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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徐总和陈逸飞在南江的考察结束了,是否到南江投资,直到临别时俩人都没有表态。江琴琴觉得有些遗憾,李副市长看出了江琴琴的心思,说不要灰心,招商引资的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引进一个项目,少则考察两三次,多则考察上十几二十次,很少有客商考察一次就能拍板投资的,要江琴琴鼓足干劲,徐总和陈总这边紧抓不放,同时又要开动脑筋,发动关系,多寻找客商,寻找机会。
江琴琴自信地跟李副市长表态,说您放心吧,徐总和陈总二人之间,总有一个人会到南江来投资的。她考试没考过“0”,招商引资也不会是“0”。
李副市长很高兴,说年轻人干事业,自信很重要,江琴琴能有这份自信做工作,他也就放心了。
送走徐总和陈逸飞,江琴琴回到办公室,陈莉他们都围过来,问江琴琴项目的事谈得怎么样,徐总和陈总会不会到南江投资?什么时候来?江琴琴说投不投资还没定呢,现在只有等他们的回话了。
“陈莉,你们也真是的,一个投资逾5000万的项目,少说也得考察上四五次才会拍板,徐总和陈总才来一次南江,此行的目的,只是对南江有个初步的了解而已,像这样的考察,他们会去很多县市,逐一进行比较。所以,他们来南江,我们没必要抱太多期待。对一个地方初次印象好,下次再去进行第二次考察,然后筛掉一批,再考察,再筛选,如此一个个淘汰,最后一个留下的,就是他们的投资地。”危高强说道。
江琴琴明白危高强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要她不要引来两个客商考察就沾沾自喜,忘乎所以。她没有跟危高强计较,为这样的小事去和一个副手闹得不欢,实在没有必要。
江琴琴看了一会儿文件,环保局局张怀德找上门来了,说找她有事商谈。上次KTV时跟张怀德喝过酒,两人算是第二次见面。
“张局长,有事您说吧?”
张怀德看看危高强,又看看办公室的其他人员,欲言又止,江琴琴明白了,张怀德想单独跟她说,就把张怀德带到一墙之隔的小接待室,给张怀德倒了杯开水,说:“张局长有事找我,给我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没必要亲自来嘛。”
张怀德说本来早就想来的,只是见她最近几天天一直陪着徐总和陈总考察,就不便打扰。今天得知徐总他们走了,这才找上门来。
一个环保局局长找她有什么事情,江琴琴想不出。
“江主任,益达公司的事你听说了吧?”
江琴琴说这事她知道,但不是很清楚。
“益达的事情很麻烦,为了益达恢复生产的事我腿都跑断了,可省里还是不同意。你也知道,市里追得比较紧,要不我们抓紧时间协调好关系,可这事哪有这么容易啊,每次去省里不是挨骂就是吃闭门羹。”
江琴琴糊涂了,益达公司又不是她引进的项目,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张怀德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呢?
“现在市里的意思是,益达的整改的事,交由你们招商办去协调解决,我们环保局负责配合协助。”
江琴琴更糊涂了,市里怎么把她也扯进益达公司这件事里来了。江琴琴虽不是很了解益达被停产的具体情况,但她也听到了一点,知道益达公司是没有经过严格环评审批就直接开工生产的企业,属于违法违规项目,是全省重点整改的企业之一。江琴琴也知道,市里一直不想让这个企业停下来,怕影响南江在客商心目中的形象,从而影响客商在南江投资的积极性。为这样的一个企业跑腿说情,实在是有些滑稽,毕竟,在很多场合,各级领导口中总是高唱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但在实际中,金山银山的份量往往比绿水青山更重。
“张局长,这个项目好像跟我招商办没什么关系吧?据我所知,这是一个市领导直接牵线引进来的项目,跟招商办没有任何关系,怎么现在益达出了事情,反而要我们去处理呢,这不合适吧?”江琴琴知道是副市长林国立引进项目,但觉得还是不说为好,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江主任,这也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市领导的意思,益达公司虽不是由市招商办直接引进的,但归根结底,它终究是南江市的招商引资企业,由你们招商办来负责协调处理益达被停产整顿的事也是职责所在,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江主任,你刚刚上任,如果你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你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将会得到大大的提升啊。你大概也知道,现在很多人对你坐招商办主任这个位子不服,都眼睁睁地看着你能不能做出点成绩来呢。虽说徐总和陈总来南江考察了,可投不投资,仍是未知数,即便他们决定投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签合同的。益达关停的事,全南江市的干部都知道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谁能解决这个难题,就说明谁有能力,现在领导让你来帮我们解决这事,说明市领导还是很看重你的。”
既然是市里的意思,江琴琴知道自己无法推脱,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事先没人跟她说一下呢。
“张局长,这事李副市长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林市长说会跟他打招呼的。”
江琴琴明白了,让她来处理益达公司关停整顿的事,是益达公司牵线人林副市长的意思。这样看来,这事由不得她选择了,原本她还想让李副市长帮她推掉,可林副市长次序排在李副市长前面,即便李副市长想反对估计也不会说什么。
如预料的一样,张怀德没走多久,李副市长就给江琴琴打来电话,说根据市里的意思,由她协助环保局解决好益达公司的事情,要江琴琴不要有什么想法,益达公司的问题虽然麻烦,但坏事往往也能变成好事,把益达的事情处理好了,二一来可以增加她在市主要领导和其他干部心中的分值,来可以提升南江在客商心目中的形象,对南江市的招商引资工作极为有利。
李副市长说的这些所谓“好处”江琴琴都明白,可要得到这样的“好处”并不是易事,这就好比一个烫手的“山芋”,好吃,但谁也下不了口。省里不能得罪,市里不能得罪,益达公司不能得罪,老百姓呢,也不能得罪。
江琴琴犯愁了。
2
危高强下班后去环保局接林艳,接了林艳一起去了凌峰那里,拿了药就回家了。路上林艳告诉危高强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益达公司的破事把江琴琴也扯进去了。危高强就觉得这事肯定是林艳从中做了手脚,一问林艳,还真是这么回事。林艳告诉危高强,她曾有一次听张怀德和几个局领导在谈论江琴琴,说江琴琴不仅有魅力还有能力。林艳就开玩笑地跟他们说,既然江琴琴有能力,何不让她来处理益达公司的事情。当时大家都觉得这是句玩笑话,没有去深思,只有张怀德一连几天在琢磨林艳的这句话,觉得让江琴琴来处理这事也是说得通的,就去找了林国立,没想到林国立还真同意了,说这事他会去请示领导。今天张怀德告诉林艳这些事时,对林艳是夸赞不已,说多亏她提醒,总算把益达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了。
林艳当时就想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危高强,可临时来了几个客人,一忙就给忘了。
“林艳,这可真是亏了你那句玩笑话,把这难题给了江琴琴,这下有她受的了。”危高强很高兴,踩自行车也就有了力气,去医院拿了药,可到家的时间比平时还早十多分钟。回到家哼着小曲帮林艳把饭做了,吃过饭,和林艳散步去了。
危高强和林艳纯粹是散步,不打算买东西,所以也就专走人行道不逛商场,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不过都未久聊,只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走到府前路的一个十字路口时,刚要过马路,一辆小车“吱”的一声来了个急刹车,停在他前面。车灯太亮,危高强看不清车牌号,正欲发火,车门开来,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一看竟然是张志成。
“志成,你搞什么,想谋杀啊?”危高强说道。
“哪里,农业局的几个人约我去喝茶,我经过这里,看到你就停车了。一起去吧。”
危高强看看林艳,征求她的意见。
林艳问张志成都有些谁,张志成就说有农业局王副局长,李主任。
这些人危高强和林艳都认识,经常碰面,算是熟人了。林艳说那就去吧,正好她腿走酸了,口也渴了,到茶楼吹吹空调喝喝茶歇一下。
二人就上了张志成的车,去了茶楼。
益达的事,让江琴琴一筹莫展,下班后找到孙秘书,孙秘书听后说这事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谁都知道这事处理不好要得罪林副市长,他叮嘱江琴琴在处理益达的事时要谨慎,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顾及到,理顺好,如果处理不当,个别别有用心的人便会趁机大做文章,给市委市政府施加压力,迫其下台。
孙秘书一说,江琴琴更犯愁了。看来,这事谁也指望不上,只有靠自己了。从政府大楼出来,江琴琴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城北区芳溪镇。
芳溪镇位于城北区最边缘,也是南江市城区规划图的最边缘,是一个有着三万多人口的小镇,多为城镇居民。益达公司就建在这里。江琴琴走到益达公司,发现益达公司的大门已锁,无法进入公司内部了解情况。江琴琴便找来一些居民询问,得知益达公司被省里下令停产整改后就大门紧闭,很少有人出入,连公司的老板杨光光也很来这里。同时,江琴琴了解到这么一个情况,当初市里没有把益达公司放到工业园,就是考虑到一个污染问题,权衡再三,就把益达公司放到了最靠近效区的芳溪镇。
益达公司的污染到底有多严重?江琴琴找来一个老人,那个老人把江琴琴带到一座桥上,指着下面的河说:“姑娘,你看,这条河是贯穿全镇的一条河,我们镇的居民洗衣、做饭用的水都取自这里。在益达公司落户这里之前,这条河的水是清沏见底的,时常有鱼儿会窜出水面。别说附近的居民,就是市中心的一些居民都喜欢上这儿来钓鱼。可自从益达公司开工生产之后,把污水全往河里排放,这河里的水就变色了,先是红色,后来是黑色,河里的鱼也全死光了。”老人说话时显得非常地痛心,“当初我们就不同意把益达公司建在这里的,镇里也不同意,可市里跟我们说益达公司会搞好污水处理,不会造成严重的污染,更不会影响当地百姓的正常生活,可实际上呢?市里的承诺只是一句应付百姓的空话,我们都被愚弄了。”
江琴琴注意到,益达公司停产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河里的水仍然是浑浊不清的,还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离开芳溪镇的时候,江琴琴的心情变得非常的沉重和复杂。益达这样污染严重的企业,如果不整改,对芳溪百姓的影响无疑是灾难性的,但是,益达的情况有些特殊,牵涉到林副市长的面子,在处理益达的问题时,该从何处下手呢。一路上,江琴琴都在想这个问题。回到南江后回家匆匆吃了点饭,江琴琴就给危高强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跟他商量。这个时候危高强跟张志成、李主任他们正在打牌,知道江琴琴打电话肯定是想跟他商量一下益达公司的事,就撒了谎,说他现在和老婆在外面办点事,晚些时候再跟她联系。
林艳问危高强是谁的电话,危高强说了。林艳就说我看你还是去一下,这样回避不好,如果被江琴琴知道了以后在一起共事会很麻烦。危高强觉得林艳说得有道理,自己不能动不动就由着性子来,那样既幼稚又无知。
这个时候危高强的手气正好,连抓几把好牌,说我再玩几盘吧,就又玩了十几盘。刚抓好了一把牌,江琴琴又打电话来了,问他事办好没有。危高强把抓好的一把牌给了林艳,小声说你替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3
出了茶楼,危高强跟江琴琴说他的事办完了,现在三缘茶楼门口,问江琴琴到哪见面,他好打车。江琴琴说不用打车了,她就在附近,马上过来接他。几分钟后,江琴琴开车过来了。
江琴琴熄了火,走下车来。
“江主任,找我什么事?”
“关于益达的事。危主任,要不我们到里面谈吧。”江琴琴指指三缘茶楼说道,“外面太热了。”
“好。”
进了茶楼,江琴琴指了指大厅的散座,说:“危主任,我们就坐外面吧,对了,危主任,你不是说跟你老婆在外面办事么,怎么没看到林主任?”
危高强说老婆办完事就回去了,担心林艳出来被江琴琴看到,说要不我们找个小包厢吧,外面人太多了。江琴琴往靠窗的座位瞄了瞄,说:“那边还有一张台没人坐,靠近角落,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就坐那吧。”
坐下后,江琴琴跟危高强说了市里要她负责处理益达公司被勒令停产的事,找他主要是想征询一下意见,看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得圆满一点。
危高强装作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样子,说真没想到,市里把这么重的一个担子压给了一个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招商办主任,可见市里对她是非常器重的,令人艳羡。谈到如何处理益达公司这件事时,危高强说像益达这样本就不该引进的项目,只有说服市领导,强行要求益达整改至达标为止,拒不整改就强行关闭。江琴琴心里明白,像危高强这样说的强硬措施,是不适合用来处理益达公司这件事的。既然在危高强这讨不到良策,那就问问益达公司的一些情况吧。对益达的事,危高强也不隐瞒,把知道的情况都一五一十地跟江琴琴说了。他不隐瞒,是觉得益达的事情太复杂,即便江琴琴把情况都了解透了也没办法处理,何不把知道的都跟她说了做个顺水人情呢。
“听危主任这么一说,感觉益达的事更复杂了。危主任,官场中的事,您比我懂,很多时候您要多教教我。”
危高强正要答话,手机响了,掏开一看是林艳的,慌忙挂掉。跟江琴琴说自己虽身在官场时间长,但悟性低,很多东西都没有琢磨透,学到手的就更是少得可怜了。说话时,一边给林艳回了条短信,说我就在茶楼大厅,你可千万别出来,我跟她说你已经回去了,你一出来可就露马脚了。
世上的事情就偏偏有这么巧,林艳刚收到危高强发来的短信,张怀德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说有个文件要交给她,很急,问她在哪里。
张怀德的办事风格林艳非常清楚,没有很要紧的事,他是不会在8小时之外找她的,也就不敢撒谎,说自己在三缘茶楼喝茶。张怀德说你到门口等我吧,我马上过来。林艳打完那一盘,估摸张怀德快到了,就跟王副局长他们打声招呼出来了。
从包厢出来下楼时,林艳很快地扫了下整下大厅,找到了危高强和江琴琴所坐的位置,江琴琴只顾跟危高强说话,没有注意到她,这正合林艳的意。林艳准备不跟江琴琴打招呼,到门口拿了文件再偷偷地潜回包厢,这样危高强的谎言也就不会露马脚了。正高兴着,江琴琴一抬头,看到她了,起身叫了起来:“林主任。”
林艳赶紧过去跟江琴琴打招呼。
危高强有些尴尬,带着情绪对林艳说道:“你不是说回家吗?怎么又跑到这喝茶来了?”
林艳说她是准备回家的,可路上接到几个朋友的电话,叫她过来打牌,她推不了,就过来了。
江琴琴也不追究林艳说的是不是真话,现在林艳来了,正好可以问她一些益达的事情,就叫林艳坐下一起喝点东西。林艳说不坐了,她还有事,便来到茶楼门口等张怀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