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吐蕃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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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赤松德赞朝佛教在吐蕃的传播(1)

赤松德赞朝的辉煌武功并未引起后世佛教史家的兴趣,而他们大书特书的是赤松德赞如何弘扬佛教的故事,几乎占去他们所著吐蕃史的大半篇幅。除去他们神话般的描述和对赤松德赞的华丽赞誉之辞外,则事实上,天竺佛教,在雪山围绕的吐蕃找到了生存的土壤。赤松德赞大力扶持佛教,被视为吐蕃三大法王之一。

一、佛教面临的一次危机

根据《贤者喜宴》藏文史者记载,赤松德赞当政初年,玛香仲巴杰、达札路恭等人掌握着朝中大权。当时吐蕃全境内佛教的影响甚微,吐蕃仍保持着古老的传统和信念,佛教的象征只不过是松赞干布和赤德祖赞时期所建的几座庙堂而已,但仅有的几座佛教庙堂的存在对传统有着浓厚感情的玛香仲巴杰等人看来仍显得十分刺眼。他们采取严厉的措施来抵制,希望来自异域的佛教在吐蕃永远消失。

玛香仲巴杰等人颁布法规,下令吐蕃的辖区内禁止信仰佛教,今后凡信仰佛教者皆流放,信仰佛教的大臣除革职外,并要发往芒域,一切应以苯教为指南;驱逐唐朝的僧人和泥婆罗的僧人;把大昭寺改成屠宰场;把文成公主带去的佛像埋入地下,后又送到拉萨以外的地方;拆毁赤德祖赞所建的佛堂等,废除对死者的追悼和超度的习俗。佛教传入吐蕃后第一次遭受到严重挫折,这也是藏族史上的第一次禁佛。古老传统堡垒以此表现着它的顽固和对异己的排斥,但并不意味着佛教因此而永远地退出,吐蕃的四周布满佛教文化,尤其在东亚和中亚佛教仍是有影响的宗教和学说,佛教徒不断尝试着翻越雪山进入亚洲高地。

正当吐蕃佛教处于危急时刻,一位重要的人物出场了,他就是巴·赛囊。他信仰佛教同样带有传奇色彩,据说他的两个孩子不幸去世,他请来一位住于小昭寺的唐朝高僧做超度法事。

他提出是否有前世后世的问题,这位和尚肯定前世后世的真实性,并问他们愿意让孩子升天呢还是转生到自己家中。

觉卧像在历史上颇遭周折。这次据《西藏王臣记》(汉译本53—54页)说:“他们把释迦牟尼像送还中原,但后来未能抬走。他们也就将佛像埋在地下。同时将拉萨神变寺也改作屠宰场。他们这样做的时候,纳朗·杰塘拉坝突然倒毙,厥若·杰让嘉廓的身体也枯瘦而死。当时的相士和大众都说这是把佛像埋在地下的恶报。因此,他们又把佛像掘出送到吉仲域内。”《巴协》(第8—9页)载:“小昭寺的释迦牟尼佛金像,原是汉地佛像,也要被送回汉地去。这尊佛像,最初一位骑士就能抱起,而此时却搬不动,遂用皮绳网住后,由三百人拉至门外,之后由千人拉到喀扎东前方时,千人也拉不动,遂埋入当地的沙滩中。”《王统世系明鉴》等也有类似的记载。

对此五世****有不同的解释。《西藏王臣记》(汉译本第54页)载:“这在《巴协》中说,赛囊到芒域之后,桑希才从汉地转回来。巴卧祖拉也附和《巴协》中的这种说法。

这显然是没有仔细考查上下文是否有矛盾,一时疏忽之过。要知道所谓和尚即是汉地的传教师。因为那时西藏早已发出毁灭佛法的命令,所有住在拉萨小昭寺等处的和尚,一律被驱逐出境了。因此那作出的是悬记(即预言)所说,赛囊的亡女,复转生为他儿子的那一和尚,必须认为是桑希新从汉地请来的那一和尚,这在浊世中犹如大众顶宝般的宣奴伯哇所著的《青史》,以及具足一切知识慧眼的呼图克图阿旺罗布所著的《佛教史莲开日光论》中,都说是桑希回到西藏后,赛囊才到上部芒域去的。这种说法是合理的。”但是桑希回到吐蕃时正值禁佛时期,连佛经都隐藏起来了,岂敢还带一位和尚进去!因而巴·赛囊信佛是在禁佛之前,如此《巴协》上下文并无矛盾。

巴·赛囊希望孩子进入天堂,而他的妻子则希望继续转生到他们家中。高僧为了满足他们的意愿,经过佛教仪式,让男孩的灵魂升入天堂。在女孩的口里放进一粒珍珠,并在左脸上涂上红色,将尸体藏在母亲床下,预言说明年就会生下一位男孩。果然第二年妻子生下一位男孩,嘴里含着那颗珍珠,左脸上有块红色,而床下的尸体不见踪影。孩子满周岁的时候,能认出姑姑等亲戚,巴·赛囊从此确信前世因果的存在,并成了一位著名的佛教徒。

玛香禁佛期间,他仍在暗中搞佛事活动。这恐怕是后世精心编织的故事,但似乎可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巴·赛囊是赤松德赞即位初期受佛教影响的少数官员之一。

巴·赛囊想寻找佛经,在他的请求下,赞普命他任芒域地方官,也许实为一次流放。当时吐蕃境内发生自然灾害,大地干裂,尘沙满天,据《巴协》说是因毁灭佛法之故,吐蕃派人向天竺金刚座和那烂陀寺做了布施,在小昭寺也进行了供献布施,结果天降大雨。面对自然灾害带来的恐怖和不安宁,吐蕃时代往往把天灾解释成人类的某些令神灵不悦的行为所导致的结果,人们不从自然本身寻找原因,而从人类自身做解释。吐蕃史上佛苯间常把灾害的罪过指责到对方身上。如果《巴协》的记载是真实的,则玛香仲巴杰等人因天灾而向佛教做出某种妥协。不久巴·赛囊前往天竺、泥婆罗朝佛学经,他在泥婆罗拜见著名的天竺佛学大师寂护。寂护是吐蕃佛教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巴·赛囊把寂护请到芒域,建造房屋,向寂护大师供奉丰盛的物品,巴·赛囊成为寂护的弟子,寂护给他取法名为“益喜旺波”。寂护还向巴·赛囊讲述赤松德赞他们三人在前世的缘分,也许时机不成熟,寂护又回到了泥婆罗。巴·赛囊赴拉萨向赞普叙述了他的经历和寂护的高尚品德及学问。年轻的赞普厌恶玛香仲巴杰等人,对巴·赛囊采取支持态度,但为防备玛香仲巴杰等人,赞普让巴·赛囊回到家乡隐居起来。

赤德祖赞时期派往汉地求取佛经的桑希一行,这时回到了吐蕃,以此推断,以上的事件都发生于赤松德赞即位初年。为酬谢桑希,赞普赐他“大臣”的职位,起名“坚慧汉儿”,但吐蕃正在禁止佛法,桑希等带回的汉文佛经只好藏于钦浦,以等待时机。随着赤松德赞年龄的增长,终于有一天桑希向他陈述汉地佛教妙法并取出藏于钦浦的汉文佛经,向赞普诵读《十善经》、《金刚经》、《稻秆经》等,赞普听后产生了对佛教的信仰,佛教的教义给赤松德赞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遂命人翻译藏于钦浦和芒域的经典,桑希等人在亥伯山沙洞里将佛经译成藏文,但这秘密被玛香等人发觉,桑希等受到严厉的斥责,并重复了原来规定的禁佛法,扬言要毁掉他们手中的佛经。

玛香等始终没有改变他们对佛教的仇视,这使得与业已对佛教产生兴趣的赞普屡屡发生冲撞。作为一名雄才大略的君主,却不断受到臣下的冒犯和限制,不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使赤松德赞甚感恼火,随着他在政治上的成熟和阅历的增长,玛香等人的不幸结局注定将要到来。赤松德赞的周围已经培植了一批自己的亲信,佛教史籍把他们称为“信佛大臣”,他们支持赞普不是纯粹处于信仰的动机,他们更希望因此而在权力的台阶上得到上升。为对付玛香仲巴杰,他们定下了天衣无缝的圈套,廓·赤桑(即为前文提到的廓·赤桑雅拉)等买通占卜者和星相师,让他们制造舆论,说为了赞普的江山永固,万寿无疆,必须修法祈祷,期间须得一位重臣进入墓中守墓三个月。

有一天,在朝堂,众人皆议论此事,廓·赤桑说自己资格最老,应该自己去。玛桑希又称巴桑希。

五世****喇嘛著:《西藏王臣记》(藏文),民族出版社,1981年,第55页。墓是临时建造的。

香不以为然,认为自己资格最老,最后二人同去,结果玛香上当被活埋于墓中。

吐蕃时代有守陵习惯,赤松德赞利用此计剪除权臣。但是这方面我们缺乏较为可信的记载,现存的吐蕃历史文献《大事记年》只记述到公元763年,之后残缺。玛香仲巴杰的历史及禁佛的内幕亦无从考证,只能作为传说的故事对待。

二、密宗大师莲花生

赤松德赞不断显示出他对佛教的热情,随着玛香仲巴杰的消失,禁佛令也失去效用,赤松德赞和他的臣下们从禁佛走向信佛弘佛。赤松德赞正式派巴·赛囊前去邀请寂护大师,巴·赛囊带去赞普给泥婆罗国王的书信和锦匣礼物,随后将寂护请到芒域,赞普又派内侍朗卓囊惹、聂拉达赞隆斯、章杰勒斯三位前去迎接。之后,赤松德赞在红崖宫第一次同寂护会面,赞普给这位大师献上一升沙金,寂护也向赞普叙述他们的宿缘(显然,这或者是寂护的编造,或者是后世的杜撰),对吐蕃佛教的发展做了预言。然后在风相宫寂护向赞普讲述十善、十八界、十二因缘等佛教的基本教义,由迦湿弥罗人阿南达担任翻译。期间吐蕃又发生自然灾害,“旁塘宫被洪水冲走,拉萨红山遭雷击,并发生年灾疫病”。保守势力趁机制造舆论,说这是因信仰佛教引起吐蕃地方神灵的不满而造成的。赤松德赞迫于压力,他婉转地向寂护说道:因我的福分小,生于全吐蕃信仰****之时。要想改变这种情况很困难,如方法不当,则难弘扬佛法,故要小心,暂请上师回到泥婆罗,我将慢慢设法引导尚论们,当他们感到不信仰佛教不行时,就立刻派人去迎请您。

寂护始终对在吐蕃传教充满信心,他认为之所以遇到艰难,是吐蕃地方不喜欢佛教的凶恶鬼神在作怪,他觉得十分有必要邀请当时誉满印度的密宗大师———莲花生,只有他才能征服吐蕃的地方神。从赤松德赞的话中也可以看出赞普并未改变自己的决心,当时赤松德赞和他的支持者们将寂护装扮成流放的模样送到境外。寂护所遭受的困境和挫折,显示出吐蕃传统文化的代表———苯教势力对异域宗教的强烈抵制情绪。

过了一段时间,赤松德赞感到反佛浪潮有所平静,命巴·赛囊为佛教观察使,同正使章藏谢、副使巴桑希等三十多人前往唐朝,根据《巴协》所载他们的主要使命是请传教的和尚,《布顿佛教史》也说前去的目的是为了求法。巴·赛囊从一位和尚处学得修行教诫等,然后返回吐蕃。接着巴·赛囊又被派去请寂护和莲花生,他从芒域坐船走了一段水路,后奔赴天竺。

莲花生,又称邬坚仁宝且,古天竺邬仗那人,原是邬仗那王子,他放弃王位而修习佛教,尤其精于佛教大乘密宗。他在许多人迹罕至的尸林坟地学习秘密教法,后世的宁玛派将他视为无所不能而几乎与佛陀等同的人物。天竺的两位显密大师紧密配合,在吐蕃史上书写下了神奇的一页。《莲花生遗教》、《五部遗教》及所有的后世藏文史书都记载莲花生在吐蕃的事迹。莲花生入蕃的途中就用其无边的法力征服吐蕃的地方神灵,每一部莲花生的行传里面都充斥着莲花生同吐蕃鬼神间的较量,结局是千篇一律,不论是吐蕃的山神,还是湖神、河神都被莲花生打得一败涂地,走投无路,只好跪到在莲花生足下。莲花生让他们发誓永远保护佛教,做佛教的护法神,后世史家对此详加描述,使莲花生在人们的心目中成为呼风唤雨、变化多端、无坚不摧的神人,莲花生的神话几乎家喻户晓。

事实上,当时的吐蕃人容易理解和接受崇尚仪式的密宗。莲花生充分使用咒术等密宗仪式,将吐蕃的地方神灵都宣布为佛教的护法神,并且给他们起了新名,使这些神灵改头换面,以此调和佛苯间的对立,使吐蕃的神灵在佛教中获得一席之地,从此吐蕃的佛教也披上了本土的色彩。经过莲花生的努力,缓和了吐蕃境内的反佛情绪。

莲花生大量吸收吐蕃的神加入到佛教的同时,还宣传佛教可以给吐蕃人民带来安乐,能把吐蕃地方治理得更好。《巴协》的一段记载饶有趣味,莲花生说:

(我)可以让蕃地幸福,从毗夏玛那取来财宝,施给无财的人,让世界上的所有财宝在吐蕃,使吐蕃富有。

在上下昂穴、扎和朵勒达拉浦波等缺水,或水少的地方,让水流出来,所有河滩都变成田地,能养活所有的吐蕃人……。

又说:

(我)要把昂穴地方的沙漠,所有的河滩都变成园林和绿地。把吐蕃所有不好的地方都变成宝地,让一切地方都变得可爱。

莲花生的传教涉及吐蕃人的现实生活,他给吐蕃人描绘出一个理想的王国,无疑对人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在崇尚奇迹的时代,莲花生的话令人向往。莲花生的传教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令吐蕃的君臣们相信佛教可以带来无穷的光明,从此莲花生的足迹深深地印在了雪域大地上。

但是莲花生的传教仍然遭到了传统势力的抵制,甚至反对派有暗杀他的计划。据《巴协》所载,部分大臣要求莲花生返回天竺,莲花生最后也感到他在吐蕃的危险处境,准备回去。当时反对派的大臣们派出十八名杀手,想在东旁的狭路上杀死莲花生,但当刺客们准备动手时,莲花生却施密法,使十八名刺客手脚僵硬。莲花生在吐蕃生活的具体时间,以及他的传教活动,史书中有不同的说法,而且羼杂着众多的神话故事。

三、佛教大寺———桑耶寺的建立

传统的维护者们仍然反对信仰和传播佛教,主张信奉苯教,为此佛教大师寂护提出佛苯间公开进行辩论,以决优劣。并提出若苯教取胜则寂护返回天竺,吐蕃境内弘扬苯教;若佛教取胜则要灭苯兴佛。赞普住于索尔浦江布采宫,佛苯双方展开辩论,结果苯教面对佛教极有逻辑性的一整套说教显得无能为力,似乎除了法术外苯教徒并不擅长辩论,结果苯教徒败北,苯教的部分典籍被丢入河中,部分压伏于塔下,废除了苯教以动物血肉祭祀鬼神的做法。赤松德赞借机压制和打击苯教,后期的苯教徒将这一时期称为“灭法期”。

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赤松德赞筹划要在吐蕃的中心地区建造一座真正的佛教大寺。由莲花生、寂护亲自勘察地方,在雅鲁藏布江北岸(今山南扎囊县境)选定地址,建造举世闻名的桑耶寺,全名桑耶弥居伦吉珠巴。桑耶寺的布局是仿照印度的欧丹达菩黎寺(又译飞行寺),依佛教的世界地理结构而建造。主殿三层代表世界的中心须弥山,四方有四大殿,代表南赡部洲、北俱卢洲、西牛贺洲、东胜神洲等四大洲,还有代表八小洲、日、月等的殿堂。寺院布局严整,结构宏伟,充分显示出了吐蕃强盛时期的气势。据《贤者喜宴》,赤松德赞在年二十二岁的铁兔年(应是水兔年,公元763年),桑耶寺奠基,赤松德赞年二十六岁时的木羊年(应是火羊年),“七试人”出家。

赤松德赞年三十四岁时的水兔年(应是木兔年,公元775年)桑耶寺全部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