闻其详。”
“说起来,这温庭筠还是咱们山西人,祁县人。苏武魂销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这一首凭吊古人的诗。诗颂扬了富有民族气节、忠贞不屈、心向故国的苏武。晚唐国势衰颓,********尖锐;表彰民族气节,歌颂忠贞不屈,心向祖国的时代的需要。”
说道眼下的形势,与晚唐是何其相似,众人听后,都默默无闻。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师傅在世是常常告诫我,要以国家为重,想宋代杨家满门忠烈,无不为国为民。”静河一举右手,说道。
杨胜武见静河年纪轻轻,头上有几个戒疤,穿着一身灰僧衣,一副得禅的样子,有些好奇,就问:“对了,静河,你是如何出家的,你们师徒为何会杨家枪法?”
“主人。”
静河刚一开口,杨胜武就打住话,说:“什么主人不主人的?”
静河仍然不改口,说:“主人难道忘了师傅临死之前说过的话了吗?”
杨胜武被静河说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啥话?”
“让我从此后跟随主人。”
“哦,有这话?”杨胜武这才想起当时惠通临死之前依稀说过此话,但当时乱糟糟的,以为是说啥呢,感情是说自己呀。
“主人。”静河又开始称呼杨胜武。
“打住,什么年代了还啥主人不主人的,你说说,为何认我为主人?”
“主人,你是不是杨家后人?”
“是呀,但这跟主人有啥关系?”
“主人,你知道惠通是何人?”
“不知道啊。”
静河就说:“我师傅就是焦赞的后代,俗家名叫焦帮,大同的焦山寺是焦家历代人挂单出家的地方,而怀仁的两狼山则是焦家出家人每年都来的场所。自从朝阳洞被占后,焦家出家人就只好来苏武庙,以寄托对杨家的追思。”
杨胜武听后,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一千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杨家,还有人对杨家这样忠心耿耿,有点不相信,说:“真的假的呀。”
静河就拿出惠通的一本度牒来,说:“你看看。”
杨胜武拿过来,展开,一看,可不是,上面用毛笔小楷写着惠通俗家籍贯在河北雄县,名焦帮,生于大清光绪12年,法名惠通,所属大同府焦山寺等字样。
杨胜武看看度牒,又看看静河,有些疑惑地问:“那你是如何出家的,又是哪里人?”
静河摸摸自己的光头说:“说来话长,我的家也在怀仁县,是河头村,俗家姓沈,名学亭,父亲40岁时还没有儿子,有一天母亲就到焦山寺菩萨面前虔诚许愿,说如果有了儿子就在十岁时送到焦山寺里当和尚。当时也没当回事,哪知后来就有了我,接连有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到我十岁时,正赶上家乡大旱,一家人连吃的都没有,这时,我母亲想起早先许下的愿,也为让我活命,就把我送到焦山寺来,哪知,我到焦山寺后一心迷上了佛教,或许,这就是缘分啊。开始,我的师傅教我佛法,后来见我机灵,就教我杨家枪法。”
这下,杨胜武才对静河有了一点了解,就对静河说:“你以后还俗了,就不要叫静河了,就叫你的本名沈学亭吧,以后也不要主人主人的,要叫我大哥好了。你知道,我是执法队的人,以后一定会找执法队,如果你不嫌弃打仗,就学点打枪的本领,这样吧,我把在天镇薛辛夭村缴获的这把匣子枪给你,以后多练练。”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僧以后就开杀戒了,愿佛祖宽恕。”沈学亭还是一副僧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