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言握紧刀柄,他知道,动物比人灵敏,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跑一定是有什么要发生。
他望向身后,混沌的地平线上卷起一层烟雾。起初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等烟雾渐渐弥漫,铺天盖地地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边关领兵的时候见过。
大风暴!
就在这个意识蹦出脑海的同时,昏天暗地的风暴席卷而来。尚未逃脱的紫黑蟾蜍落叶般被卷翻,横冲直撞。萧青言顾不得弹开那些恶心软体物,气沉丹田,拔足狂奔。
身后的空气都紧绷起来,越来越强劲的风力似乎伸出无数长手扯拽萧青言的衣襟。他一刻不敢停顿,然而人身又怎么能跑过天灾?他眼光瞟到有一处突兀耸立的巨大岩石。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去,躲在背风处。
他刚刚矮下身子就听头顶啪地一声巨响。一根碗口粗的枯木撞在岩石上,四分五裂。他紧紧贴着岩石壁,耳边时不时传来啪啪破裂声,但很快都淹没在铺天盖地地风啸中。
视力所及之处都灰黄灰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呼吸瞬间变成奢侈的享受,岩石外就是风沙肆虐的修罗战场。萧青言正准备喘口气,突然肩头一沉,一颗到处褶皱满是黄沙的脸凑过来。萧青言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心突突猛跳,然后手腕一搭,就要把那人甩出去。他刚要用力,一双干枯骨感的手紧紧攥住他,力道之大让他动弹不得。
“现在的娃都这么耐心。”似曾相识的苍老声音响起。
萧青言怔愣一下,立刻大喊出声:“你你你,死老头!”他话音刚落,后脑勺一阵痛。夜笛抬手给他一掌,
“没教养,见了老夫还不行礼?”
“都是你害的!”萧青言怒目而视,只是他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没有殴打老者的习惯,手握成拳头也只是象征性地挥了挥。
夜笛似乎看透他心思,背着手咯咯直笑。待笑意停歇,才一本正经地捋着胡须道:“你一个人类娃娃,来这里作何啊?不会是找老夫给你换只笛子吧?老夫的东西可是保质不保退地啊。”
萧青言瞪着他:“谁要换笛子,我是……”
啪的一声,几只紫黑蟾蜍肉体炮竹般撞在岩石壁上,红黑白紫,颜色缤纷。萧青言跟老头都不由自主地凑得更近,努力缩小自己的身躯。
“我是来找什么什么橘野大佬的孔雀璎珞的!”萧青言压低声音说。似乎借此就能在狂虐的风暴中逃脱。
夜笛一脸看怪物地看他:“你要那东西干嘛?”
“我是不需要,是对陌尘有帮助。”
“他是你朋友?”夜笛的神色更古怪了。萧青言有点不自然地笑笑:“我是这么认为,但陌尘可能不这么想。不同种嘛。”
“哎!知道就好,人妖殊途,你从哪来就滚哪去。”
“他当不当我是朋友都不重要,至少我当他是朋友。”
夜笛上下打量着萧青言,细小眼睛里闪耀着笑意:“妖跟人不一样,若是看你不顺眼,不接受,是不会觉得欠你人情的。”
萧青言有点慌张,他皱皱眉考虑着怎样表达:“我不是要他感激我,也不是想因此跟他成为朋友,只是这对他确实有好处。不管是小九还是染青大人,我没有他们的能力或者途径做些什么,但现在这次我希望能帮到他。”
老者又咯咯咯地怪笑起来,连岩石外的风暴都忘之脑后。他笑的前俯后仰,捂着肚子好一会才抹着眼泪抬头对萧青言说道:“除了那臭小子,你是第二个让老夫开怀大笑的。好!老夫就当还人情,老夫带你去见橘野。”
“那太好了!”萧青言心下一喜。夜笛捋着胡须,斜眼看他:“你不怕老夫骗你?”
“这里我不熟悉,自己瞎走也是个死字。而且我相信你不会。”萧青言坦言相告。
“你真是萧王爷?染缸里还能出白纱,真是怪事!”
“我不是……”
“你是不白,白痴都干不出孤身跑鬼市来夺宝的事。你比白痴还白痴。”夜笛一脸嫌弃地加了一句:“老夫喜欢。”
萧青言想翻白眼,他想说您老审美没问题吧,后一想这有贬低自己的含义,便吞了回去改成别句:“这是哪?鬼市都这么大风暴?”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夜笛气的上蹿下跳,要不是外面还有风沙肆虐,肉体炮竹炸开,他铁定冲出去翻江倒海以此泄恨。
“还不是那臭小子捣鼓出来的破洞!老夫正修补到一半那鬼季风就刮了出来,把老夫吹起三跟头!”
显然这不是什么好回忆。虽然萧青言觉得眼前的老人不能按正常人标准计算,不过被一连掀翻三跟头想来也不会很舒服。那他到这岩石来不会是一路滚过来的吧?看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脑的很是可能。
夜笛又给了萧王爷后脑勺一巴掌。
萧青言不想惹恼他,这老头实在脾气莫测。于是对那神秘的破洞跟臭小子也就保持沉默,只字不提。
鬼季风渐渐平息,岩石后的风力减弱,慢慢地变成和风细雨。萧青言走出来一瞧,巨大的岩石已经伤痕累累,刚才满是枯草树木的荒野也寸草不生,满目疮痍。愣神的功夫,夜笛已经不声不响地往前走出一大段路,小白萧王爷立刻跟了过去。
比乌云密布要透彻几度的长空仿佛丢进角落的老旧铜镜,蒙了厚厚灰尘,任何图影都模糊不堪。空气里充满土腥气,呛得人咳嗽。
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静谧的荒野。
随后黑压压地阴影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眨眼之间将夜笛跟萧青言团团包围。几十个身穿黑色法服的道士围成三圈,衣襟印刻八卦五魔,手持红拂尘,头戴长角野牛兽骨,完全看不清面容。
萧青言敏锐地感觉到腾腾杀气,手握利剑,问夜笛:“这是鬼市的待客方式?”
“待个屁!你俩眼装鸟蛋啊!这都是吃死人的妖道!”夜笛气哄哄地嚷嚷着从腰间掏出一杆翠色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