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顾一切蒙着头一股劲往前钻,突然从上方窜出来一只大大的动物,一下猫在那里,两只玻璃似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不放。情急之下,我本能地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棍子,同时大吼一声
我不知道龙井以外的天气好不好,但我知道龙井这儿的天气从早上就开始阴沉,并夹杂着毛毛细雨下个不停。
我没有停下来休息。虽然没有谁来督促我前行,是我自己坐不住,我的心在路上,我的目的在路上,甚至我带着的职业使命也在路上。一个人的路,风景在心里而不在眼中,但作为记者,我不得不让心里的风景走向眼前,走近读者。
这就是一个社会人的两面。
所以,尽管雨还淅沥着下到龙井的街头和街头那一排排斑驳房屋的瓦楞上,可我还是上路了。
虽然赤水河不在眼前,但我感觉她就在我的视野里奔流。我必须贴近她,哪怕艰险得只有一丝羊肠小道,我也得挨着与她同行。这是我的初衷,虽然遇到悬崖峭壁,初衷已被大打折扣,但只要可能我都会沿着她奔流的方向前进。
这里看不到河流,但我感觉着朝龙井的东面走去就一定能靠近她。
此去的河岸叫白杨坪,不管白杨坪有没有顺河的路前行,我决定先到白杨坪再看情况。因为我询问了当地很多群众,有说从那里可以沿河下行,也有说无路可走,插翅都飞不过去。到底怎样只有自己去实践了才知道。
翻过几座山梁,走到高高的大山坡上也没有看到赤水河。雨越下越大,虽然带了把雨伞,但顾了头就顾不了背包,结果背包和半个身体都打湿了。我有些犹豫,到底前去能不能到达白杨坪呢?我心里没底了,雾蒙蒙的天气裹着时大时小的中雨,看四周的山谷都是一样的,根本看不出赤水河在哪个山谷下奔流。
虽然是走在一条大大的山道上,但却见不到一个人影。于是头脑里出现几句即兴的诗:
空山不见人,只闻风雨响。
途中迷了路,欲走又回头。
回头走了很远,可一想到回头路也没有方向便又大着胆子向前走去。向前走了一二公里,好不容易才见到有个人从雨中走来,真是难得一遇啊。一问才知道这个人是从白杨坪走来的,是去龙井走亲戚。他说,到白杨坪的路沿着山道一直横过去,再下一个大坡就到白杨坪了。
当我问到从白杨坪沿河岸往下走的路如何走时,他的回答很不直截。他说走是能走,过去有船上来的时候,山岩上有条拉纤的石道,几十年没船到白杨坪了,那条路早被草木封了,看不见路也走不过去。他还说,如果要走只能过河从四川那边的山顶上走,那就绕路了。
我谢过这难得的路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勇往直前。
终于抵达了白杨坪。然而这么一个大大的地名,人家户却不多,零零落落的还不到十户。白杨也没有看见,就连粗壮的树木都少有。我想象中的白杨坪地势平坦,白杨很多,就像北方的白杨树一样蔓延而去,而且是沿着赤水河两岸生长。没想到,眼前的白杨坪却是个陡坡,赤水河从上游平缓地流到这里时,由于四川境内的地势往前凸出,致使赤水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弯,这个弯从上面看下去就像一轮半月落进了峡谷深处。
我又问路边一户人家的男子,从白杨坪顺河有无山路可走,男子果断地告诉我,从赤水河南面贵州境无路可走,就是从北岸那边顺河向前也是很艰难的,除非有当地人带路,否则是难以走通的。
男子说的没错,可是我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只能往前走那怕是前进100米先走完这100米再说。这就是我一个人徒步的态度和面对道路曲折时的原则:既然能走出去100米,那就说明前面肯定还有路可寻。凡是有人走过的地方,就意味着前去有路。
我下到河边,一支不算小的木船正停泊在对岸等人坐满渡过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河边能见度很远,可以看清对岸的一切。
不一会,山坡上下来一个人,也等着坐船到四川那边去。我们站在河边随便聊了起来,他说,这个地方以前还是很热闹的,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是一个水路货物转运点,北岸修有几幢房子,汽船每天往返几趟,往来的人很多,白日夜晚都有上、下货的人,那像现在这样冷清,鬼都打得死人。我问他为什么现在没有船上来了?他告诉我,一方面公路四通八达,陆路运输方便,自然就不用船了;还有就是水小了,汽船不敢上来。
我又问他过河有没有顺河而去的路,他说有,但很难走,只要不怕吃苦,可以走到断江河那一带再爬上山前行。他说,断江河那地方两岸都是绝壁,当地人都走不出去。
交谈间木船划过来了,因为水流湍急,渡口上空悬了一根钢丝绳子,急流处,船不得不依靠钢丝绳定向,不然就会被急流打下滩去。
坐上木船,10来分钟时间我就从贵州进入了四川。
北岸属于四川古蔺县水田村,过河后按照船夫的指引,从河水即将淹没的草地上走过去,走过二百多米的危险地段,山坡上便出现了一条小道。看来船夫对此道十分熟悉,一说一个准。不管三七二十一沿着横道直往前走去,山路时而挨近赤水河,时而又远离赤水河。
独自走在这幽静的河谷里,看着河水静静地奔流,轰隆隆的声音有时强有时弱,心里难免不生起几许孤寂和害怕。边走边观看着南岸,这才感到对岸的贵州境确实是那样的陡峭和阴森,艰险得根本无法寻找到前去的一丝路痕来。
估计走了近两个小时,便进入了四川古蔺县白泥乡的三台村。
这里有一条齐腰深的小河翻滚着流进赤水河,河水到底有多深眼睛是看不清楚的,我只好脱下鞋子放下背上的旅行包,换上短裤下到水里试水。我拄着手里的棍子以防备水急处被冲倒,当走入河心时,水一下子就没到了肚脐,衣服的下半身都湿透了。但通过这样的冒险试验,证明是可以走过去的。也许是溪水流来的上游正在下着大雨,总觉得溪水不停地在往上涨,我担心越涨越大过不去,赶紧背起背包下到湍急的溪水中,一步一步挪到了对岸。
我刚爬上岸,向上还没走几步,回头却看见一个妇女背上背着孩子,手里还抱着一个装有东西的口袋。她走到溪水边显得很沮丧,就跟我当时接近溪水的表情一样。没有别的路可绕,妇女在岸边着急地走来走去,还下到水里试了几次都退回了岸上。我感觉她是不可能走过来的,如果没有孩子和手里的东西,单身一个人估计没问题。然而水那么急,背上又背着孩子,手里还托着东西,负重走过河稍不注意就会被水流打倒。
我没有犹豫,马上放下背包再次走到溪流的对岸。我对妇女说:我来帮你。可是妇女见我这么个人出现在她面前感到很突然,她不信任我,我的好意让她感到很怀疑,她并不乐意让我帮她。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矛盾,她在一定想,怎么会出现一个奇怪的人来帮我过河呢?我只好告诉她,我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走到了这里,刚才也如何担心过不了河。我把这些告诉她后,他才打消了对我的敌意。
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感觉好像是大米什么的,很沉,估计有20来斤。我把这袋东西扛到对岸后,然后又走过去牵着妇女的手一步一步向河岸挪,真是很险,几次妇女都因为脚下不稳差点被急流冲倒,每当她歪斜时我就立即站着不动,以便她稳住我这个重心。
谢天谢地,妇女和她背上的孩子总算平安过河了。而我却比独自淌过河来时还后怕,如果妇女站立不稳被河水冲倒会是什么结果?我真的不敢想象。
妇女上岸抱着她的口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上小山坡。等我穿好长裤背起背包走上山岗时,妇女却消失得连影子都没找不到了,好似神仙一般,出现或离去都在转瞬之间。
我真想大喊几声妇女,请她等一下我,给我说说前面的山道怎么走,可是连妇女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喊呢?罢了罢了。
大山坡上有几处岔口,我不知道该走那条岔道。高高的山崖,走错了路径回头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办法,只能凭感觉斜刺里走过去。翻了两个山梁才发现山谷深处飘着袅袅炊烟,再仔细一看,炊烟下横着几幢茅屋。心想,只要有人就可以问路前进。
翻过高高的土坎,走到第一幢茅屋的门前,突然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原始部落一般。四面山谷逼窄,峰峦叠嶂,山脚下河水吼叫,加上天气阴沉,一种恐惧心里油然而生。
我不得不鼓起胆量上前问路,一个妙龄姑娘走出大门,随即一个中年男子也走出了大门。这是一幢三间四壁土墙的茅屋,茅屋的旁边紧挨着还是几幢茅屋。中年男子站在屋檐下用警惕的眼光看着我问道:做哪样的?
我向他做了简单的介绍,男子才放心下来。原来他叫韩宗银,是三台村第十一组的组长,42岁。刚才走出来的那个漂亮小姑娘是他侄女,15岁,父母都远在广东打工。这个名叫韩叶莲的姑娘不得不留守在家照管70多岁的爷爷和12岁的弟弟。
韩宗银说,其实他和他老婆都在外面打工,回来看孩子时,村里的干部叫他当组长,拉了他的后腿。他说,当组长其实很没有意思,一年才给50块钱的报酬,他的主要目的是想为断江河的17户山里农民做件事:找政府给他们把电通上,为此他才答应当这个比芝麻还小的官。然而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干部”,想做的事至今都没有做成。
韩宗银告诉我,这个地方小地名叫岩窝,共有17户人家,72口人,住的都是茅草屋。最高学历是一个小学毕业生,所有的孩子基本上都没有读书。没读书的原因一是经济困难,还有就是学校太远,要走七八公里的山路。这个地方的山路,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山路,出门就得爬山,山坡陡得可怕,走到山顶没有一两个小时是不行的。过去这里的人家主要以打猎、打鱼为生,现在身强力壮的都跑到外面打工了,留守的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
我说怎么恶劣的环境太不适合人居了,想没想过搬迁。韩宗银说,几代人都住在这里,大家都习惯了这个环境,再说,没有钱能往哪里搬呢,再说有哪个地方愿意接受这几十口人?要占人家的地盘,谁会同意。尽管这里很偏僻,很贫穷,但大家住在这里还能相安无事……
我和韩宗银结束交谈已经是下午两点过钟了,我必须离开这里,说实在的,我的防备心理很强,古人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甚至敏感地想到,在这里要是发生了什么事谁也没法知道。韩宗银不是说了嘛,村里的干部一年来两三次,乡里的领导一年最多来一次。这里简直就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晚上住在这里不怕才怪!
我问韩宗银,顺河下去怎么走?他说顺河无路可走,只能爬上坡从上顶上走。我又问他,可不可以用小木船送我到下游有路可走的地方?韩想了想说,前面的河边有一条小道可以走,但划船下去太危险了。我听他的口气划穿下去好像问题不大,如果我肯出钱他还是有把握渡我到下游的。我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要走出这个地方只能答应他的条件,开始我说给他50块钱的报酬,老韩说太少了,这是要冒险的。老韩毕竟是在外面打工多年的人,很有经济头脑。我出了100块钱的渡船费,他才假装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答应渡我到他认为有路的河岸。
我正要背起背包离开时,老韩把我喊住了,他说,他侄女韩叶莲已经给我做好了午饭,叫我吃饱了再上路。我很感动,多么好的姑娘啊,没有人安排她为我这个不速之客做饭,她怎么就知道我肚皮饿了需要吃饭呢?这样的热情这样的体贴这样的村姑真让我感动不已。我真想为她做点什么,但我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读过一学期的书,但她长得漂亮、聪慧,而且懂事。虽然煮的是一锅玉米面饭,但做得又香又滋润;烧制的小瓜汤不仅清香而且味美可口,就着小瓜汤我满满吃了两大碗玉米面饭,放下碗筷真的感到舒服极了。
韩叶莲站在门边什么话都没说,粉红的脸蛋略带几分羞涩,那是纯粹的朴实的自然流露,见到这样的农村少女谁都会生起一种怜惜和爱护之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赤水河上的一些人事已经慢慢淡漠,可那顿玉米饭以及村姑韩叶莲美丽的脸蛋和清澈的大眼睛至今都使我记忆犹新。
我知道,即便这本书以后能发行到四川古蔺,但我估计这姑娘几乎是不可能看到的。我唯一的祝福是希望她将来能够嫁个好丈夫,离开那与世隔绝的断江河过一辈子的快乐日子!
我跟着韩宗银来到河边,有一只小木船正停泊在岸边,一个男子正坐在鹅卵石上休息。他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是考察赤水河的,并叫他和我们一块往下游去打鱼。他说,下游不能去,赤水河有规定,断江河以下是不准打鱼炸鱼的。我问为什么?他说,担心污染河水,影响水质,茅台酒厂对赤水河上游管理很严,经常有人监控,所以渔船不敢下去。
这让我感到很遗憾。我的目的是认为打鱼的渔夫水性很好,也了解水道上的情况,哪里危险哪里能划船他们都一清二楚。岂料,人家的路线是上行。
因为我的水性不错,所以才有胆量敢坐这样的小木船在赤水河上前行。虽然两岸山峰逼窄,高耸云天,但河水比较平缓,船划起来十分平稳。
木船大约下划3公里后,老韩就把小木船划到了北岸。他说,不能再下去了,下面的水很急,叫我上岸步行。我无法阻止他不靠岸,虽然我没有发现路子在什么地方,但他已经把船靠在了河岸上,看来我不下船也是不行的,报酬已经在出门时就给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刚跳上岸去,老韩就把木船划开了。我在岸上高喊:没有路可走呢?他说:你钻进前面的灌木丛,草丛里有条小路子,顺着往前走就可以到冤家渡了。
我只好按他说的顾头不顾尾地往灌木丛里钻,终于发现了一丝路痕,已经快被灌木和杂草掩盖。走上去就如同钻进了凉棚,因为小路已经被灌木和杂草架起了棚顶,人不得不弓着腰才能穿行。由于上午下了一场雨,灌木和杂草上都汪满了雨水,走一步雨水就哗啦滑到身上,开始我还用手中的棍子拍打一下,当发现裤子和半身衣服都湿透后就再用不着费劲了。
走不到一公里,全身已经彻底湿透,连头上都是湿漉漉的雨水。这时天上又下起了雨,尽管很大,但走在灌木丛中几乎感觉不到雨的大小,因为不管雨大雨小都得经过头上的灌木顶筛下来,所以大小也都感觉差不多了。
钻在这样的灌木丛里不免有几分着急、害怕,什么都看不到,只偶尔听到杂草下面流动的赤水河。我不顾一切蒙着头一股劲往前钻,突然从上方窜出来一只大大的动物,一下猫在那里,两只玻璃似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不放。情急之下,我本能地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棍子,同时大吼一声,那家伙猛地就跳了过去,一下子消失在了灌木丛的深处。当我镇定下来后才意识到那只估计有五六十斤重的家伙应该是野猫,虽然近似于电视上看到的小豹子,但我觉得这个地方是不可能生存着已经灭迹了的宝贝动物。虽然这么想,但毛发已然竖了起来。
没有退路,只能壮着胆子蒙着头继续朝前钻。
天啦,钻了两个多小时才钻出这“非洲密林” ,眼睛总算能看到别的东西了。到底有多远的里程实在难以估量,走出这一路上少有的路径真有种“云开雾散”又见天日的感觉。
再前行不远就到了一个渡口,河两岸都停泊着一支船,无疑是渡船。北岸的还是铁制的,比一般木船要大,两岸的船上都没有船夫。因沿北岸不能再继续前进,虽然有条山路,可那是上行。只有南岸那边沿河有条小径,隔河看去好像能够顺河前行。我站在北岸的船边不断地高喊“过河罗”,可是却没有人回音。
想看个究竟,便沿山路往上爬,在约100多米的地方发现有两间破败不堪的瓦房,没有任何声音,山间里寂静的十分可怕。我对着衰败的房子大喊“有人吗?”喊了多遍也没有任何反应。山坡望不到顶,一直往上走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方,心里没有底。只好又返回到河边守株待兔等待来人过河。
天色越来越暗,偶尔还飘洒一阵零星的雨点。
突然有脚步声从坡上走下来,心里一阵欣喜,我知道只要有人来就有希望过河。下来了两个人,其中有个人就是船夫,另一个人也是过河的。
他们说,这里就叫冤家渡。并指引我,过河后只能顺河从乱草杂木中穿行,一直沿着那条小径走去,就可以到柑子坪,再走就是扯水一带了。走得快的话可以到扯水投宿,慢的话只能走到柑子坪一带了。
过河后船夫没有收取我的过河费,他说:来这些地方很不简单,收你的钱也就不像话了。听他那样说,我也就只好作罢。当时我记住了这船夫的名字,由于路途艰辛,当时又没来得及记录在本子上,所以走着走着就忘了他的名字,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我还是觉得欠着人家的人情,尽管船夫压根不需要我记住他什么。
我徒步赤水河之前查看了一些沿河的资料,记得这个地方有好几个名字,冤家渡只是其中一个。也有人叫仙家渡,得名于传说中的仙人越水而过。因为仙和鄢在当地人的口音中相近,故有鄢家渡的叫法。而冤家渡,主要源于此地地势险要,解放前常常有土匪在此发生争抢打斗,不少人死于非命;还有一种说法是,此地水急浪大,过去经常发生船难人亡,故此得名冤家渡。
冤家渡北岸属四川古蔺县石宝镇,南岸属贵州仁怀市茅坝镇。冤家渡通渡时间较早,一直为私渡,康熙年间因对客商敲诈勒索严重,经四川巡抚年羹尧指令改为官渡。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年)改为义渡,不收任何过河费,然时间不久,慢慢又成了私渡,直到清光绪年间才复为官渡。如今却有点官不官,私不私了,据船夫说,以前的过渡属于贵州管,现在由四川这边的人负责过渡,过渡的船是筹钱打制的,河两岸村寨的人过往不收费,其他人过就得收取两元的过河费。
我没有经历过曾经的历史,只看到文字记载,就拿这过渡来说,到底是进步了呢还是退后了,我不敢妄加评论。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过去由于陆地上的交通不发达,很多贸易和货运都得经过水路进行集散,因此水上每一个渡口无疑较为热闹,人一多,这规矩肯定就定得十分规范。冤家渡的历史固然不短,山崖上刻有“公渡”、“仙家渡”以及“鄢家渡晓喻”等碑刻字样,随着社会的进程和发展,过去的冤家渡已今非昔比了,给我的印象更多的是偏僻而冷寂,甚至是阴森的感觉。据当地人传说,这里曾经还过过红军的一个连,但由于红军三渡茅台的名气太大,这个冤家渡和下游接近茅台渡口的草帘溪渡口就被忽略不记了,当地人说,事实上这两个小渡口都过过红军,只是人马确实较少。
这不难理解,任何事件的发生记载的都是大人物大地名,小人物小地名都会被遗忘。再说,红军当年根本不可能每走一地都要作记录,即便有后来的一些回忆(记忆不是完全靠得住的真实),而回忆的历史更多都是当时的官员。官员肯定走的是“大道”啦,所以有遗漏也属正常。可以这样认为,红军“四渡赤水”的几大渡口只是红军纵队的渡口,并不含盖班、排、连的红军渡河的渡口。
经过几小时的穿越,过冤家渡又进入了贵州境。沿南岸的小径行走,虽说比刚才钻灌木草笼强,但路烂泥泞,大多路段杂草丛生,杂草比人还高,走起来特别费劲。
因为时间关系,这一路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小跑,由于路烂,几次都差点摔倒。经过山崖下叫柑子坪的地方时,很想停下来投宿,可只有三二幢的木屋却显得格外冷清,也看不到人出入。只好又加快脚步往前奔走。上了一道山坡,天就开始抹黑了,可前不见村后退没店,只能拼命往前走。
走着走着,我听到后面传来“突突”的奇怪声音,虽然听不大清楚,但在这空寂而即将进入夜晚的大山里,这声音显得是那样的恐惧。由于能见度低,加上草深路窄,我回头看了几次都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我警觉得不行,头发都一根根竖起了。边奔走边回头看,走了很远,恍然间,我才看到后面跟上来一个人,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小伙子。嘿,走来个同路人,这让我的害怕马上转变成了喜悦。
一问,得知小伙子是茅坝镇岗家村的小学代课老师,这下就更让我放心了。
我们两人走到扯水时,天就彻底黑了。路坎下的赤水河岸好像居住着很多户人家,我想在此打住,可小伙子硬是劝我和他翻上山坳到他家住宿。看得出小伙子是个热心人也是个真诚的人。我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他说他是到柑子坪搞人口普查登记,村里都把这项工作交给学校来做,他负责的是赤水河沿岸的人口登记。
人已经很疲惫了,毕竟走了太远太多的路,但小伙子既然热情邀请,我想他又是小学老师,住在他家肯定方便得多。于是就答应和他继续爬坡,他看我实在太累就替我背上了旅行包,他走在前面,我摸黑走在后面,一步一步跟着往上走,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走到他家。我累得只想躺在地上了,不料快到他家时又唰唰下了场大雨,我们两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小伙子叫黄开科,父亲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家里有母亲和弟弟。他只是个初中毕业生,之所以能在村小学当代课老师,一方面由于村里师资紧缺,另一方面还因他叔叔是小学校长。晚上在他家吃过饭把湿衣服刚凉好,黄开科就把他叔叔喊来了。他叔叔叫黄仕清,中师毕业,已经在本村教了10多年的书。听黄仕清说,他们小学有300多学生,10名教师,其中7个代课老师都是初中毕业。黄校长告诉我,缺老师的原因一是因为偏远贫困,有本事的不愿来,只能在当地找老师,所以学历普遍偏低也实属无奈。
隔壁叫黄仕场的老人听说来了个徒步赤水河的人,走来向我了解沿途的情况,他儿子是茅坝中学的老师,与两个同学从茅坝出发,逆赤水河行走已三天了,问我遇到这几个热爱户外的旅行者没有。我确实没有遇到,我想,赤水河沿岸的路那么艰难,他们肯定是不会走我走的路。老人很佩服我的勇气,晚上非邀请我到他家住宿不可,他说他家很宽,空床有的是,而黄开科家还得铺床。出门在外,讲的是方便,既然黄老伯家有空床,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而,那个晚上我并没有休息好。
黄老伯安排我睡的那间房,窗户关得很严实,里面装的东西乱七八糟,有的已经发霉,估计窗户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一丝风儿都进不来。床铺已很久没人住,湿润得浸人。深夜我实在难受得不行,起来开窗户,可是推了半天也没有推开,难受着熬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