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劲风袭来,黑漆漆的利爪擒住男主人的头颅,嘶哑低沉夹杂着畜类喘息的声音传来:“景,景……”男主人浑身发抖,感觉到有粘稠液体从额头喷涌出来,立刻白眼一翻瘫软下去。挥舞着利爪的黑影将男人丢在一边,黄狗已经停止啸叫,呜咽着瑟缩在角落里。
屋内传开女人呼唤丈夫的声音,随即窗纸上亮起昏黄的灯影。黑影剧烈地喘息,佝偻着背脊闯进房门。一声女人尖叫骤然响起,紧接着油灯跌落,桌椅撞击,碗筷粉碎一地,
“别,别过来!怪物滚,滚出去!”
“景,景,景……”
“啊啊啊啊啊!”
“不,不是……她也……不是……”
黑影艰难地吐息,僵硬而笨拙的步伐跨出房门,身后是一地殷红以及支离破碎。月色下的黑影缓缓抬起头,蓬发间的眼神茫然困惑又无限眷恋。
晨光破晓,地平线上燃起淡金色光明。天际浅玫瑰色的流云预示着清朗温和的一天开始。如此清爽振奋人心的早晨却没有给所有人带来欣慰。陌尘顶着黑眼圈满脸郁结地坐在石榴树下发牢骚:“没有独眼鬼,没有九头怪,没有猫又,甚至连鬼火都没有一朵!我昨晚守在王宫里到底是为什么?”
“公子喝茶醒醒神。”小九递过茶杯,虽然昨夜跟着白忙活一场,端俊郑重的侧颜却丝毫不见疲倦。陌尘长吁短叹地刚喝一口,小妖就拽着冥童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她满心欢愉地跳到陌尘跟前,抱住他的脖子摇晃:“陌尘哥哥,我们去逛街好不好?反正也想不出什么,小九说蛇的脑容量很小的。”
“小九是不是又偷喝你的酒?所以一大早就来挑拨离间。”陌尘淡然地看着被茶水浸湿的衣襟。
“总之陌尘哥哥来啦!”小妖连拖带拽地将陌尘拉到街道上。冥童虽然有很大意见,但却被所有妖无视。街道上人流如织,晨起劳作的人们,准备开张的摊贩们都进进出出忙碌着。陌尘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地跟着小妖在人群堆里晃荡。
“这位姑娘好福气啊!这可是今天新货,选用栀子花,玫瑰制作的上等胭脂,您瞧瞧?这颜色多浓多鲜艳!”贩卖胭脂水粉的小贩满脸笑容地向小妖推荐红妆。琳琅满目的饰品货物吸引住小妖的所有注意力,她一会举起小凤金钗问好不好看,一会又对珍珠紫英坠子感兴趣。她知道自己的陌尘哥哥除了吃外就没什么能采纳的建议,于是冥童被迫成为询问对象,不但要发表意见还要对比总结不同功用。
逃过一劫的陌尘对旁边的粉蒸肉产生了浓厚兴趣,正准备掏钱的时候,一声哀嚎响彻云霄。
披麻戴孝的女人扑在板车上哭天抢地,车上的卷席里裹着已经去世的丈夫。亲友搀扶着女人在漫天的白纸钱中慢慢前行。周围聚集的邻里小声议论着:“听说是昨晚突然……连棺木都来不及准备……”
“好惨啊!这两天好多人遭殃啊,听说有怪物,王狗子家更惨,夫妻俩加孩子都……唉唉!”
“哎哟!那得可小心啊,赶紧去庙里求求,这什么世道啊!”
“就是就是,左相大人不在妖怪就作祟啊!”
说话声很快就被哭喊所淹没,陌尘心里微微一动,隐蔽身形偷偷跟上送葬板车。他悄无声息地跳上车,微微掀开裹住亡者的卷席。陌尘的手一顿,露出卷席的头颅似乎被野兽啃食过般千疮百孔。他凑近前,嗅了嗅伤口,伸手捏了捏,在脖颈处发现几排模糊的牙印。
他正查看着,板车一阵颠簸,亡者的手臂露出来,粗糙瘦黑的手里似乎攥着团什么东西。陌尘使劲掰了几下,因为尸体已经僵硬,没能全部抠出来。只有一角布料扯了下来。摸起来的触感很特别,薄如蝉翼,纹理细密,隐约有龙行水云的图案。织绣同样精巧非凡。陌尘略略思索,很想将卷席全部掀开看个究竟,然而青天白日下他还不想上演闹鬼戏码。只得轻轻跳下车,拍拍手转身往回走。
刚走几步就瞟见人群中有只狸花猫在慢慢走动。这原本不值得过多注意,陌尘瞟了几眼却渐渐被吸引住所有注意力。今日的阳光不错,狸花猫却没影子。轻飘飘似乎悬浮在空气中。
陌尘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狸花猫轻盈地在各种障碍间穿行,黑黄色皮毛上落满金色阳光碎屑。骤然一跳,拐进了旁侧的小巷子里。陌尘紧跟几步进了巷子,骤然间对上阴影里闪闪发光的黄玉色眼瞳。狸花猫蹲坐在墙角瞪着陌尘,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声响。
巷子里堆满废旧的木桶跟垃圾,地面坑坑洼洼布满青苔。
陌尘竖起双手,表示自己毫无攻击性。然而狸花猫不这么想,它弓起背,长尾巴甩来甩去,喉咙里的声响也越来越尖利。眼看着就要扑上来,突然墙壁一侧的后窗被推开,哗啦一盆水倾倒出来。还好陌尘躲得快才幸免于难。狸花猫亦快速敏捷地窜过去,从陌尘身侧跑走。虽然速度很快,一闪之间就毫无踪影。但陌尘还是瞥见狸花猫的被毛湿漉漉一片,而地面上迤逦了点点黑色水渍。
伸出手指沾了沾水渍,有淡淡的墨香味道弥漫。陌尘眉峰轻轻一皱,心底划过某种念头。
“小婉,小婉!”
靖王府的东阁走廊传来阵阵呼喊。没等婢女开门,陌尘就穿窗而入,在婢女慌手慌脚中跳到席婉怡跟前。白老鼠精正在做女红,绣花针一下刺进指头里。陌尘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前后摇晃:“我问你,那百猫纱是怎么丢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其实我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一向都放在柜子最里面。结果几天前我回房就发现柜门大开,衣服什么的都乱翻一气,找来找去就百猫纱不见了。我以为是赵姨娘又来找茬,所以就……”
“行了,后面我都知道。纱上的猫有活过来吗?”
“听说是会活过来的,只是我没见过,也,不敢见……”让一只胆小的老鼠精去看百猫复活还真是有点残忍。陌尘点点头,捏着下巴思考问题。席婉怡不知所措,水润的眼眸偷瞄着陌尘,她放下花绷子,敛袖倒了杯茶递给他:“倒是以前小姐还在时,有次带着我偷偷把纱拿出来玩,真的有听见猫叫!那可是染青大人的画作,听说是因为同情猫娘娘才挥笔留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