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这个争吵以后,紫檀的手机就关机了。曹立志很生气,明明知道对方关机了,还是在他的办公室,或者卧室里,摁着女人的手机号码,赌气似的,一遍遍拨打,每次拨到电脑的声音出现,说“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时,曹立志才恨恨把话筒挂上。那个电脑声音的提示,其实是两遍的,第一遍是英语,第二遍,是普通话。曹立志当然是要听完普通话才挂机,好象他拨打紫檀的电话,就是为了去听那个电脑声音似的。有时候,曹立志是挂断两分钟,就接着又拨的,还有时候,甚至一秒也不停歇,是连续不断拨打的。男人象那个跟风车干上了的西班牙人样,跟电话和紫檀的号码干上了,两天下来,曹立志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好象一直都在拨打女人的手机,每次拨完,都要“啪嗒”一声挂上电话,骂声“****”。这“啪嗒”和“****”,搞得全公司都听见了,连最亲近的小高,拿了报销的发票,也不敢来敲门。
曹立志第三天上班的时候,不再打电话了,他眼睛红红地,命令小高进来,给他去买两个话机,一个家里用,一个单位用。小高燕子似地飞走了,曹立志就穿上衣服,拿了钥匙,开着车,风驰电掣地,往紫檀的住处赶来。
曹立志在紫檀的门口碰了壁,他几乎把紫檀的门铃按坏了,里面也没有一点动静。曹立志最后不得不把耳朵贴在门上,隔了防盗门,企图听出里面的一点声音。这个时候,有人就从后面,一把捉了曹立志的领子,把他提了个半吊起来,严厉地问,你想干什么!曹立志生气地扯开那个手,整了整自己的领子,才对穿着管理员制服的男人说,找人。男人就说,找人,你是谁,把身份证拿出来。曹立志就说,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看我的身份证,有没有搞错?男人就说,不给我看,可以,麻烦你跟我去一趟办公室。曹立志就说,凭什么?男人就说,凭你鬼鬼崇崇的样子。曹立志就生气地说,不是鬼鬼崇崇,是鬼鬼祟祟。男人就说,好吧,就算你是鬼鬼祟祟,也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两个人正闹着,对面的邻居就“吱呀”开了门,看了曹立志半天,就对管理员说,不用查了,这个,好象的确是对面的男朋友。管理员就问,你怎么晓得呢?邻居就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从猫眼里面看见的。
这天曹立志确认了一个事实,紫檀已经暂时离开这座城市,不知所踪了。她离开之前,曾经到小区的保安部,把家里GPS防盗系统的号码,设在了管理员的手机上,说自己要很久才会回来,要人家多关照她的房子。管理员问她要多久回来,女人就说,老天爷才知道。这样的话被复述出来后,旁边的保安们都充满了怜悯地,看着曹立志。男人很尴尬地左开目光,慢慢从地面,移到墙上,然后透过窗户,很深地看了眼紫檀家的窗口。那个提他领子的管理员就善解人意地安慰他说,不要介意,我老婆最近看言情剧看多了,也是说她两句,就跑回娘家几天。曹立志就干笑两声,说,无组织,无纪律,太不象话了。也不晓得是说对方的老婆,还是在说紫檀。曹立志说完,就很奇怪地,用了那些武侠片中,很沧桑的抱拳方式,跟大家蜻蜓点水地告了别。曹立志是生平第一次,自发功似地,用了这个方式。用完,男人快速地倒了车,逃也似的,离开了紫檀居住的小区。
实际上,作为自由作家的紫檀,离家出走是家常便饭。在之前的日子里,紫檀也三不知背了手提电脑,到凤凰,丽江,敦煌,西藏等地方,一住一个月,按照紫檀的说法,这是飘一族,或者行走一族,按照曹立志私下的理解,是女人在写作上便秘了,非得到大自然中呼吸点新鲜空气,才能疏通。
可是以前便秘的时候,女人会跟男人讲好,还会接受男人为她准备的一些压缩干粮,瑞士军刀什么,也会睁着淡蓝色的眼睛,突然很安静,很乖地,把语言的地皮,让给曹立志,听完他的防狼秘笈讲座。曹立志倒不担心那个“伟大的首都”会惹祸,曹立志担心的,是那些一边倒的耳环,手镯之类的,非要叮叮当当,招呼人家来惹祸。
这回,两个人第一次伤肝动肺地吵了架,紫檀第一次不辞而别,曹立志没来得及利用防狼讲座释放自己的智慧,曹立志也就象一个便秘的人那样,感觉到了一种堵塞的郁闷和悲伤。
一切不出男人所料,接下来的时间,紫檀继续关了手机。男人在第八天的时候,决定不再拨打手机了,也不发没有反馈的EMAIL了,他叫来钟点工,换了床单,把积存下来的脏衣服,都送到了干洗店。他还到理发店,做了个干净利落的平头,甚至还一个人,去两个人常去的“模仿挤眼”酒吧,喝了一点紫檀爱喝的卡布其诺,过去他冷嘲热讽为“小白脸”的,一种加了奶油和柠檬丝的花式咖啡。
做完这些后,曹立志翻出文件柜里被耽误的一些小额合同,决定做一个勤劳的中国男人,等待着女朋友的归来。按照过去的规律,铁板定钉的规律,紫檀不出一个月,就会回来。因为她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眨巴着淡蓝色的眼睛说,曹立志同志,如果哪一天,我过了一个月没有回来,要么就是我壮志未酬身先死了,要么就是我移情别恋了。
一个月,是两个人之间,象“长江长江,我是黄河”之类的暗号。
不过,曹立志在很安静,很平和地等待着那个日子的到来之时,也会偶尔签错一些字,说错一些话。总经理出现口误和笔误的时候,最倒霉的就是小高了。曹立志每次都把这些失误,归咎于小高用的古龙水不地道,或者小高说的话,太多了。搞得小高那一阵也有点做脸色给曹立志看的意思,甚至在曹立志催他早点来公司,小高还说,如果你还嫌不早,那你就学周扒皮,来个半夜鸡叫吧。两个人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因为那些合影,或者买五十本书,最终又帮着把五十本书藏进了地窖之类的,超越工作的合作,生出了一些兄弟情谊。小高不体谅曹立志,曹立志也实在没有办法。
男人益发显得沉默,一直抽“万宝路”的他,有一天竟换了雪茄。小高见了桌上的雪茄盒子,开玩笑说,哟,曹总,鸟枪换炮了。说完,才发觉自己这一阵,的确有点不心疼总经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