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成熟的谷地里,我来到一块被纷乱的脚步无情践踏的地方。茂密的庄稼一眼望不到边,丰满的谷穗沉甸甸地垂下了头,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红的、蓝的、紫的——星星点点缀落在谷地里。它们带着可爱的小叶片,自然地长在那里,看起来美极了!但是,我又想,它们毫无用处。它并不结果实,而只不过是莠草罢了,仅仅因为没有铲除它们,它们才得以幸存。这些小花在野外谷地里也很难为人发现。它们象征着诗和艺术,在城市生活中,诗和艺术——它们是如此朴实有用,并且不无果实——的作用与谷地里的野花是相同的。
世界上有一些真正美丽的风景,但景中的人类形象却丑陋不堪,还是别看他们吧。
苍蝇应当被看作大胆无礼的标志,因为当所有其他动物都躲避人类,甚至在人类尚未接近它们便逃走时,苍蝇却飞落在他的鼻尖上。
两个在欧洲旅行的中国人第一次进入剧场。其中一个专心琢磨戏剧的情节,并猜出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另一个则尽管语言不通却试图弄懂每一部分的含意。在这里,你可明白天文学家和哲学家的区别。
仅仅是理论上的却从不付诸实现的智慧就像一朵重瓣的玫瑰,虽然色泽鲜艳、香气袭人,终会凋零,不会留下种籽。
玫瑰都有刺,是的,许多有刺的植物则不一定都是玫瑰。
一棵普普通通的苹果树,上面枝叶繁茂,花朵盛开,一棵挺拔的枞树立在它身后,高耸着它那黑色的锥形树冠,苹果树说,看看我这华美的锦簇花团,你拿什么来与我媲美,难道是那墨绿的针叶?枞树说,是的。但是,一旦冬天来临,你就会花枯叶落,而我却依然故我。
一天,我正在一棵橡树下采集植物时,发现一片高矮差不多的植物丛里有几株异样的小苗,它们色泽微暗,枝叶茂密,茎干挺直。我一碰到它,它便语气坚定地对我说:让我留下吧,我不像这些植物——大自然只赋予它们以一年的生命,我不适合做你的标本,我是一颗小橡树。
人也同样如此,有的人其影响可持续数百年。当他还是孩子时,或是青年、成年时,甚至他的一生,都生活于他的同伴中,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似乎平凡而渺小。但是,任随他独自存在吧,他将是不朽的。那些懂得珍惜时间的人将与时间共存。
一个乘坐气球飞向天空的人似乎并没有感到他正在向上升腾;他只看见地面在逐渐下沉。
只有洞察其真谛的人才能明白其奥秘。
对一个人身材的判断往往受判断者与被判断者之间距离的影响。但是,根据你所考虑的是他的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态,会有相反的结果。从远处看时,一个人似乎较矮小,另一个似乎较高大。
大自然以美的外表粉饰其每件作品,就像梨或李的表皮上那层薄薄的芳香四溢的粉霜。画家和诗人竭力模仿这种粉饰技巧,并运用于自己的作品中,将它们提供给我们,使我们欣赏。其实,在我们尚未认识生活本身之前,就已深深地迷醉于这种美中;当我们终于亲眼目睹了大自然的作品时,那种粉饰便消失了。艺术家们穷尽了它,我们也早已领略过它。世界显现给我们的常常是粗陋、缺少魅力,实际上它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厌恶的。最好让我们自己去发现这种粉饰。这将意味着我们不应当突然而大量的享受它,我们应该有未完成的画,不完美的诗;但是,我们应该用亲切、愉快的目光——即使现在,自然之子有时仍以这种目光——看待一切事物,这些事物并没有藉助艺术期待获得美的愉悦,或过早地获得生命的魅力。
美因茨大教堂被它周围的建筑物如此紧密地环绕,以至于简直没有一处可以观其全貌的位置。它是世界上一切伟大的事物或美的事物的象征。它应当只为自己而存在,然而却被误用于其他目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想从教堂里寻求帮助和施舍,他们妨碍、破坏了教堂的作用。当然,这并没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在一个充满欲求和匮乏的世界里,人们将眼投向一切可用于满足欲求的东西,甚至那些仅在欲望和需求被暂时遗忘的瞬间片刻才会产生的美和真。
这对于那些社会事业机构——无论其大小,贫富、也不管它建立在哪个世纪,哪片国土上——作了特殊的举例说明和证实,社会事业机构有助于获取和发展人类的知识,并且一般说来,可为那些使人类高尚化的理智成就提供帮助。无论这些社会机构可能设在何处,当人们为谋求利益以满足其卑鄙的兽性的欲望所诱惑时,很快就会以希望进一步得到某种特殊目的为借口,悄悄接近这些机构。在知识的各个分支都会碰到许多骗子。这些骗子随环境的不同而变换身份;实际上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缘故才顾及知识,他们只求得到可用为自己个人目的——这些目的常常是自私的、卑俗的——服务的肤浅的知识。
强者总是被弱者和众人所谋算:如他最终失去其全部耐心,他或者与他们同归于尽,或者像小人国里的格列弗那样被无以计数的小人击败。
一位母亲怀着教育、培养孩子心灵的希望让他们阅读伊索寓言;但他们很快把书送回来了,那个年龄最大的的孩子说:这不是我们读的书;它太幼稚、太愚蠢了,你无法让我们想信狐狸与狼会说话,我们再也不读这种书了!
从这些年轻人身上,你可以看到未来开明的理性主义者。
在冬天寒冷的日子里,几只豪猪挤在一起互相取暖;但是,当它们身上的刺彼此戳穿对方时,它们又不得不散开。然而,寒冷又把它们驱赶到一起,按着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最后,经过多次反复,它们终于明白:最好彼此保持一定距离。同样,社会需要把人类的豪猪驱赶到一起,但是,他们生性多刺、难以取得一致的特性使他们互相排斥。他们最终发现惟一可容忍的交往条件是适中的间距,包括彬彬有礼的规则和温和友善的态度;那些违犯这些规则的人将受到严厉的警告——用英语格言表示即;请勿接近。这样一来,取暖的共同需要将会得到非常适中的满足,人们也不再会被刺痛了。一个体内蕴藏热量的人宁愿待在远离他们的地方,这样他既不会刺痛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所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