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落地离开了这个也许一辈子都再不会回来的住宅区。我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邵萍,他们办公室的人说邵萍已经辞职一个多星期了,去了哪里他们不知道。我又打她的传呼机,可传呼台的小姐说,你传呼的号码已经停机。我想了想,只好给她家里打电话
他们把我带到办公室后对我采取了非法措施,给我上了手铐。我对他们说:“你们是要我协助调查,怎么这样对我,我没有违法,你们铐我的行为是违法行为。”
“少跟我谈法,你们这些外地人到了深圳不是偷就是抢,不是抢就是骗,给老子们找了很多麻烦,到头来还嘴硬,跟老子谈法律,老子最恨的就是哪个跟我谈这个,明知道老子读的书少嘛。我就不懂法,但我今天就要铐人。”说完还把我手上的铐子链到了一条凳子上。
两人再不问我什么,便走了出去。一会,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他朝我看了一眼,也不问是怎么回事,就骂了一句:“你们这些混帐东西,要枪毙几个才晓得厉害!”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悄悄骂了一句:土匪。
外面是间值班室,整个晚上都有警察在走动,有的在看电视。而把我带到这里的那两个****的出去后就不见进来。夜深了,我觉得他们要把我滞留一个晚上,不让我睡觉。我气愤地喊了两声:“你们把我带来什么也不做,询问也不询问,什么意思啊?不问也不让我回去?”
“喊什么喊,讨打是不是?”外面传来一声凶神恶杀的回应。
我不再喊了,知道喊了是白喊,而且还难免招来辱骂和殴打。我的手被铐到凳子上,直不起腰板,腿坐麻了,想伸伸腰板和腿脚都没有办法,就那样坐在硬梆梆的木凳上,煎熬到天亮。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带我到这里来的其中一个警察走进来说到:“昨晚上是不是不乖,喜欢闹是不是,你要喜欢闹的话,就让你再闹一个晚上怎么样?”
“我没有说什么啊,我只是希望你们尽快把事情搞清楚。”我说。
“什么时候搞清楚,我们还要你教,你给老子老实点。”警察恶狠狠地骂道。
我不敢再说什么了,我知道他们是惹不起的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把我的手铐打开,带我到一个小餐馆吃了碗炒米粉。然后又把我带回公安局的那间屋子。我坐了半天,一个警察才把我叫到办公室询问。
问:叫什么名字?
答:刘土。
问:什么地方人?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
我都认真一一作了回答。
问:你和康询是怎么认识的?
答:在专题部跑单认识的。
问:你知道他诈骗某公司30万现金的事?
答:不知道。
问:不知道?不老实交代罪加一等知道吗?我们都掌握了大量情况,就看你的态度。
答:我真的不知道,他只是对我说起过拉到一个大单的事,并没有说钱的事……
“好了。不老实,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警察一合本本走开了。
他们又把我丢在办公室不闻不问,虽然没再对我上手铐,但我心里却很难过,他们到底想怎么样?我心里没数。我开始害怕了,甚至想的很坏,要是他们想把我随便处理掉是很容易的,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外地人,就更不是回事了。我提出给朋友打个电话,被他们拒绝了,他们说,接受调查期间不能向外面打电话,这是规定。
我只好规矩地在凳子坐着,等待着他们的发落,屁股都坐僵了,但却没有任何结果。这间屋子没有电扇,天气闷热,我全身都是汗,脸上的汗水直往下流。下午五点左右,我被带出这间屋子,上了一辆警车,我一看好像不是昨晚那辆车。我问他们把我带去哪里?他们说,到了就知道了。当车停下来时,我才明白他们把我带到了看守所。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被看押了起来。关我那个号子里的人都是刚进去的,后来得知都是外地人,被看押的原因很多,有的是因为没有边境证得罪了警察,有的是因为****交不起罚款,有的是因为没有身份证,有的更荒唐,仅仅因为夜深人静在大街上晃悠就被抓进来了。由于大家都感到自己是不幸者,所以我没有遭遇别人所说的进号子先得挨顿揍的不幸。
蹲号子的感觉确实难受,以前觉得这里面也许还有些好玩,******,真正身临其境了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这种滋味一辈子都忘不了。不说别的,就屋子里那股酸臭味就够受了。
就这样我被看押了半个多月才恢复公民权利,出来时才觉得自由比什么都强,钱算什么东西,只要饿不死,自由着才是最重要的。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惹公安局。他们凶得很,你落在他们手头,只要他们乐意你就会不乐意,只要他们痛快你就会很痛苦。
虽然出来了,但我还是很糊涂,他们把我放出来时只说了一句话,你可以走了。可是我为什么可以走了,他们却不告诉我,就像他们抓我关我没有充分理由一样……
好在他们把从我身上收去的钱、物如数还了我,使我出来后还能够坐车,不然我可寸步难行。
我来到深大新村住宿的地方,没想到,当我走到那套屋子门口时,景象已经完全改变了,一个老太太开门告诉我,这里的人早已散了,是被公安局赶走的,据说还抓了人。
一切都明白了,我想问一下我放在这里的行李,停顿了一下我没说出口,我知道问也没用,她不可能清楚。再说都是些没有多少用处的破烂,算了。
我失落地离开了这个也许一辈子都再不会来的住宅区。我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邵萍,他们办公室的人说邵萍已经辞职一个多星期了,去了哪里他们不知道。我又打她的传呼机,可传呼台的小姐说,你传呼的号码已经停机。我想了想,只好给她家里打电话。一个妇女说,邵萍没有回家,在深圳呢。我不便说什么,只说了声谢谢就把长话挂断了。
我决定马上坐车前往东莞。
晚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酒店住不起,如果躲在桥下或是什么地方将就过夜,难免又会遇到警察。
我赶紧给东莞的朋友杨前进打电话,我说我是刘土。杨前进一听是我,很不高兴地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半个月前就说要来,可一直不见来,电话也不来一个,真是。我说:“临时发生了个事情,来不及告诉,到东莞见面了我再给你解释!”
我放下电话就朝深圳汽车站赶去。
坐上从深圳开往东莞的汽车后我突然哭了。怎么了,这又不是回老家,怎么会有这种情绪呢,我说不清楚。
到达东莞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杨前进招呼我洗了澡,将就换上他的衣服穿上。杨前进已经用上了手机,可他好像不怎么让别人用,看样子他自己也不怎么舍得打手机。但我还是开口要了他的手机打电话,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手机给了我。我给深圳的那个朋友家里打电话,正好朋友在家里。他一听是我,第一句话就问我在哪里。我说在东莞,他才松了口气。一切他都知道了,他对我说,我的那些东西被他拿到他家了,叫我有时间去深圳拿。他还告诉我,专题部被查封了,被罚了款,专题部的上级主管部门也被通报批评,据说有的领导被撤了职。
我问康询的事他知不知道?他说,康询在云南被抓获,已经带回深圳了。我这才明白,我能够被放出来,是因为康询被缉拿归案,一切水落石出。事实证明我和康询无非就是在一个窝里进出过,一起喝过酒吃过饭,逛过深圳的大街,但他做的那码事跟我没有任何干系,他本来就是想一个人吃块“大肥肉”。
杨前进知道我在深圳发生的事情后,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倒霉,不该发生的怪事都落在你头上了,真是怪事!”
杨前进的话我能听明白一些。他接着说:“冤枉你还在大学呆过,像不像都是在大学里当过老师的人,怎么和警察都说不清楚,活生生被逮到那个地方关了那么久。”我想对他解释,但觉得没必要。心想,谁要是遭遇公安,撞在他们的枪口上,你只有自认倒霉。你想跟他们讲道理,那是你自己找麻烦,这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杨前进住的是厂区小楼的二层一间房,他作为公司的中层干部,独享这么好的条件理所当然,但是由于他没有架子,生产车间一主管已先我和他住在了一起,各人住一张铁床。说是床也只是几块木版铺在铁架上,上面有张席子而已。广东这个地方,不要说是夏天,就是冬天也用不着像北方那样加温加热加棉絮。
晚上睡觉,朋友杨前进就安排我暂时和那个主管一起挤;他叫我暂时在车间做内保。那种成天站在车间门口的样子就像老家过春节贴的门神一样。这和看家狗没有什么区别,上班的时候,员工们还没有来,内保就得先把铁架子门打开,然后像军人一样挺直腰板站在门两边,盯着蜂拥而入的年轻男女进入车间;等大家坐在工位上开始作业了才可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休息休息,不时还要到车间里走动,以便发现问题;一旦有公司中层以上干部进来视察,还得站在门口像看家狗一样摇头摆尾;下班铃声一响,内保赶急站在门的两边,其中一人必须手拿探测器对出门的每个员工进行探测,如果发出惊叫声,就必须查清楚是什么东西引起的;如果发现谁的腰包鼓胀,还会伸手去触摸,无论男女。不过,我一直没有摸过人家的腰包,只有那个河南来的内保非常热衷做这样的事,一来表示他非常敬业,二来展示了他的特权,因此他很乐意这份差事。
我之所以不那样做,我觉得这是在侵犯别人的人身权利;再说,都是打工仔,干吗这样对待人家,这是对人家的极大不尊重。
其实对这份工作我很不满意,觉得朋友杨前进是在损我。因为我想,我刘土过去是农民,但经过学习和锻炼已经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了,可他还把我当成个无知无识的农民使用。
我这么想,也表现出了一定的不满情绪,但是为了考验自己的忍耐力、体验一回什么是真正的内保,我不得不忍耐着坚持干了一个多月的既是保安而又不像保安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