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轻色:和美女作家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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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女人花4

孙青在学校后面的柑橘林里,非常肯定地下结论,说魏红做坏事了。魏红矢口否认。在柑橘叶浓烈的香气里,这否认竟显得不太真切。

孙青说,不要骗我了。我妈妈做过赤脚医生,她厚厚一本《妇科大全》,我从七岁起就慢慢在偷看。好多看不懂的地方,我重复看了好几遍。这两年我终于看懂了。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拉的是什么稀。

说话的女孩子清瘦娇小,皮肤白皙透明,薄薄的嘴唇不擦口红而艳丽,数九寒冬也天天灌凉水,有点象老辈人说的肺痨美女,让人怜惜。只是五官的位置,摆出了一种超越年龄的风水,说话有点挤眉弄眼,沾染了母亲那辈人的怨毒。她挤在人群中时,不够自信显出的胆怯,让别人把她看作一个思想和身体都很好盘的少女。只有魏红晓得,孙青每次都能对学生干部,甚至学校领导的变动,提前做出非常准确的预测。

她有点象原始部落里的老人,不参加一切活动,单单窝在角落里打瞌睡,等着别人出了事来寻求帮助。别人不说上五箩筐的好话,她还垂着眼皮装老年痴呆。

魏红就气短地说,那……那《妇科大全》,究竟说了什么呢?

孙青就吓唬她,说《妇科大全》说女孩子要是不懂得怎样科学地谈恋爱,就有可能染上癌症。

魏红一听就着急了,拉着孙青在柑橘林里转着圈圈,靠了这个树桩又靠那个树桩,靠得背上全是树皮和灰尘,绕着弯子说话,下着套子,使劲套《妇科大全》里的知识。孙青见她那样,就说半截,露半截,说说又停停,又总停在关键的地方。搞得魏红最后着急了,一把掐了孙青的胳膊,说孙青,反正我自摸已经被你抓住了。你要是发誓,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孙青立马就眸子闪亮,亲昵地,同样用了麻将里的词语,保证说晓得魏红自摸,也决不来暗杠。也就是说,她会给魏红保密的,直到生命的尽头。孙青要魏红相信她跟她的友谊,还有她的人格,等等。

这些话每个女孩子从小到大都对小伙伴说过无数次。孙青也不例外。虽然词语空洞,语气却极其坚定,很容易让人把自己和对方跟世上其他人区别开。魏红在这些词语的鼓励下,就一口气把她和刘勇之间的所有,全盘托给了孙青。

说完,女孩子竟突然发现,要是没有一个人听她的故事,再憋下去,她肯定就要疯了。人家孙青简直是及时雨,救了她。就象武功片里被人输了很多内功的人,不打几拳出去,内功就要在身体里逆施妄行,相互搏斗了。

尽管刘勇输入的,并不是内功,而是一些别的,难以启齿的东西。

魏红说,孙青,谢谢你,我讲出了自己的隐私,反而快乐多了。你不晓得,自从我跟刘勇发生关系后,我感到有多孤独。有时候走在路上,觉得自己象孙悟空一样,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跟谁都不搭界。这种滋味真难受啊。

孙青就说,这才怪哉。你谈恋爱了,有人罩着了,应该不孤独了嘛。

话音落了,女孩子却突然发现,她自个儿竟奇怪地陷进了某种巨大的孤独之中。那,自己为什么要说出刚才的话?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而且,说着那些话之前,她全身的每个细胞,是被魏红的故事和细节,激发得很热闹,很暖和的。

孙青摇了摇头,想,眨眼就是冰窖了。

这天以后,魏红和孙青之间,多了个内容。那就是魏红和刘勇约会以后,孙青和魏红也要约会一次。魏红和刘勇是在月光下的草地上,孙青和魏红是在阳光中的柑橘林。魏红和刘勇约会的时候没有语言,孙青和魏红约会的时候,全是语言。

语言的碎片弥漫在柑橘林里,跟柑橘叶的浓香纠缠在一起,两个人脸蛋都红朴朴的,恍若梦呓一般。

开始的时候,发出声音的还只是魏红。孙青吞咽着口水,努力管束自己,要做一个世上最好的倾听者,连咳嗽都消灭在了喉咙,不打搅正在用回忆重新经历月夜和草地的对方,不提出那些在《妇科大全》上得不到解决,期待在魏红这里能搞到答案的事情。魏红却因为回忆得太投入,完全忘记了旁边还坐着一个孙青。魏红说着,神经质地哭泣和欢笑着,手也在“一箩筐”上面胡乱抓挠着,仿佛自己的手,就是刘勇的手。搞得孙青的脸,也象红领巾一样灼眼睛。而真的眼睛,也确实灼灼的,想离开魏红,又舍不得离开魏红。

魏红在有一个黄昏彻底忘记了跟自己坐在柑橘树林里的是孙青,她回忆到动情处,竟然扯过孙青,狠狠吻了起来。孙青推开她,“呸呸”往地上吐了两泡口水,说你花痴呀,连我都亲。魏红就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她只是要演示一下,刘勇是怎样亲她的。孙青就讪讪地说,是呀,你要不演示一下,我还真不晓得亲嘴有这么多道道。我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游戏,跟一个男孩子也亲过。四片嘴唇死死贴在一起,谁也不把嘴张开一条缝,跟捏饺子皮似的,到今天,我还能回忆起他鼻涕的臭气。

两个女孩子就笑了起来。笑完,却发现慢慢暗下来的柑橘林里,只有她们四只眼睛狼一样,闪着奇怪的精光。魏红怔了半晌,幽幽说道,孙青,我们都变坏了。孙青没有做声,却感到一股暖流,在身体里面由下而上,升腾了起来。

孙青突然说,反正我也变坏了,那就让我也亲你一下吧。

其时冬天恰好来了,魏红和孙青便学着别的女生,也一个劲喊冷,要求合铺睡觉。

魏红的床铺上堆满了两个人的换洗衣服,孙青的帐顶也不再掉灰尘了。两个人合盖着一床被窝,在另外八个女生的眼皮子下面,把她们所知道的男女之事,都做尽了。

实际上,她们更象两个矿工,彼此挖的却是对方的地盘,慢了,浅了,少了,都会吃亏。

她们也不再去黄昏的柑橘林。

白天到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眼睛既疲倦,又奇怪地精神。魏红的眼睛在人群里搜索着刘勇。孙青的眼睛,也不自觉地开始搜索起刘勇。两个人再次同床共枕的时候,都奇怪地觉得,对方就是刘勇。

刘勇搭着板凳写黑板报的时候,孙青就故意走过去,在他的胳肢窝下面细细读着那些粉笔字,鼻孔却悄无声息,大张旗鼓地,吸收着男孩子嘴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点口气。

刘勇在食堂排队买饭的时候,孙青也故意走过去,求他代买。女孩子把搪瓷碗和塑料饭票递给刘勇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胳膊就撞上了男孩子的胳膊。孙青的胳膊棉花糖似的,刘勇的胳膊石雕一样。这个石雕是完全靠棉花糖对比出来的。孙青惊讶地发现,脸上还有点小男孩圆润的刘勇,其实已经真正拥有了成熟男人的,有棱有廓的身材。

孙青又感到,一股暖流从下至上,升腾起来。

事情到了这里,孙青才惊讶地发现,现在的刘勇,跟过去她心中的刘勇,是两个人了。她和魏红之间无数低低的倾诉,默默的重演,仿佛让她一步步走进了刘勇的最深处,跟刘勇成了很亲近,很亲近的人。

最深最亲近处,奢靡繁华,而白天刘勇淡漠的眼神,无知的背影,竟然如此让人怅惘。

刘勇成了魏红和孙青共同的王子,但刘勇却只在魏红面前还原成了王子。在孙青那里,他还是把自己装成一只青蛙。

想到这里,孙青不由对刘勇恨上心来,象所有怨妇恨一个负心人一样。何况,孙青一直感到,自己的智商,远远在魏红之上。书上总说女人的聪明最重要,孙青心里骂着“放屁”。她这样清醒白醒的人,却从小到大都是生活舞台上的群众演员,喊声“鬼子进村了”就必须跑下台的角色,连在家里的饭桌上,也要把鱼头鱼肚子让给弟弟妹妹。

这样连带地,孙青又恨起了魏红。

晚上二人游戏的时候,孙青就使出了暗劲,把魏红那个“一箩筐”掐出了些赤橙黄绿青蓝紫。魏红咬着牙,没有叫出声来,也没有对孙青产生意见。白天看孙青的时候,反而多包了一汪脉脉的东西在眼睛里。这让她看起来,仿佛美丽了好几倍。也让孙青对她的怨恨,增加了好几倍。

有个星期五,魏红因为姑妈重感冒,提前回去做护士了。孙青便在晚自习黑暗的楼道上,也学了当初的魏红,仰起脸,约请刘勇单独出去谈谈。

刘勇问她谈什么事,孙青说是关于魏红的,重要的大事。刘勇便疑惑而顺从地,跟着孙青,来到了月光下的草地上。

那时已是春天,孙青穿着一件男式运动夹克,通肩通臂的四条白杠在暗夜里也很刺眼,拉链严丝合缝拉到了下巴。旷野里有不知名的鸟儿远远叫了两声。孙青站了几秒钟,就突头突脑对男孩子说,刘勇,魏红托我送个礼物给你。刘勇刚问什么礼物。孙青就一把拉开了夹克的拉链,扑过来说,刘勇,我爱你。

孙青的拉链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刘勇猛不丁搂了个这样雪白的身子,着实吓了一大跳。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没有办法推开孙青了。

女孩子象一条蟒蛇盘在刘勇怀里,哭了起来。

刘勇说,孙青,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孙青就说,你跟魏红就可能?

刘勇就说,我跟魏红没有什么。学校规定严得很,谈恋爱要被处分的。孙青就说,少来这套,魏红把你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了,前天亲嘴你还嫌她有口臭呢。刘勇听了,就吓了一跳,叹了口气,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沉默着把手绕到后腰,气喘吁吁剥着孙青的十个指头,说,放开我,快,有人要过来了,快。

孙青才不管这些呢,执意不放刘勇的腰,却抽泣着问,是不是她有“一箩筐”,你就不要我?刘勇便生气地说,无聊。你非要这样认为,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