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章老师把我带进了学校一间办公室,我发现这是我当初来W大学进的第一间办公室,当时有多么羡慕这些坐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上班的人,没想到现在我也将坐在这里当别人的“老师”了,这让我感到幸福有些来得太突然太离谱了。
班上恢复平静后不久,一天,章老师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关切地问道:“刘土,你们很快就要离开学校了,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准备回家找工作还是有别的设想?”
我随口说道:“没什么设想,回去找事做有点难,我没有什么关系,哪里找得到工作。”我不愿说出心里最根本的隐秘,不要说没有关系找不到工作,连家都没有了,回得去吗。
“那你想不想留在助读中心打工,现在助读中心的学生越招越多,办公室的事务繁重得不得了,连个抄抄写写的人都没有,下一步助读中心需要招聘很多人,你既能写东西,又很勤快,愿意到办公室打杂吗?愿意的话我找罗尚光主任说说。”
“当然愿意,但要看人家要不要我……”我听章老师这么说,按捺不住的喜悦使心头一阵热烈,但为了故意使自己稳重,我尽量把话说得十分委婉。章老师说,如果没问题的话,可能得提前去熟悉工作,干一两个月下来看看,如果办公室觉得你胜任的话,就可以留下来正式工作了。
一个星期后,章老师就把我带进了成人助读中心办公室,这是我当初来W大学进的第一间办公室,当时有多么羡慕这些坐在明亮屋子里工作的人,没想到现在我也将坐在这里当别人的“老师”了,这让我感到幸福有些来得太突然太离谱了。
章老师把我一一介绍给罗尚光主任和其他办公室的同志,说,刘土是我们中文班的学生,成绩不错,自考科目全部过了,两年时间就拿到自学考试文凭可以说在这些自费生中是出类拔萃的,还能写一手好文章,保证适合办公室的工作。章老师把我夸得脸发烫,虽然我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可是我太受不了如此当面夸奖。
我不知所措的立在办公室的沙发边,罗主任叫我坐在沙发上,对我好像也是对在场的人说:“小刘我有所了解,应该是我们招的第一批自费生中刻苦用功的学生,给很多不思进取的学生树立了榜样。先来干干再说吧,办公室工作就是要勤快要灵活,杂事多,常常需要跑来跑去,得有耐心,而且还要注意协调上下左右的工作关系……”
罗主任其实是在给我打预防针,他知道我来自农村,是农民,担心老实有余,灵活不够,难以担当窗口部门的角色,先有告诫,以防后患。但我心里还是有底气,毕竟在团县委有过打杂跑腿的经历。可面对罗主任和在座的各位老师我没有说我行,也没有说我不行,事实上,我没说不行就意味着行。我不知道罗主任和在座的各位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反正我不想初次给人家牛皮哄哄的印象。
章老师见我没说话,问道:“刘土,有问题没有,没有问题,明天就开始上班怎么样?”章老师的目的是想把事情绑定,表面上是问我,实际是在逼罗主任表态。
“没问题,小刘明天就可以来办公室了,找办公室卢主任安排工作。但有一点,不要放弃学习啊,成人教育才起步,值得我们学的东西很多,一定要跟得上发展的步伐。”罗主任关切地对我说。
罗主任表态后,章老师对我说,刘土你先走,明天来找卢老师具体安排工作。
我起身告辞,坐在沙发上的卢主任站起来送我到门口说:“小刘,你明天早上八点钟来就行了。”
我把这消息告诉了华远他们。他们为我感到高兴,说,好好干啊,管他三七二十一,路是人走出来的嘛,往后的事总会有办法。他们还故意夸了我几句,说是有谁能够去坐办公室啊。晚上我激动得一夜没睡好,当然也不仅仅是激动,还想了很多所要面对的问题,诸如能否被人家看好,能否胜任这份工作等等。夜深人静了,我才迷糊睡了一会,突然醒来,以为误了时间,我拍醒睡在我楼上的华远,问他几点了,因为我们寝室里文兵和我都没有带表。
华远被我吵醒后吼了我一句,急什么啊,早着呢,才五点过钟,急什么啊急。之后我再也没有睡着,在床上磨来擦去终于捱到了六点过钟,起来洗完脸刚好七点钟。我从宿舍走到学校办公大楼不过10分钟时间,我径直走进大门,门卫把我叫住,问我找谁,说这么早谁来上班了。把我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我没有说我是来成人助读中心上班的,我言不由衷地说了句:对不起!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那我在门口等一会。
我在大门口局促地走来走去,想走远点又怕卢主任来了。好不容易挨到7点50分的时候,我才看到卢主任慢条斯理地走来。卢主任看我站在门口,问我怎么来得这样早,他说:“不用这么早啦。”他边说边往楼上走,门卫见我跟在卢主任后面没再过问我的身份。卢主任走在楼梯上说:“小刘啊,我给你把办公室钥匙,不过以后用不着来得这么早,提前十分钟来就足够了,因为助读中心在整个学校率先规定签到,凡是本中心的员工一律实行签到制,包括中心主任,超过8点10分签到的以迟到论处,如果有事无法签到的须向办公室主任请假,一天时间不能到岗的须向中心主任请假,再到办公室备案。月底统计迟到、旷工次数,按规定扣发奖金。因此我们办公室不能让别人说三道四,得在7点50分提前开门,给早到的同志提供方便。”
卢主任算是把我要做的基本工作交待清楚了,应该说这是办公室烦琐工作的第一项。
我和卢主任走进办公室,卢主任转身拎起墙边的三个温水瓶正要出门,我赶紧说,是去打水吗,让我去。我边说边接过卢主任手中的温水瓶。卢主任也没多说什么就把温水瓶让给了我,并说了一句开水房的位置。但我出门还是找不着北。这时整个办公大楼打开水的人鱼贯而出,我跟在这些提温水瓶的人后面,转过图书馆,穿进一个巷口,就看见了开水房。打水的人大多都是W大学办公大楼里的行政人员,其中也不乏上课的老师。开水房只有两个水龙头,忙不过来,所以排着队。我很不自在地站到队列的尾巴上,好多人大概是从没有见过我,都拿眼睛看我:哪来的陌生面孔?我这样猜测着别人的想法。
由于我排在尾巴上,轮到我打开水时已经很晚了。等我提着水回到办公室时,来签到的人们早已离开了办公室。这时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卢主任,一个是中心主任罗尚光,另有一个女生,正在向罗尚光主任汇报着什么,我侧耳一听好像是跟财务之类有关的话题,估计是名财会人员。女生的话很好听,不但有磁性,还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十分悦耳。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女生,见她长得漂亮极了,属于那种非常有吸引力的女生。
初来乍到,我确实有些不知所措。卢主任正在忙收拾桌上的签到本,他刚坐下来我就汇报似的对他说,打开水的人不少,去晚了得等很久呢。卢主任说,是的,不能太去晚了,晚了就得等到最后,有时甚至还打不到开水。不过去早了也很麻烦,开水房的锅炉工没开水闸,也没用。卢主任像是在告诉我打水的经验,如何才能做到恰倒好处。
女生走了,留下来的只有办公室卢主任和中心罗尚光主任,一个是大主任,一个是小主任,小主任对我的压力不大,而大主任对我的压力却非同一般。这时大主任转过来问小主任考勤的情况,丝毫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就像没有我这个人一样,好象把我当成了老员工。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有些局促不安。这时我发现地上的灰尘顺着从窗口吹进来的微风在慢慢运动,我灵机一动,在门背后发现了拖把,未加请示便提着拖把去了卫生间。
地板被我拖了三遍,我看到地上已经一尘不染了,甚至亮得能照出影子来。
我放好拖把又觉得有点手足无措了,就索性从门背后取下抹布对办公室进行大扫除。这一卫生运动使我耗费了两个多小时,贴身的衣服都沾在了皮肤上。我感到有些乏力,瘫软地坐在沙发上,这时,不安和局促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中心主任在我进行这项工作时离开了办公室,只有办公室的卢主任寸步没离,他目击我一直把活儿干完,直到我坐在沙发上他才说了一句:“小刘,歇会!”
中午回到寝室,华远和文兵他们问我感觉怎样,我说不怎样,一头雾水,搞了一上午的大扫除。
后来我总结,在W大学助读中心混了两年时间,其白领工作是从打扫卫生开始的。
接下来,我每天早上都是7点半钟就去办公室,有时更早,先把卫生搞完,再去打开水。后来,卢主任把签到的重要任务也交给了我,要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虽说是权力的象征,但弄不好就会因此把饭碗打落。事实的确如此,后来有几个女同事总不自觉,经常迟到,迟到后干脆就懒得签到,然后找到我,小刘长小刘短的叫我帮她们作弊。开始还觉得情有可缘,到后来就有点难以接受了,结果因为考勤问题我和几个同事发生冲突,虽说是为了工作,可人家针对的却是我个人,甚至有个同事还当面羞辱我:一个穷打工的有什么了不起,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为此,我一度感到沮丧和苦恼,好在中心主任罗尚光在一次中心职工会议上就此专门发话说,小刘同志的工作非常认真,值得鼓励,但有的同志不支持他工作这是不对的,他是执行中心的规定,他如果不坚持原则,我这里过不了关。所以希望大家要支持小刘,要理解他的难处……
因为自费生市场火爆,助读中心在学校很受重视,发展很快,据说中心每年上交给学校的钱数目不小。为了壮大成人教育,发展助读中心队伍,中心在第一届自费生毕业时留了不少人下来工作,其中就有我的同室好友文兵。文兵决定不回老家烟草站上班的主要原因来自他没有取得正式文凭,他觉得回去太没有面子,于是选择了留在省城、留在W大学的成人助读中心打工。虽然是打工,但他认为比回家工作强多了。关于家庭问题,文兵私下对我和华远说,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他和老婆本身就没有感情,至于儿子上学的问题,他说可以每月寄钱回家。他叫我们暂时要为他保守婚姻秘密,万一中心晓得了,肯定会赶他回家的。中心留人打工不是看谁的成绩好坏,主要是看这人是不是肯干事,在其热爱工作的基础上再看他的品行,成绩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我和文兵能留下来,虽然都有不同的理由,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那就是我们的年龄偏大,相对比较成熟,肯干活路。中心留我们这些人下来工作,一条重要原因是我们都十分廉价,而且用起来方便,可以随时叫我们留,也随时可以叫我们走。如果从学校其它系调人的话,首先要考虑人家的待遇,而且这些老师或行政人员都端的是“铁饭碗”,即使他干活怠慢,工作态度不端,也不敢随便打发人家。所以中心的领导们宁愿用像我们这样特别好使唤又经济的人。他们的用人观已经提前迈上了市场经济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