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心愿之旅(共同关注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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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最遥远的牵挂

记者 郝蕴 张先屹

编导 万昆

袁绍宏39岁

“雪龙号”极地科考船船长

目前正在南极进行科学考察

心愿:希望临产的妻子、即将出生的孩子健康平安

2004年11月18日,“雪龙号”极地科考船船长袁绍宏在科考船甲板上现场指挥。吴林,收拾好了吗?快好了,我知道了。防涌的杠子再把它紧一紧啊,周围的杠子都把它紧一紧。王飞呀,你去找一下缪伟到我房间收拾一下。

这是雪龙号自1993年极地考察以来,遭遇的最强烈的西风带风暴袭击。2万多吨的雪龙号在风浪中左摇右晃,倾斜度常常达N38N,接近船体抗风的极限,队员们不得不把自己绑在床上。8层楼高的驾驶台也会被巨大的涌浪打得水花一片。最严重时,航行在海面的雪龙号仿佛像潜艇一般,在狂风掀起的海浪中出没。

“雪龙号”极地科考船船长袁绍宏说:这种涌浪我从来没看到过。远处更远的涌浪上面的浪花,我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冰山一样,而雪龙号每一次扎到水里以后,船头兜起的海水大概有两三百吨,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心里是非常的紧张。

西风带是指临近南极大陆,在南纬40度到南纬60度之间长达600海里的海域,常年刮着西风,而风力通常都在10级左右。雪龙号在西风带里艰难地行进4天了,可是,前方还有更大更危险的气旋,已经连续11年驾驶雪龙号的袁绍宏。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安全通过西风带。

每当这时,船长袁绍宏和有关专家都要认真研究卫星云图。这个白点就是我们船的位置,这个气旋中心离咱们很近,它的中心大概在南纬58度、东经175度这个位置,我们因为受它西风的影响,有8到9级的风。

作为船长,袁绍宏最迫切的就是希望雪龙号顺利穿越西风带;但同时,作为丈夫,他还有着一份别样的牵挂。

袁绍宏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就是我希望我爱人跟我的小孩啊,他们平安,这大概是每一个做父亲的,一个最最最最自然的一个行为。但是对我来讲,在这个时刻,我认为是非常非常的非常迫切。按照计划,雪龙号将在2005年3月返回国内。到那时,袁绍宏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两个多月了。为了帮助老袁实现他的心愿,我们《心愿之旅》报道组,赶往袁绍宏的家里,看望他临产的妻子杨海若。

在上海,一见到杨海若,她就告诉我们,几天前,她接到了丈夫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现在我们在7—8米的大浪中航行。从今天往后的3天,气象可能会越来越差。船摇摆得太大。”

杨海若回忆说,给我写前面那封信的时候,(他)就说写着写着就不能再写了,颠簸太厉害了。所以我当时就一直很担心、很牵挂他,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电子邮件中袁绍宏说,他第二天还会给妻子来信。但是已经过去四五天了,杨海若还是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妻子杨海若说她非常担忧,过西风带的时候非常危险,每天她都在给他祈祷,她上班在静安寺附近,经常偷偷地中午遛出去,跑出去给他烧香,那时候就希望他能够很平安地回来,以后的事情我就没有再考虑这么多。

杨海若告诉记者,其实,丈夫早就知道他这次依然要和雪龙号一起去南极了,但是,因为自己怀孕,丈夫一直都没有告诉她。

袁绍宏透露了他不愿意开口的原因,实际上从四月份开始他们就定下来了,他一直没有跟他爱人讲。她也不提,他也不讲。后来还是他主动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想让他去南极的消息通知她更晚,越晚越好一些。

杨海若对丈夫和雪龙号有着她的理解。她觉得雪龙号,就像他的另外一个老婆一样,因为他要为了雪龙号,他就必须要离开她,这是很矛盾的,是不可以两者兼顾的,所以那时候经常跟他开玩笑,我说雪龙号是你的大老婆,我也就是你的二老婆,什么事情还是以大老婆为重。

杨海若说到雪龙号时,尽可能地谈笑风生,而她却深知雪龙号此时正在穿越西风带的危险中。

前方记者魏毅:这里是雪龙号,中国第21次科学考察队正在穿越西风带。雪龙号现在的位置,位于南纬50度08分,东经112度33分,现在风力有10级,(涌浪)高6点4米,请各位考察队员和船员注意安全。

杨海若一边看着电视报道,一边为丈夫祈祷,相信有我和铁蛋保佑你,你一定会平安度过西风带,现在你的后盾势力可是在扩大,不再是势单力薄的一个人,而是同时有两个人在为你祈祷哦。

杨海若告诉我们,铁蛋是他们孩子的小名。自从她怀孕以来,她和丈夫谈论最多的就是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

但直到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袁绍宏说到现在还没想好孩子的名字。我想已经绞尽脑汁了,我爱人讲写信,说你如果不行的话,就叫小孩雪龙好了,我说不行,雪龙号在我们心里太神圣了,我们想能起个名字,跟南极或者跟极地有关系的,但是还没找到。

孩子的大名到现在也还没有想好,但是,孩子的小名却早已定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铁蛋。

杨海若说这个主要是因为她前期反应特别厉害。身体特别不好就是特别担心孩子的身体会不会好?那时候没有别的乞求了。就是希望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把他生下来。老人不都说给孩子起的名字越糙,这个孩子就越好养,然后身体就越结实,所以那时候就和他爸爸两个人琢磨,给他起名叫铁蛋吧。

杨海若怀孕后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后来在一次产前例行检查中,医生怀疑杨海若可能得了妊娠糖尿病。当时,杨海若很害怕,非常希望丈夫在身边分担自己的苦恼。

杨海若回忆起那段日子,她就觉得挺害怕的,特别想找人商量商量,或者找人倾诉一下,那我们现在主要是通过写信(电子邮件),但是我又担心就是说太多了不要让他分心,所以也不是很敢把这些不是很好的消息告诉他,所以心里也蛮矛盾的,不过这时候就是说感谢她的妈妈吧,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杨海若的母亲特别理解和体谅女儿,她说她知道女儿内心还是很苦的。因为有一次女儿回来就跟她说,她单位有一个和她同一天预产期的同事,她夜里头要是腰酸背疼,不舒服的话,她丈夫都能起来给她按摩,照顾她,她都很羡慕。

杨海若说那段日子真的记忆犹新。晚上睡不好觉的时候,有时候怎么也睡不着,真的确实是很难过很难过的,那时候就特别特别希望老公他能在我身边。另外有的时候自己实在睡不着了,我就打开灯自己坐在床上,那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看着旁边空荡荡的,也会掉眼泪。但是我觉得为了小孩,要调整一个好的心情,所以我努力地去使自己想,他不在有什么好处,比方说看我现在自己一个人独霸一张大床,也没有他呼噜声的骚扰,所以努力去调整自己吧。

杨海若的一天天臃肿起来的身体,带给她越来越多的不便。然而,她最牵挂的还是西风带中的雪龙号,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否安然无恙。我们也希望南极的记者能够把更多的在前方拍到的画面传输给我们,争取让他的妻子更直观地了解到前方的情况。

然而,在南极,这最基本的电视工作方式,也变得十分困难。因为船体摇晃过大、所有人员反应严重;而且船长袁绍宏几乎始终处于紧张状态,不好过多打扰。拍摄后,就要联结卫星传输画面,但由于船体晃动得很厉害,卫星联结时断时续。而且,传输速度很慢,20分钟的内容,要传输20多个小时。不过,我们还是从前方记者的进一步报道中,了解到了雪龙号依然在西风带的狂风怒浪中艰难穿行。

杨海若又在牵挂着雪龙号是否能够顺利南下了,这种牵挂总是伴随着丈夫的每一次南极之行。

然而,船长袁绍宏对南极真的是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怀。他说,最能打动人心灵的,除了南极的自然,南极的风光,以及我们在南极,人直接跟自然的对话,这种心灵的震撼以外,我想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个队伍,大家都觉得生死与共,有些人归纳一下这叫南极情结。往往离开了两个月、三个月以后,可能在国内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生活的时候,就想到南极,就想到什么时候能再去一下南极。

袁绍宏始终在选择着雪龙号,而杨海若选择袁绍宏,恰恰就和他的雪龙号有关。那是在2002年,他们刚刚认识不久。

杨海若回忆道,他在19次南极考察之前,他们那个雪龙号,就是俄罗斯专家来做检查,发现这个船的尾轴有问题,就建议他们要修好了以后才能出航,不然的话危险很大。

然而,正在南极越冬的队员们,食品、油料等物资已经短缺,正迫切地等待着后方的援助。假如等船修好了再走,越冬队员们就会因物资供应不足而有生命危险。所以,第19次考察队还是准备按照原计划出发。

袁绍宏出发前的那个晚上,杨海若说她永世难忘:我们在小茶馆里喝茶,他就跟我讲了,他说海若我非常喜欢你,我也希望你最后能选择我,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真话,就是我这个工作确实是很危险的,他说像这次19次南极考察我要去,如果说万一碰到什么不好的情况,他说所有的人能够逃生,就是我会把大家都送走,但是就算是我能够走,我也不会走的,他说这是我作为船长的一个原则,船在我在、船亡我亡,我会留下来陪伴这条船。这段话对我印象特别深刻,当时我听了以后,我非常感动,我觉得他是很有责任心的一个人,也许他的责任心,不是表现在对家庭或是什么方面,是对他的工作方面,但是这点真的是非常非常打动我。所以恰恰就是这次跟他谈话之后,我下定决心选择他,而且义无反顾地选择他。

船老大袁绍宏“船在我在、船亡我亡”的船长原则感动了杨海若,也让杨海若平添了更多的牵挂。自己的丈夫正在遭遇最强烈的西风带,他们现在是否已经安然穿越西风带呢?我们再次和南极的记者取得联系,终于有了雪龙号穿越西风带的最新消息。

天天关注雪龙号的杨海若那天也看到了相关报道。她说正好就有一个镜头,就有一个手胖乎乎的在一张卫星云图。还是什么图上在指指点点。我一看那个手那么胖,这个肯定是我老公的手吧。果然下一个镜头就是他的一个侧面,正在和他们的张主任,两个人在切磋该怎么走。我看到很亲切呀、好高兴啊,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秒钟的时间,就是一个侧面,戴着一个墨镜,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心里好温暖啊,看到他是平安的。

尽管雪龙号被狂风巨浪打得遍体鳞伤,但还是平安地穿越了西风带,袁绍宏可以松一口气了。这时。他说他想办一件事情,就是想和妻子通一个电话。老袁说这很重要。在我们两地记者的努力下。帮助他们夫妻争取到了这个普通却珍贵的通话机会。

海若你今天好吧?我挺好的呀。今天你过生日,我打个电话祝你生日快乐。很甜蜜呀,谢谢你呀,你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呀。检查过了吗?你放心好啦,现在指标都恢复正常了,我的指标恢复正常了。你们也放心,我们现在还行。现在天气比昨天要好得多。

可是,成功和休整只是短暂的。袁绍宏在发给妻子的电子邮件中说,“和你通电话后,我就去驾驶台破冰了。今年的冰情特别严重,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凌晨2点,我们只前进了500米左右。我也是心急如焚。”

通过西风带后,雪龙号又要穿越同样危险的浮冰区,船长袁绍宏又在面临新的挑战了,而杨海若离预产期也只有20多天了。

杨海若说,现在就是预产期越来越近了,心里头也就越来越有点紧张,一方面盼着宝宝能早点见到他。但是一方面又害怕生产的时候,会不会出现一些什么意外的情况,因为他现在不在,她就更加觉得就不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对他来说对她来说,最希望的就是母子平安。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杨海若的顾虑越来越大了,但她坚信自己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关。因为她和孩子都有一份特殊的精神寄托。

袁绍宏走之前录了一段声音,每天晚上,杨海若都要放给铁蛋听,她希望至少让他爸爸和孩子混个耳熟,回来以后不会觉得他爸爸太陌生,这个也算是她自制的一段特殊的胎教吧。每次放这段录音的时候,就会觉得他就像是在她们身边一样。

“铁蛋,爸爸明天走了,爸爸走之前,跟妈妈给你把小床也装起来了。爸爸明年回来给你洗尿布啊,好不好。铁蛋,爸爸晚上起来带你,明年我带你好不好。但是铁蛋我也不怕你的。你哭我就打你屁股的。爸爸妈妈是非常非常爱你的,爸爸想跟你讲这么一段,铁蛋,希望你生下来,妈妈放给你听,你呢,很高兴,好不好?再见。”

12月25日在成功穿越浮冰区后雪龙号抵达长城站。

采访札记

郝蕴

关于心愿之旅

在“心愿之旅”中,我承担的是《最遥远的牵挂》的采编任务。2004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节目即将播出时,我通知朋友们收看,他们都问我,是什么?(言外之意,年底了,我们忙,没什么特殊的,就不看了吧。)我简答:历险言情片。

不是我吹,还真是这样。这期节目讲述的是正在南极科考的雪龙号船的船长袁绍宏,对在上海即将临产的妻子的牵挂和祝福。这种牵挂看似平淡,但由于地理位置的遥遥,而平添了许多不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袁船长的妻子就要生产了,自己却不在身边,牵挂多多,更何况自己比老婆年长十多岁,平时娇惯宠爱有加,现在关键时刻却相隔万里,老袁心急啊。

带着老袁的牵挂奔到上海,一见面,他的妻子就担心地对我们说,雪龙号遭遇了历史上最强烈的西风带,自己的老公说第二天要给她电子邮件,可过去三四天了,没有任何音讯。而老公此前也表述过,自己作为船长“船在我在,船亡我亡”。

就这样,我们的节目真实地记录了南极的雪龙号如何历险、如何艰难地穿越西风带,像历险大片吧;另一方面,又将妻子的惦念,家里的“私房话”一一真情展示,像言情片吧。

采访中,也有很多困难。和南极的联系花的可是国际长途费,要尽量长话短说,省吧。这还好说,关键是南极方面和我们的时差天天有变化,过个两三天,时间我们也算不准了,一打过去,人家的凌晨,瞧瞧,半夜骚扰他们,明天怎么开船呢?惭愧吧。还有呢,西风带里颠簸太厉害,卫星接头时断时续,没法子传输片子,急吧。等他们终于安全通过西风带,到达长城站了,可以传了,可是20分钟的采访差不多要传输20多个小时。慢吧。

上海这边,面对的是相思中的产妇,想多采访拍摄点,怕把人家累着,这责任可大了;想采访出来妻子的相思,又怕因为妈妈的激动,让腹中的胎儿受累,这责任更大了。哎哟,为难呀。

还好还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困难是暂时的,记者是万能的。片子终于如期播出。播出后,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编委会送来了评语,称它是“一期令人感动的节目”,简洁而至高的评价。谢谢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