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兵被辞退后在省城找了一段时间工作,可怜他一来没有正式文凭二来没有可靠关系,最后连个保安都没得做。按说,一个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人当个保安是绰绰有余的,但人家就是不要他。没有办法,他和我住了半个月,最后不得不灰溜溜离开了省城
曾经一个寝室的同学华远、赵光、郭举时不时还给我和文兵写信问候。毕业回家不久,华远还约赵光他们来学校一起喝了顿酒,大家酒足饭饱后直骂学校的娘,说是助读中心太不地道了,读了两年书回去,学校发的那个本本,当地人事部门根本不认账,父母好不容易找关系才弄了一份工作,可人家却是把他们当成工人处理,活干一样多,钱却拿得不一样,把他们给气坏了。只有华远拿到了国家认可的自考毕业证书,回去不久,单位就提他当了科室的副科长。他说自己总算没有白耽误两年时间。我不赞成他们的看法,我说我也拿到了那个“硬”的本本,但有什么用呢,我能回老家找到工作吗,当然找不到,正式毕业的大学生都安排不下,像我这样情况的农村人在县城根本没人理你。打工就打工,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活。我还说,像人家文兵根本就不考那玩意,他不照样工作生活。我这样判断社会的发展:以后越来越看能力,只要你有能力就不愁找不到事做,如果光有文凭而没有真本事,恐怕也难适应社会的发展。我的话得到了文兵的拥护。因为他没有正式文凭,所以非常认可我的观点:凭本事吃饭!
我的工作得到了中心所有领导认可,尤其是章高贤老师对我是信心满怀,因为她认为自己是一个伯乐似的老师,没有看错人,发现了我。只要我和她一起走在校园,一旦遇到学校的老师都要把我介绍一通,以示她能慧眼识珠。我最怕她说我没有父母,是个孤儿,如何如何有抱负有毅力等等,这让我十分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她说这个问题,虽然说其它我也不喜欢,但总没有比说这件事让我特别讨厌和难堪。尽管我能暂时留在W大学成人助读中心找碗饭吃跟她分不开,但我不希望自己被看成是弱者,被别人同情,认可的不是我的能力而是得到了“优待”。
不久,我认识了在W大学人事处工作的老乡,他是正宗中文系毕业的留校生,在我被暂时留在助读中心打工前,他已经留校一年了。他的名字很特别,所以无论写在什么地方都能够吸引眼球:国军。让人马上联想到电影里对国民党军队的简称!
我们是在学校举办的一次硬笔书法比赛的活动上认识的,他的字写得十分潇洒而又不乏工整,刚健峻拔而韵味丰厚,看上去简直是一种美的享受。加上他特别的名字,其字幅引起了我的兴趣。我站过去一看,从字幅下的简历上得知他也是安花县人。就这样我们认识了,由于我们都是同时代出生的人,尽管我比他大一点,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老乡关系和成为朋友的障碍。后来我经常去他的单身宿舍打牌、吹牛,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他不仅喜欢跳舞,而且舞姿不错。每个周末喝了酒他总是叫上另一个在历史系当老师的年轻老乡一起到学校的舞厅狂跳几个小时,每次都要把我拉在一起,我不会就把我带到舞池里疯狂乱舞。因为自己实在太笨,只好任凭他们在舞池里拉来推去,第一次进入这种场所,汗水很快就开始往脸下淌,一来怕人家笑话;二来生怕踩了别人,总是胆颤心惊,无所适从。不过,次数多了后就再也没有那样的心理负担了,会不会都昂然走到舞池里像踩煤巴一样不停地转悠,无意间撞了下女生的屁股还偷着乐。
跟国军他们学了一个多月,我跳舞上了瘾,他们不想去的时候我自己也跑去瞎折腾,当然也经常被女生打击,当装着一副绅士伸手去邀请女生时,素养好点的,委婉地说,太累了,歇会;碰到不客气的,看你一眼,什么都不说,把头歪在一边给你一个闭门羹,这时候,心里马上像被泼了一瓢冰水,直让你的热情迅疾冷冻。后来我发现舞厅里,有的男生却不信邪,遇到这样的女生非把她拉起来不可,直到找回男人的最后一点面子和信心才罢休。可我却没有这等男生的犟劲,再说自己好歹已经是助读中心的老师了,即使有那股子蛮劲,也不敢胡来,万一引起什么不良后果,那和学生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因此经常在舞厅里被女生“吃冰棒”。好在心理素质逐渐加强了,到了后来差不多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那段时间跳舞使我上了瘾,几乎是逢舞会必去跳,即使遭遇“吃冰棒”,我也会坐在舞厅里等到舞会散场为止。
生在山里长在山里,跳舞两个字过去只是听说而也,真正对跳舞有兴趣应该是现在而今眼目下。也许我的命运之途跟这摇摆身子的活动有不可避免的缘分,或者说,这是一种契机,它蕴藏了一种秘密,不可避免的要发生。
因为这年秋天的某个晚上,我在W大学的第一舞厅认识了童月。
舞曲响起的时候,男生们的眼睛贼似地飞转着寻找自己的舞伴,很快坐在四周凳子上的俊男靓女都纷纷上了舞池,我的眼睛借着闪烁的舞灯四下里打量,突然我发现面前有个女生孤独地坐在凳子上,没有男生邀请,像是被遗忘的“角落”。其实我的看法完全出自一种善意,我知道大凡坐在凳子上没有跳舞的女生,大多都是拒绝过众多男生邀请的。童月一个人坐在舞池边的凳子上,在我看来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于是我斗胆上前伸手过去:“可以跳一曲吗?”她抬了下头,说:“我不会跳。”
这句话一般是用来拒绝男生邀请时的最好辞令,大凡不想跟你跳舞的女生都使这一招,懂事的男生听了这句话一般都会知趣地走开。而我却神差鬼使的又补了一句:“没关系,我也不太会,一起学吧!”
嘿,谁知我一句没有底气的话却打动了童月。她慢慢站起来,向前移动,然后拉住我伸出的右手。我们摇摆着走进舞池,原来我才发现她说的是真话,她的确不会跳舞,基本功都没有,和我刚被国军他们拉进舞厅时的感觉毫无二致。我本来就刚出师门,碰上这么个舞盲,我的脚步更加乱了方寸,好在她一无所知,对我造成不了太大压力。但是她的个子太高,我刚刚一米七,脱下鞋子还得打折扣,而她由于穿着高跟鞋,我们的高度不分彼此,这对我有一种潜在的压力,扭着她不但费手劲,我想,她随时都有可能放下我走开。
大学里的舞厅,女生们最忌讳和一个矮她的男生在舞场里享受乐曲。实际上,我比她虽然要高一点,但她比我粗壮,所以我高的那点点已经占不了绝对优势。
我心里正打着鼓,一曲终了,我很有礼貌地把她请到墙边的凳子上坐下,刹那间就没有位置了,我只好站在离她很近的一边,准备下曲再邀请她起来继续。不料舞曲刚响起,童月就和挨她坐着的一个女生走进了舞池,那个女生比她要矮一截,我仔细观看,一高一矮两个女生在舞池里极不协调,动作就像瘸子走路一般。那一刻,我很讨厌矮个女生,不仅仅是因为她矮,影响了舞池风景,最重要的是她无端的把我的舞伴夺走了。
我暗暗的对那个女生咬牙切齿。
又一曲开始了,我担心她再次被别人请走,赶紧但很适时地走到她面前,我虽然也担心她不会起来,但与此同时右手已经伸了出去。然而,她却没有犹豫,随即站了起来。我们再次走进舞池。这次她放松了许多,我们边摇摆还边说话,化解了不少的紧张情绪。我先开口问她是哪个系的,她说是社会学系的,我又问她在读几年级,她说大二了。第一次跳舞女生们最讨厌哪个男生问她的具体情况,要是对你没有好感,她不但不会告诉你,还会拒绝再和你跳下一曲舞。虽然我知道这个厉害,但言不由衷地问了面前这位连呼吸都感到很真切的女生的名字。
我说:“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她说:“童月。”她没有丝毫迟疑就爽快告诉我了,这使我感到很意外,于是有了进一步和她交谈的信心。然而童月总是很矜持,保持着我不说话就闭口不言的态度,使得我不敢随便说话。
我希望以后还能见到她,能够和她保持联系。
W大学包括自费生有上万人,今夜即使与她在舞厅里相识,明天不一定还能认得出来,甚至还能不能再相遇都是未知数。所以很多在舞厅里找到感觉的男女学生就千方百计留下双方见面的方式,以便继续联系。当然,这样的情形主要是以男生主动居多。
接下来的每一曲,童月都是我的舞伴,也许在其他人看来以为我们本就是恋人关系,所以没有男生邀请童月跳舞,连那矮个女生也很识趣,不再打扰我们的好事。后来我才知道矮个女生是童月的同班同学,而且是同室好友。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敢再往下继续询问童月的情况,比如住在那栋楼,下次还来不来跳舞等等,虽然有很多话都想问,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直到舞会结束。
舞会一散,人流像潮水一样往楼下奔涌,我们一起挤出楼道,走出舞厅门口。童月看了我一眼,掉头朝右边走去,我回过神来说了一句“再见”,失落地看着童月逐渐消逝在拥挤的学生群里。
我和文兵一起住在学校家属区一间狭小的平房小屋。我回家时,文兵没有回来。那段时间他正和助读中心留下来打工的女生搞得火热,女生是省城人,因为性格开朗,干事利落,被助读中心留在学生科干杂务。我不知道文兵是什么时候和这女生缠上的,有几次我从外面回寝室,文兵也没有把门反锁,我扭开门正要进去,却发现他们在文兵的床上翻滚,羞得我急忙转身扣门而逃。事后我对文兵说:“老兄,干好事把门锁上,别搞得我贼似的!”文兵说:“刘土啊,你不晓得,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了把门锁上,等你经历了才明白……”
晚上我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和老家的那个女孩成了亲,我抱着她哈哈大笑,笑醒后才发现原来是南柯一梦。
文兵什么时候回来睡的觉我不知道,第二天起床时才发现他睡在床上。他翻了个身对我说:“刘土,事情不好了。”我开玩笑说:“什么狗屁事情,一惊一乍的,不会是和那个女生搞出问题了吧。哈哈!”
“真的,就是和她出了问题,你还别不信。”文兵说,昨天他跟那女生到街上游逛,突然闯来一个男的,抓住他就是一拳,打得他顿时眼冒金星。他没问青红皂白,就和对方在大街上演了一场全武行,结果,对方被他打得口鼻流血,摔倒在地爬不起来。派出所民警把他们带到办公室一询问才知道是因为感情生的事端,幸好不是他先动手打人。虽然把他给放了,但告诉他,如果对方到医院检查有问题,随时通知随时到派出所接受处理。晚上女生告诉他,说早就提出和这个男生分手了,可男生总是纠缠不休,还把事情闹到了双方的父母那里,搞得她特别恼火……
我以为这事打完就完了,就安慰文兵说,没事的,又不是你先打人,再说,是女生愿意和你好,跟你有什么关系。没想到,第二天下午,男生就找到学校闹开了,还找到中心主任罗尚光大吵大闹,搞得整个办公大楼都热闹得不得了,气得罗尚光话都说不出来,不得不答应处理文兵。可这家伙还没完没了,结果被保卫处的人赶出了办公大楼。
事情发生后,成人助读中心迅速招集所有工作人员开会,一致通过了对文兵和那个女生的辞退处理。
文兵被辞退后在省城找了一段时间工作,可怜他一来没有正式文凭二来没有可靠关系,最后连个保安都没得当。按说,一个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人当个保安是绰绰有余的,但人家就是不要他,没有办法,他在学校躲躲闪闪和我住了半个月,不得不带着遗憾灰溜溜离开了省城,回到自己的家乡。
不过文兵就是文兵,临走前,他又把那个女生喊到学校的招待所睡了一夜,他对我说:“这算是他们之间相互的送别礼物吧。”
文兵回到家乡给我写了两封信,第一封信告诉我,他在镇上开了个饭馆,生意虽然不算火,但吃饭问题解决了;第二封信说,他的那个东西太不听话,忍不住又和老婆睡在一起,估计差不多就那样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