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丽的红嘴唇挂着那永久性的不屑，惯用娇滴滴的口吻：“何夏，快叫爸爸。”何夏明显感觉到对面的男子楞了一愣：“何建丽，你开什么玩笑。”何夏知道何建丽并不是开玩笑。不过她并没有准备叫这个温和的男子爸爸，何建丽这么说只是为了向男子介绍自己的身份。虽然这样的介绍委婉的过于直接，简单的过于粗暴，但无疑这是最具戏剧效果的，这是何建丽一贯的风格。
“她，她是我女儿？”
“怎么？王帆你忘记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了吗？”何建丽并不回答，只是反问。何夏知道何建丽不善防守只善进攻。
“你，你怎么？丽丽这么多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何夏抬起了头，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男人。之前她只注意到他握着水杯的修长的手指很好看。现在发现，他的国字型棱角分明的脸也是和谐而俊美。也许这么个男人成为自己的父亲也是不错吧。她看了建丽一眼，建丽没有抽烟，只把手轻轻在椅背上一下一下点着。何夏叹了一口气，用无辜的眼睛瞪着王帆：“爸爸，你不想要我吗？”
“你这孩子，你你。。。。。。”王帆有些手足无措，“你们搞什么名堂。”
何夏不吭声，只是用汪着水的大眼睛看着王帆。何建丽拿出纸巾擦了擦嘴：“那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说话间就起身离开了咖啡厅。仿佛她只是一个过客，这面对着的两个人才是父女。
等王帆反应过来的时候何建丽已经消失在那扇颤抖的玻璃门后。“你，你你。。。。。。”王帆显然没有对付小孩的经验，一米八的大高个纠结在紫色的沙发中，“你饿不饿？”最终他问出了这么一句。
何夏已经很满意了。一贯以来何建丽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和她生活着。这七年她见过的父亲不下百十个。她和医生警察，甚至拾荒的人都住过。但是王帆是唯一一个她开口叫爸爸的。她知道何建丽过段时间就会来接自己的。时间的长短取决于何建丽遇到的事情的棘手程度。她的年龄总是随着何建丽的介绍而改变，她不介意，只要何建丽高兴，她就高兴。
“爸爸，我想吃凉拌粉干！”
“啊，这，这，那我们换个地方吧！”王帆结了帐，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孩，有些抓狂。
夜色来临的时候何夏已经在王帆的怀里睡着了，王帆的胸膛比起其他人要暖和很多，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像橘子一样的味道。
王帆从来没有带小孩的经验，以至于将何夏放到沙发上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是这个小小的女孩的父亲。这样一个美丽的小女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口，甚至连一点质疑都没有。他在质问自己是不是依然爱着这个没有脚的女人。如果何夏能看到王帆的想法的话，她一定会告诉他，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建丽，建丽有自己的方法总能抓住对她有利的任何的点，特别是在何夏愿意配合的情况下，这母女两人是无往不利的。
何夏是在一阵尖叫声中醒来的。王帆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何夏猜测这是王帆的母亲。看着那女人愤怒的目光，何夏知道暴风雨无可避免了。凭着何夏的聪明，她看出了女人的愤怒却没有看准女人的身份。她听见王帆急急的解释着：“姐姐，你听我说，这是我的孩子，我必须养她，我会回家和小梦解释的，就在你这里放一个晚上，明天我就来接她。”
“小帆，你怎么和小梦解释？这孩子哪里来的，你还是给我送哪里去。你还要不要结婚，难道无论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你都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吗？那个建丽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吗？她的话你也信，弟弟我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
“我不会住很久的！”看着为自己争吵的两个人，何夏好心的提醒了一下。她想让这两个人放心，建丽肯定会回来接自己走的，时间长短的问题。王帆惊恐的看了她一眼，慌张的拉了姐姐往外走。何夏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惊慌。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这种惊慌可以用一个词语来诠释“善良”。在他们眼里何夏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们以为自己有责任保护这么个小孩。
过了很长时间两个人才从外面进来。王帆一脸小心的对何夏说：“你叫她姑姑！”何夏并没有开口，仿佛这本来就是和自己没有关的事情。接着王帆又问：“你叫？”
“何夏！”
“何夏，你今天就先住这里吧，明天我再来接你。”王帆说完就离开了。
剩下何夏和“姑姑”对视着。
“何夏是吗？你今年几岁了？”隔了很久，姑姑才开口问。
何夏摇摇头。姑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以为她脑子有问题。这是三岁小孩也能回答的问题吧。何夏并没有撒谎，她的年纪随着建丽的需要改变，建丽并没有告诉她她的年龄。
“你妈妈到哪里去了？”
“妈妈？”何夏疑惑的又摇了摇头。姑姑绝望的望着何夏。终于放弃了。“你有没有带衣服来，我帮你洗澡。很晚了你先睡觉。”何夏还是摇头。
“你这孩子，除了摇头什么都不会是吧！”姑姑四下找寻了一下，发现果然是什么行李都没有。又转身到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拿着一件白色的小洋装出来了。
“这是我外甥女的衣服，你先穿着。自己洗澡会不会？你先去洗。”何夏终于点了点头。
只是她并没有穿那件衣服，这是一件非常美的衣服，蕾丝的小花，白纱飘逸的下摆。建丽从来没有给她买过这样的衣服，她一直都是牛仔裤，格子衬衫。建丽只把自己打扮得彩旗飘飘。洗完澡之后，他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姑姑看了一眼叠在一边的衣服没有吱声，直接带她到了一个粉红色装饰的房间。何夏在进房间的那一刻惊呆了，她简直不能想象，会有哪个幸运的孩子，可以住这样梦幻的房间。粉红色的墙，四周的矮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洋娃娃。那些美丽的洋娃娃只在何夏的梦里出现过。粉红色的小床挂着白色的帐幔。这难道是哪个公主的房间吗？
“你今晚就睡这里吧，东西不要弄乱了，我们依依不喜欢的。”姑姑公式化的交代完就出去了。这个姑姑对她很客气，但是并不喜欢她，何夏敏锐的捕捉着一切。
依依？就是姑姑口里说的那个外甥女吗。那么漂亮的衣服，这么梦幻的房间，无数的娃娃。依依一定是个快乐美丽的公主吧。何夏心中默默羡慕着依依。姑姑离开后，她不敢动那被子，不敢碰那床，似乎自己只要一伸手，这个美丽的梦就会碎了。她用眼睛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她感觉到自己抱着那美丽的洋娃娃，轻轻抚摸着，她们柔软顺滑的长发，编制各种美丽的发饰；她感觉到自己穿上了那件美丽的小洋装，在各种各样的羡慕的眼光中尽情舞蹈；她似乎已经躺在了那柔软的小床上，被那些温暖的粉红包围着。这是这么多年来何夏第一次梦见建丽，梦见建丽温柔的抱着她，轻轻哄唱着一首极古老的歌谣。此时她已经倒在地板上甜甜地睡着了。
第二天姑姑打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短发的小女孩交叉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躺在床脚的地板上，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她缩地那么小，仿佛随时就要化成一粒微尘飘走。四周的一切都如昨晚一样整整齐齐。姑姑眼里闪过一刹那的温柔，连带着声音也温柔了起来。“何夏，快醒醒。你，你爸爸来接你了。”
小女孩醒来的那一霎那呆愣了一下，脸上挂着不可思议。也许是对自己所处的环境的怀疑。但那只是片刻，马上她脸上就笼上习惯性的冷漠。直到看到王帆，她才扯了扯嘴角。
“你跟我回去吧！”王帆伸出手来。何夏闻到了她喜欢的橘子的味道。建丽什么时候来接自己呢，想到这里心里居然有些惆怅。离开房间时，她再次贪婪的回头扫视了一下房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帆，你呆会儿给孩子买点吃的用的吧。还有我看她年纪应该和依依差不多，虽然她妈妈不久之后要来接她，但你还是给她联系个学校读读书吧。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行啊。我看她除了点头和摇头之外似乎什么都不会啊！”
“哦，好好、、、、、、”何夏就是在王帆一连串忙不迭的好中离开了。何夏甚至想，姑姑也许比建丽还要细心些吧！建丽从来没有说过让自己读书，也许在建丽看来她吃饱，不要捣乱就天下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