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心愿之旅(共同关注系列丛书)
2726700000021

第21章 失色的童年

记者 栾婷婷 庞海森

编导 郑秀国

她是一个只有7岁的小女孩,在被媒体解救的时候已经是遍体鳞伤,是谁造成的这些伤痕?她的背后有着怎样让人心酸的故事?媒体又为何解救她呢?

“鞭子鞭。锥子扎,刀子割,棍子打,捆绑,常年不见孩子出来。街坊邻居都能听到孩子在院子里哭。”

当记者赶到河北省行唐县市仝乡山照村了解情况时,村民们立刻把我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纷纷说孩子身上的伤全部是被打出来的,看到孩子被打成这个样子所有的村民都表现出极度的愤慨。

村民:“有一次我见了,小孩背着手在树上绑着呢,这是我见的,她家门开着,她家媳妇把她骂了一顿,拿棍子敲她呢,这是我亲眼目睹的。”

村民:“她还让她吃巴巴,你看那牙都掉了,她拿钳子往孩子嘴里塞巴巴叫她吃。”

村民们说,看到这个孩子被打,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去劝过。可劝的结果是孩子被打的更厉害了。就在几个月前,孩子竟被锁在屋子里,从此再没有人见到她,只是每天听到孩子的可怜的尖叫,村民们也不敢再劝了。于是他们找到乡政府来帮助解决。可是,乡里的调解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在乡干部走后,孩子竟被打的更加厉害,无奈之下,不知哪个好心的村民拨打了当地媒体的电话,希望媒体能帮助解救这个孩子。2005年6月9日,燕赵都市报记者迅速赶往山照村。

“在村民的带领下我们找到她的家,看到孩子的时候很震惊,因为孩子出来的时候,她的两个胳膊是支着,腿是很蹒跚的,往前蹭着走。”燕赵都市报记者介绍说,“老百姓把衣服给撩起来了,身上都是伤,我摸她的胳膊肘,僵硬的状态,她开始喊疼。看到她身上那么多伤的时候,我控制不住,乡亲们很多在流泪。包括我也在流泪。”

看到孩子被打成这样,燕赵都市报的记者赶紧把晓霞抱上了车,迅速送往行唐县人民医院。当晚18点30分,晓霞住院接受治疗。在她的诊断证明上写到:

1.营养不良Ⅱ度;2.智力低下;3.双上臂骨化性肌炎;4.右尺骨中段陈旧性骨折;5.右肱骨髁撕脱性骨折(内髁);6.右肘部溃疡;7.口腔内4颗牙齿脱落;8.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9.重度营养性贫血;10.低蛋白血症。7岁孩子惨遭毒手 施暴者竟是孩子的婶婶

6月11日,我们在行唐县人民医院看到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的晓霞,为了减少和孩子的陌生感,我们特意买了些玩具和小食品,不过对于我们的到来,晓霞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表情有些木然。

医院的护士长告诉我们,孩子刚来的时候,只知道吃和哭,根据CT,晓霞的大脑已经受损。

看得出来,晓霞和一般7岁的孩子从个头上和说话上都相差很多,那么是什么样的人给晓霞打成这个样子呢?

记者:是谁打的啊?

晓霞:婶婶。

竟然是孩子的婶婶下此毒手!她为什么这样做,是孩子的错,还是婶婶自己有什么问题呢?为了探询究竟我们前往行唐县拘留所采访了已被警方关押的婶婶乔金彦。而让我们想不到的是,婶婶的回答很简单,我就是看不上她!

看不上她,这就是乔金彦对晓霞下狠手的原因,她打孩子的原因竟会如此简单吗?她为什么那么看不上晓霞呢,事情还要从去年5月说起。晓霞的父亲盖铁锁一直靠拾废品维持生计,由于没钱治病,2004年5月,只有35岁的盖铁锁离开了人世,妻子也便随即改了嫁,剩下晓霞孤零零一个人,陪伴她的只有父亲用全部积蓄盖的三间房和拣废品用的一部三轮车。晓霞没有其他亲戚,盖铁锁临死前,将晓霞托付给了远房的兄弟盖振平,并将自己的三间房子给了他。

盖振平夫妇并不承认收留晓霞是为了这三间房子。不过事实是本属于晓霞的那三间房确实归在了叔叔盖振平的名下。而就从晓霞到叔叔家的那天起,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噩梦般的日子开始了。由于已经7岁的晓霞因大脑有问题在生活上仍然不能自理,婶婶乔金彦开始越来越讨厌她,并且动不动就用棍子打她。盖振平说看到孩子被打,他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不久,听说临村有家人想要个娃娃,便把晓霞送了去。可不曾想,没过两天,晓霞又被送回来了。

盖振平说:“送的时候我给他1000元,可是没半个月又给送回来了。觉得孩子不能自理,没法养。”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叔叔盖振平把晓霞送出去几次,但都没有人愿意接收这个孩子。看到这个只知道吃饭拉屎的孩子又送不出去。婶婶乔金彦对晓霞打得更是变本加厉了。她甚至干脆不让晓霞进屋。在废弃的猪棚里搭上两块板,这里就成了晓霞的床。而晓霞不愿意,乔金彦就从墙上把她推了下来并造成晓霞骨折。这一点,在公安局的刑讯笔录上,乔金彦供认不讳。

在这个猪棚里,晓霞住了有整整半年之久,而这也没有逃过乔金彦的毒打。为了最终给乔金彦定罪,6月11日,行唐县司法医学鉴定中心对晓霞的损伤进行了司法医学鉴定。根据记录及检查,综合分析认为,晓霞右肘部溃疡、全身多处擦伤、左手掌裂伤、口唇外伤性疤痕形成、头皮外伤性疤痕形成可以认定;复阅X光片,双上臂骨化性肌炎、右尺骨中段陈旧性骨折、右肱骨内髁撕脱性骨折可以认定;口唇疤痕轻度影响功能,考虑外伤所致;脱离牙齿有的为外伤性脱落,有的是外伤性脱落还是儿童替牙期自行脱落无法认定;参照《人体轻伤鉴定标准》和《人体轻微伤鉴定标准》,晓霞的损伤被鉴定为轻伤。

在晓霞被解救后的第三天,公安机关按照《刑法》第134条伤害罪对婶婶乔金彦予以刑事拘留,6月14日,当地警方报经检察机关批准,以涉嫌故意伤害罪对乔金彦执行逮捕。

痊愈后,晓霞的出路在哪里

几天过后,晓霞的病情开始稳定了,医生说再有两三个月晓霞就可以出院,可是伤是痊愈了,智力低下的她会到哪去呢?担心妻子对晓霞再下狠手,叔叔盖振平不想让孩子继续回到家里,我们决定和县妇联的同志一起去民政局看看福利院或者救助站能否接收这个孩子。

没想到县民政局告诉我们,行唐是河北省贫困县。去年省里刚刚拨30万下来,福利院还在筹建当中,明年才能投入使用。对于晓霞,他们已经拿出2000元用于治疗,现在作为民政部门也只能对孩子予以资金上的救助。那么县里没办法接收这个孩子,石家庄市福利院是否可以呢?为此,我们又来到了石家庄市民政局。

“不能接受,”石家庄市民政局社会福利处负责人说,“我们只能接收市里的。如果咱们对全市17个县都开了这个口,我们确实没有办法承担,财政就那么多钱。”

由于晓霞隶属行唐县,不属于市福利院的收养范围。按照规定市民政局也不能收留晓霞,同时市民政局的负责人还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晓霞的母亲还在世,监护人是她的母亲,实际上她还不算孤儿。福利院按照规定也是不能收留的。那么我们能否找到晓霞的妈妈,得知情况后,她的妈妈能否收留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经过多方打听,我们得知她的妈妈改嫁的地方是独阳岗乡的独阳岗村。抱有一丝希望,我们赶到了这里。车快开到村头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走进了我们的视野。车上的人告诉我们。这个人竟然就是晓霞的妈妈!她没有养晓霞似乎有了答案。

原来晓霞妈一直有精神病,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8年前流落到市仝乡山照村,被当时拾废品的盖铁锁看到,由于没钱娶媳妇,盖铁锁干脆把这个女人收留下做了自己的媳妇,一年以后,生下了晓霞。没想到的是,7年后,晓霞爸爸却得了不治之症,由于疯媳妇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临死前,盖铁锁将晓霞托付给了住在隔壁的叔伯兄弟盖振平。经人介绍,在独阳岗村同样靠拾废品为生的一个老汉收留了晓霞的妈妈。现在老汉也得了肺病,收养晓霞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了。

一线希望又破灭了。那么晓霞的法定监护人没有监护能力。能否把晓霞视为孤儿呢,为此,我们再次来到石家庄市民政局。

“这个不算孤儿,只要有父母她就不算孤儿。”市民政局的负责人说。

福利院按照政策还是不能收留晓霞,那么这样的孩子干脆送给某个好心人收养吧,可是,民政局的负责人却说,这样做也是违反法律规定的。“她监护权没有在福利院,如果监护权属于福利院,她可以被送养了,但是现在人家有母亲,就不能算孤儿。如果送人,人家就告你去。”

按照《民法通则》第16条规定,法定监护人是被监护人的父母,父母死亡或没有监护能力的,由其祖父母、外祖父母、兄、姐以及关系密切并愿意履行监护职责的其他亲属、朋友或未成年人所在居委会、村委会或民政部门监护。由于晓霞的母亲没有监护能力,晓霞又没有别的直系亲属,在其叔叔盖振平收养她的时候也没有办理任何手续,所以,晓霞所在的村委会应该代行监护义务。但同时,按照《收养法》第十二条规定:未成年人的父母均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该未成年人的监护人不得将其送养,如此说来,晓霞不符合送养条件了。

和妇联的同志走了一圈我们发现,目前晓霞的状况处在了一个法律的盲区里,晓霞的未来到底应该怎么办?是否在她的伤痊愈以后又要回到她的婶婶家里继续受到伤害呢?经过协调县里初步决定,将晓霞寄养,也许这才是晓霞目前最好的归宿。目前,晓霞被寄养在村上一位叫黄术芹的老人家里,但愿可怜的晓霞喜欢这个并不“属于”她的家。

采访札记

栾婷婷

甚至还是在采访过程中,我就几次暗自问自己:究竟我和我的同事,我的同行,在替晓霞的奔走和奋争,是不是一个记者应该去做去实际推动的事情?这或许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当时的我也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这个问题,然而我很清楚:无论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成年人,还是作为一个对社会负有责任的公民,我都必须对此做出真实的反应!或许正是这个信念告诉我,一定要把这个事件彻底报道,让舆论监督推动的力量体现出来!面对一个身心受到巨大摧残的弱小孩童,我十分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工作身份和职责所在。如果个人的善良意志和解救力量确实渺小,那么就让我们唤起更多人的关注,寻找到更多份友爱和坚定的支持!

晓霞是幸运的,因为她得到了社会对她的关注和解救,也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可以重新享受到家庭的温暖。但还可能有多少个晓霞不为人所知,历尽困苦呢?况且,这种寄养方式终非长久之计,还是需要建立相关的监管机制,对于像晓霞这样的特殊群体的救助,更需要社会制度的进一步综合完善。我们希望晓霞们永远远离暴力,更希望社会上所有像晓霞一样的孩子都有个温暖安定的家。我则暗中祈望,几年后,我还有机会去采访晓霞,去采访她那时的生活,那时的际遇,去印验我此时的关注有几许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