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吐蕃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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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松赞干布统一高原诸部(1)

南日伦赞的妃子卓萨妥噶生有一子,即为吐蕃著名君王松赞干布淤,最初起名叫赤松赞。所有的佛教史籍都十分乐于给他披上一层层神秘的外套,说他是雪域保护神慈悲的象征———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并言他的顶上有阿弥陀佛像,手足皆有轮相,把他描述成活生生的菩萨,按佛教的观念极端地把松赞干布神化了。不过他确实是一位功勋卓著的吐蕃领袖,推动了吐蕃政治、经济、文化的全面发展,使吐蕃成为一个充满活力的政权。

一、松赞干布即位与政权的巩固

根据敦煌文书P.T.1287Vi号卷子的记载,松赞干布的父亲南日伦赞被反叛者毒死,象雄、苏毗、塔波、工布、尼洋波等公开叛变。松赞干布即位初期,吐蕃到处都有反叛者,一片混乱,新生的吐蕃政权受到了挑战。但历史不容倒退,年仅十三岁的赤松赞在危难中登上赞普宝座,肩负起历史的重任。《旧唐书·吐蕃传》载:“弄赞弱冠嗣位,性骁武,多英略。”

于《新唐书·吐蕃传》亦云:

淤后世史书大都称松赞干布,敦煌文书中其原名为赤松赞,说“松赞干布”是臣民上的尊号。汉文史书内有不同翻译,《新唐书·吐蕃传》作弃宗弄赞、弃苏农,《册府元龟》作器宗弄赞、器宋弄赞、不弗弄赞,《通典》作弃苏农赞。“其为人慷慨才雄,常驱野马、牦牛,驰刺之以为乐。”

俨然是位少年老成、智勇双全的领袖人物。松赞干布即位不久,当机立断,用武力强制的手段,镇压叛乱者,“尽行斩灭,令其绝嗣”,纷乱的局面得到控制并趋向安宁,避免了新生的吐蕃王国在他的幼年期遭受夭折的厄运。

为了稳固自己的宝座,加强君臣间的关系,维护王权的绝对地位,松赞干布一方面残酷镇压犯上获罪之人,给予严厉惩处;一方面对功臣实行封赏、奖励,并且广泛利用传统的盟誓形式强化臣下对他的忠诚。我们可以通过具体的事例了解到盟誓的重要性,南日伦赞时的功臣韦·旁多热义策请求赞普与他的子孙会盟,恩赐他的家族,松赞干布恩准韦氏的请求,在冲木地方举行了会盟,参加者有韦氏子孙和松赞干布的部分大臣。

松赞干布君臣誓曰:

自今尔后,尔兄弟子侄于悉补野(悉勃野)赞普驾前忠贞不贰,不阳奉阴违(不使赞普丢脸),永远永远,世世代代,无论何年何岁,决不对义策之子无罪而责谴,决不听信奸人离间,即或听到离间之词亦允许尔等辩论,以申诉原委,决不因而谴责。

义策之子孙任何人对赞普有意外不忠之事者,即对不忠者本人以外,决不株连,其他未参与盟誓之人决不加罪,决不像对待猪一般用武器来刺杀,也决不像鹰鹞对待禽鸟一样追赶,任何一个有能力之人决不抛弃,决不贬责。义策之一子将受决不低于金字告身之封赐,决不无罪而褫夺其奴户、封地。忠心不贰者而绝嗣之时,亦不没夺其奴户、封地。尔若有二心,则我降罪,不在破盟之例,尔若将奴户、封地用以调换,或献出时,亦不在破盟之列,永远永远,王族之子孙后代均遵照此誓办理,誓文交给义策父子收执。

义策父兄子侄之誓词云:

对于悉补野赞普赤松赞父子宗系决不变心,永远永远,赞普之子孙对我等无论怎样,我等决不变心,决不为他人所引诱;决不投靠其他人;决不与变心之人沆瀣一气;决不在食物之中安放和掺和毒液;决不对赞普赤伦赞(应是松赞)做任何坏事。若我之兄、母、弟及子孙之中有任何一人产生异心时,立即向赞普袒露其有异心;决不跟产生异心之兄弟为伍;其他人若对赞普心怀二志,我定将此事袒露;对任何并无过失之人,决不挑拨离间;决不嫉妒憎怨;若被任命充当长官,对于一切民庶决不有所偏私,决然勤谨奉行赞普之诏令,永不忘渝,此誓。

赞普一方的誓词是至高无上的诏书,恩威并施,松赞干布保证韦氏家族的特权,保护其属民和封地,不随意剥夺,但韦氏必须以永远对赞普忠心耿耿、不得有二心作为前提,否则誓词就会失效,如有不轨,赞普会随时降罪于韦氏。而韦氏一方的誓词,句句表忠,有俯首帖耳之状。君臣关系分明,忠诚于赞普是贵族的义务。松赞干布用盟誓笼络和控制臣下的高明手段,也显示着王权的强大。

二、定都拉萨

松赞干布的父亲时代,吐蕃王朝的政治中心迁移到拉萨河流域,松赞干布根据自己的意愿重新做了选择,结果他将都城迁移到拉萨。藏文史书对此重大事件,作了含糊不清和神话性的描述。

《王统世系明鉴》等言松赞干布的远祖拉脱脱日聂赞曾居住于拉萨红山顶,暗示出拉萨红山似乎有着某种神圣性,松赞干布也想到吉祥的红山居往。途中,松赞干布君臣还看到了奇迹。事实上对眼光敏锐的松赞干布来说,重要的不是红山顶上的神秘光环,而是拉萨所处的地理位置的优越。拉萨四面环山,“万岭回环,宛如城郭”,一水中流,形成天然屏障,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拉萨河谷比较宽广,宜农宜牧,拉萨也正好处于畜牧业地带和农业地带之间,物产丰富;再次拉萨居西藏中部,更有利于施展他的才华,经略未统一的北部地区。从此拉萨成为吐蕃王国的都城,成为吐蕃王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交通等中心,也是吐蕃本土最大的城市。五彩缤纷的霞光从此才真正环绕在红山顶上。不过吐蕃赞普不常住宫殿,而是不断巡视各地,住在宫帐中。

三、创制藏文

文字对于人们间的交往,文化的传播和保存都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象征。藏文距今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根据敦煌吐蕃历史文献、《贤者喜宴》、《汉藏史集》、《王统世系明鉴》、《红史》、《新红史》、《西藏王臣记》等书记载,松赞干布时期创制了藏文。

关于藏文的创制年代和藏文的渊源,至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史书上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记载:《贤者喜宴》、《汉藏史集》、《王统世系明鉴》、《红史》、《新红史》、《西藏王臣记》、《弟吴佛教源流》等佛教史家所作书中认为松赞干布时期通弥创制了藏文,伏藏性质的《松赞干布遗训集》、《译师班智达遗教》亦载阿努之子桑布扎据梵文创造藏文。而苯教史家所著的《嘉言宝库》等载,松赞干布之前已有了文字,并说文字首先是由桑波本赤及辛饶二大师所造,文字的演变过程是神文经达室苯教徒转变为“崩文”(或译“聚集文”),又经象雄译师转变为“大小玛文”,而大小玛文又被象雄和吐蕃译师转变为“大玛行书体”

及“小玛楷体”,认为藏文本源于象雄文。当代学者南喀诺布等人亦主张此说,参见《论藏族古代史上的几个问题》,载《中国藏学》1988年第2期。

另一种说法,认为吐蕃的文字是仿古于阗文,国外赫恩烈(A.F.RudoTFHoeinTe)曾据新疆出土的古于阗文卷子,认为通弥是到克什米尔学取文字,在那里遇到婆罗门李敬,此人把于阗文的字母教给了通弥。罗常培先生在《梵文鄂音五母之藏汉对音研究》(载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三本,第二部分,1931年12月印),认为赫恩烈的观点是可信的。王忠在《新唐书吐蕃传笺证》中认为“李敬之李即李域之李,李域指和阗,藏文与古和阗文最为接近”。近世著名学者根敦琼佩认为藏文源于古印度笈多文,见所著《藏文的由来与演变》,载《西北民族研究》1989年第1期。

史载松赞干布看到别国的文字,而苦于没有自己的文字,于是便决心创制本民族的文字。派通弥阿鲁之子通弥桑布扎等人,携带黄金等物前往印度学习文字。在此之前,松赞干布曾两次派人到天竺学习,有的因路途艰辛而返回,有的死于途中,有的因不堪忍受天竺高温气候,均未获得成功。通弥桑布扎聪慧过人,他到达天竺后,拜见了当时极负盛名的学者李敬,向他学习语言文字,还向天竺班智达拉日巴僧格学习声明学,最后通弥历经路途的艰险,满载知识而归。回到吐蕃后,通弥根据梵文五十字母创制藏文,从梵文十六元音字母中,取用“”四元音字母,再从梵文的三十四个辅音字母中,去掉“”等五个反体字,和“”五个重叠字,又新造“”六个字母,最终成为四个元音字母及三十个辅音字母组成的藏文。通弥仿照梵文兰扎字体而创造出藏文的有头字———楷体,又仿照梵文“哇都”字体而创造出藏文的无头字———草书体;通弥还写出藏文文法著作,称“八部文法”,流传下来的只有一两部。

据说松赞干布给通弥以优厚的奖赏,引起其他大臣的不满,通弥作了一首诗,自豪地言道:

在这边野狭陋的蕃境,

我是最初有成就的智人,

我是消除黑暗的明灯,

荣获君王如日月般的顶敬。

百官臣僚中,舍我其谁!

对雪域蕃地的众生,

我通弥的恩惠非轻。

从此吐蕃有了自己的文字,在松赞干布的提倡下通行于吐蕃各地,开始用藏文译写其他民族的文化书籍和宗教典籍,用藏文发布政令,记述国中大事。藏文的创制给人与人之间的思想交流、传达政令等方面带来了众多便利。通弥桑布扎的功绩,在吐蕃史和藏族文化史上具有深远的意义。通弥桑布扎因此获得了后人的无比尊敬,大昭寺等处供有他的塑像。五世****喇嘛曾赞颂道:

三十字母如珠

髟曼联缀而制成,

似海潮般发出庄严文字的语声,

它是那大宝璎珞价值连城,

如同满腹金宝的火神,何须觅奇珍。

四、兼并战争

自南日伦赞起,吐蕃开始了大规模的兼并战争,松赞干布时期更将兼并战争推向了高潮。金戈铁马,东征西战,是松赞干布的生平写照。

松赞干布最先征服的是孙波,P.T.1287号卷子中的《大相世系》内云:“王子赤松赞执政时代,娘·芒布杰尚囊曾奉命征讨孙波地,他运用机智和诈术,不费兵马之劳,使其纳贡;运用三寸不烂之舌,招服其地庶民如同本部固有之属民。”

在该卷子的“松赞干布传记”部分亦有同样的记述。尚囊是松赞干布时期的第一任大相,他的三寸辩才,令人叹服,但恐怕孙波感受到的更是尚囊所依赖的强大的军事后盾。孙波的征服,使唐古拉山脉以南地区,尽为吐蕃所有。之后,吐蕃兵锋东指,着手经略高原东部地区,展开了对居住于康、安多等地的政权和部落的兼并战争。

入唐以后,除嘉良被唐设为羁縻州以外,附国等二十余部不见于记载,说明已被大规模东进的吐蕃势力所征服。吐蕃占领了今四川甘孜、西藏昌都等大部分康区及青海南部,从西藏跃入多康,吐蕃的疆域得到大面积开拓,并且势力进一步深入党项和吐谷浑地区。当吐蕃步步东进时,唐帝国正在讨伐吐谷浑,公元634年(贞观八年),唐朝大军进攻吐谷浑,第二年攻破吐谷浑。

吐谷浑国王伏允在战乱中被左右所杀,伏允子慕容顺降唐,被封为西平郡王、越胡吕乌甘豆可汗。阴历12月,慕容顺又被属下所杀,唐以顺子诺曷钵为河源郡王,授乌地也拔勒豆可汗,吐谷浑成为唐的藩属。面对唐朝势力在高原的渗透,松赞干布一方面派使者于贞观八年、贞观十年入唐,并求婚;另一方面并未停止军事行动。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松赞干布借口吐谷浑挑拨唐蕃关系,使吐蕃没有得到唐朝公主为由,联合羊同,大举进攻吐谷浑。吐谷浑无法抗击吐蕃,遂逃到青海湖以北地区,而青海湖以南的广阔草原地区从此为吐蕃所有。吐谷浑气息奄奄,已失去青海霸主的地位。接着,松赞干布率兵攻破与吐谷浑关系密切的党项、白兰诸羌部,一部分党项内迁。吐蕃势力剧增,松赞干布当时所统率的军队达二十余万,吐蕃骑兵的铁蹄几乎快要踏遍青藏高原,在嘹亮的号角声中,割据的各部被击溃,纷纷归降吐蕃。

松赞干布率军东征,是吐蕃统一青藏高原历史的组成部分,可以说对此他取得了成功。

经过松赞干布的东征西讨,青藏高原上与吐蕃相对抗的政权和部族愈来愈少,只有西北部的象雄依然保持着独立性。吐蕃东征攻打吐谷浑时曾联合羊同(即象雄)的兵马,但同新兴的吐蕃王国所显示出的蒸蒸日上的精神风貌相比,则象雄的辉煌正逐渐地暗淡下去。

吐蕃与象雄间具有结盟意义的联姻,松赞干布曾迎娶象雄王的公主象雄李特曼为妃,松赞干布的妹妹赞蒙赛玛噶嫁给象雄王李迷夏,双方的关系十分密切。随着吐蕃的强盛,象雄与吐蕃间不断产生裂痕,松赞干布最终将进攻的矛头指向象雄。战争的导火线则是松赞干布的妹妹赛玛噶失宠所致。象雄王很钟爱墟格妃,对赞蒙赛玛噶没有感情,赛玛噶既苦闷又愤恨,“不理内务,不养育子女,另居于别室”。松赞干布听闻后,派使者前去劝解妹妹,要她好好治理内外事务。当使者卜金赞芒穹行至象雄琼垄堡寨时,赞蒙在神圣的玛法木湖旁游玩,遂前去会面。芒穹转达了松赞干布的旨意,然而赞蒙对象雄王早已失望,并且转为仇恨,当时引声而歌,抒发心中之不平,歌中暗示要松赞干布出兵攻打象雄。

芒穹返回后,给松赞干布呈上了一包赛玛噶送的礼物,当打开时里面只有三十颗松耳石,松赞干布推测,赛玛噶意在鼓励他攻打象雄,则堪称大丈夫行径,可以佩带此松耳石。敦煌吐蕃历史文书中的这段描述充满诗情画意和演义色彩,实则征服象雄并非易事。P.T.1047号卷子中,记有琼波·邦色卜问用兵象雄能否获胜之事,足见,松赞干布之谨慎,出兵象雄前有过精密的筹划。琼波·邦色、噶尔·东赞等吐蕃著名大臣均参与其事,吐蕃军队在松赞干布的亲自统帅下,费时三年,于公元644年打败了象雄,杀死了象雄王李迷夏。象雄王国的历史就此结束,而吐蕃的领地已扩张到了克什米尔东部一带,并为其以后争雄于中亚打下了基础。象雄之役,是松赞干布在本土上发动的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兼并战争。《贤者喜宴》载琼波邦苏孜(即与敦煌文书中的琼波·邦色应是同一人)任象雄总管,恐怕是象雄被征服后,派他处理善后事宜。

松赞干布君臣也因征服象雄,而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活动,会上松赞干布自豪地唱道:啊!若问王者是何名?

乃是赤松赞。

若问臣者是何名?

乃是东赞域松。

……

我等君与臣,

雅隆河水短,

从多康向后藏延伸,

雅隆河水窄,

从南向北扩,

未开渠而胜四方。

我等君与臣,

君不抛弃臣,

君若抛弃臣,

则宜守天边;

臣若背弃君,

则当受惩处。

松赞干布的这段歌词,蕴含了两层意思:一是蕃部从狭小的雅隆河谷向四面拓展,雅隆河虽然短而窄,但吐蕃的势力却延伸到四方。歌词中的“从多康向后藏延伸”一句,有不同的理解,有的译为“自外向内深而远”,有的译为“从下游向藏地延伸”,这里我将“”理解成“多康”地区,位于蕃部的东方,“”理解为后藏地区,位于蕃部的西方;因此这句就有了蕃部从东向西延伸的含义,与下面的从南向北扩展一句相对应。二是要求君臣间精诚团结,在不断地告诫他的臣民们要安分守己,不能有非分之想。在与卫氏家族盟誓时,松赞干布也唱了大致相同的歌词,说明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这首歌也显示了松赞干布一直有拓展蕃部势力、称霸高原的信心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