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蛇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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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绿榴情深(1)

亢奋状态渐渐退却,舒渡有些恍惚,看着陌尘的笑容在自己眼前微微摇晃。时而胀大时而瑟缩,连带着周遭环境都如水般流淌,他勉力支撑着扶手不让自己晕眩,琼楼玉宇,荒漠残阳,连番在眼前变幻消失再重现。期间舒渡之听见陌尘微凉的声线缓缓传来:“人都是无情无义的,倒是那些塑造出来的物件总被赋予太多情感,岁月流逝,最后都成唯一见证。你不认识她,她却认识你,甚至我也曾经见过你。”

“你?你是谁?”舒渡越来越茫然,搜寻记忆里所有角落,若说对小妖总有中朦胧的熟悉感。那对陌尘却是半点印象全无。

天凤王爷的谋士,北燕太子怎么可能认识?

但舒渡的笑意还没扩散开来,周遭已经变作自己儿时熟悉的场景。那凝聚着自己跟养父母的小小院落,在那棵郁郁葱葱的石榴树下,难得来一次的父王正抱着自己。舒渡仍然歪坐在椅子上,酒精的效力让他对一切变化都迟钝起来。、

眼前幼小的自己从父王怀里下来,蹦跳着跑进院子角落里,随后有蹦跳着跑过来。舒渡仔细瞧着,好半天才看见儿时的自己手里捏着条翠绿小蛇。他似乎有点记忆,那时候因为看着漂亮还缠着父王给自己找了只竹笼,只可惜养了没几天便不见了踪影。可是这跟陌尘有什么关系?舒渡不解地注视着王爷家谋士。后者微微一笑,面容突然狰狞起来,光影变幻,森森阴风呼啸而过。

萧青言一惊,他只看见舒渡神情不对,在椅子上恍恍惚惚如溺水的鱼。而陌尘笑得诡异阴森,这让他不由自主想要握住腰间佩剑,只是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按耐下去。

舒渡已经不知身在何处,血红霞光照耀着他迷茫的浅瞳,折射出的虹光里黑夜泼墨般袭来。迅速地叫他惊愕。

一条昏暗的小道出现在他眼前,道边种着歪歪斜斜的老柳树,挂着盏红灯笼。一辆马车匆忙驶来,停靠在道路尽头的屋檐下。一位衣饰华美的妇人下车,血红的灯光映亮她忧愁的眉宇。她敲开那扇木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随后片刻又仓皇而出,她在婢女的搀扶下以狼狈的姿势上了马车,慌乱间险些将手里的木匣甩落在地。

而当妇人的马车刚刚离开不远,就有一队士兵纷涌而至,撞开木门闯了进去。

舒渡置身事外,他只是个看客,他的双眼可以穿越层层迷墙,化作妇人马车身旁的一缕疾风。所有画面就像皮影戏般一幕幕在眼前展现,谢幕。他看着那华衣妇人如何躲避士兵的追查,如何跌跌撞撞地潜进宫中,如何赶在父王进门前一刻躺到床上装睡。

那正是自己的娘亲。

待到父王离去,她打开木匣,在灯火下注视着鲜花酒杯,那柔情蜜意的神色让舒渡浑身一冷,犹如坠入千年冰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根本不想看,不想知道。偏偏不断回放,那些画面里一个个如三月鸢尾花般得女人黯然陨落,鲜花盛开的酒杯捻转徘徊,在夜夜欢歌中怒放。

而在这一切中,舒渡看见自己的娘亲每次将鲜花酒杯收回时露出眷恋,愧疚和美好的神情。他甚至看见父王站在屋廊外的阴影里遥望着娘亲。那些飞逝而过的岁月就这样凝固在繁华笙歌,夜雨星霄之间,匆匆的铸成一抹哀伤,一抹愤恨。

“不!”舒渡惊叫着,他颓然地跪倒在地上,望着眼前模糊的景象突然泪如雨下。他害怕面对,怕知道真相。

陌尘悠然地走过他身边,弹弹袖口上的灰尘,轻笑:“你的父王还是爱你母亲的,从她进宫第一天起。不过你母亲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她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而屡屡陷害妃嫔,皇上心知肚明却听之任之,不过,我听说,你母亲这一生好像都没跟你父王圆房,太子殿下,你又是从哪来的呢?”最后一句,陌尘俯下身子贴着舒渡的耳畔轻声说。

“不可能,不可能!……”舒渡瞪着浅褐色的眼瞳,瞳仁深处映射出陌尘鬼魅的笑容。

一册册泛黄的纸页在眼前飘飞,空隙间传来陌尘淡淡的声音:“这是宫中敬事房的记载,可有你娘亲的名字?”

就像猛然间被蝮蛇蛰咬一般,舒渡浑身一抽搐,慌乱地摸索着那些似乎永远落不完的纸页。那些弯曲的笔墨在眼前变幻扭曲,虫蚁般攀爬捉弄着舒渡。他看不到自己娘亲的名字,不管怎么翻找,不管如何仔细,都没有。就连一丝丝痕迹也没有。

他是不存在的。

他从懂事起就生活在小小宅院里,由仆役跟婢女照料。不管是娘亲还是父王都只是匆匆见面又匆匆离开。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幼时身体柔弱,以为是自己功课不努力。所以他拼命锻炼自己,先生布置的作业从来都是最先完成。他这样努力,这样渴望被认同,原来不过都是一场空幻!

他原本根本不是父王的孩子!

“太子,太子殿下?殿下!”一阵阵急促的呼喊让舒渡猛然惊醒,眼前景象嗖地一声烟消云散。自己仍然坐在赏花亭里,亭外香风阵阵,碧水荡漾。他有些怔愣地左右环顾,呼吸还带着急促的声音证明着方才梦幻般得经历。

“殿下你怎么了?”萧青言关切道。

“刚才有……难道我醉了?”

“殿下怕是喝醉了做噩梦了吧?”陌尘一旁也是满脸关心。舒渡却是一惊,恍惚间似乎刚才见过什么可怕的光景跟这个人有关,只是仔细梭巡又是雾里看花茫然无措。

“大概是醉了吧。”他擦擦额头,渗出的薄汗将袖口浸湿。也唯有这一个理由能解释方才如坠幻境般得的经历。

萧青言盯着陌尘看,神色沉默什么也没说。而后者仍然笑眯眯地斟酒布菜,好半天才说出此行目的:“虽然殿下身为贵胄见多了珍奇异宝,不过让殿下空手而归实在有失礼节,就由它代替鲜花酒杯吧。”

说着他将一只拳头大的绿石榴放到石桌上。

舒渡凝视着它,似乎酒力还残存影响着他的反应。他扯起双唇微微一笑:“是齐家绿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