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叔本华论生命悲剧哲学(世界大师思想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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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幸福是什么(4)

亚里士多德说:生命在于运动。显然,他是正确的。从肉体方面看,我们存在是因为我们的机体在不断运动;从理智方面看,我们藉以存在的是连续的占有,无论其形式是实际的活动还是精神的活动。我们常能看到这样的情形,当人们无所事事或焦虑不安时喜欢用手指、小棍或其他任何伸手可得的东西敲桌子。这正表明人性的特征从本质上来说是骚动不宁的,我们会对无所事事感到厌倦。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烦躁,它促使我们去调整自己的活动,引入某种方法,从而使自己获得更大的满足。活动!我们若要有所创造,就得学习,就要工作,没有活动我们就无法生存!一个人想要发挥其潜能,如果他能做到的话,那么,看看这种活动将会产生何种效果。倘若他能制造或建构某种东西,无论是一本书还是一只篮子,他将获得最大的满足。看到一件作品经过自己双手,日复一日直至最终完成,会使你从中获得直接的愉悦。这是关于一件艺术作品或一件手工艺品、甚至仅仅一种手工劳动所获得的愉悦。当然,一件作品越是优秀,它给人带来的愉悦也将更大。

从这一观点来看,那样一些人是最幸福的,他们意识到伟大的目的激发创造伟大作品的能力:它使他们的生活别具情趣;但是,由于它忽略了常人的生活而曲高和寡。同时,他们极富天分,因而对于生活和世界具有一种独特的、超越了日常生活中人人都有的情趣,是某种异于传统的东西。正是从生活和世界中,他们采撷创作的素材,并且,只要一摆脱个人需求的压力,他们立刻全心身地投入勤勉的采撷工作。他们的才智也同样如此。在一定范围内,可以说具有双重特性,一方面,他们将才智用于日常生活中的平凡琐事——这些事对于他们和普通大众都是极寻常的;另一方面也运用于他们的独特工作——对生存的纯粹客观的静观和反省。在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默默无闻,尔后便永远消失,只有天才过着一种双重生活,他们既是演员又是观众。

没有固定的工作,也没有确定的活动范围,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长期的动荡不安给人造成了极度痛苦,因为缺乏那种被称作占有的东西迫使他超出了自己正当的活动范围。努力吧,与困难进行搏斗!这就是像田鼠那样孜孜不倦地奔忙于地下的人的本性!满足他的全部欲望是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持续太久的愉悦往往导致一种停滞感。战胜困难就是充分体验生存的快乐,无论我们将在何处碰到障碍,不论在生活中、社交中、工作中还是在精神的劳作,亦即在试图左右其对象的精神探寻中,斗争与胜利永远会给人以快乐。倘若一个人没有振奋自己的机会,就应当尽可能创造机会,并且,依据他个人的能力和嗜好决定自己的行动;或者受他本性中这种不可怀疑的因素的引诱,他将与某人发生冲突,或策划一项阴谋,或参与诈骗流氓活动,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结束那死气沉沉的状态。正如我所指出的,当你无所事事时,很难保持悠然闲静的心情。

人应当避免受其想像力的诱惑。这与服从经过深思熟虑的思想的引导并不一样,但却是被大多数人误用的生活规则。倘若你深入考察周围的事物,经过一番研究最终对某一特定事物发生兴趣,一般来说,你会发现能够对你的选择产生影响的并不是任何编排有序的观念,尽管这些观念能够导向符合规则的判断,而是某种奇异的想像,这种想像似乎可以替代那尚在争议中的选择。

在伏尔泰或狄德罗的小说中,像站在十字路口的年轻的赫尔克里斯那样的英雄,是无法看见任何善的踪影的,惟有左手握着鼻烟盒并从里面取出一撮烟丝接着开始作道德说教的他的老师,才能看到善;尤其是在青年时代,我们常常容易把不遗余力而为之奋斗的目标变成虚幻的幸福憧憬,这些美丽的憧憬不时地浮现在我们眼前,有时甚至在我们整个一生中都盘桓于我们的脑际,这是一种虚假的精神;因为,当我们意识到这是梦时,幻景便会消失;于是我们明白了梦幻允诺于我们的都是虚妄不实的,’这种认识已为现实所证明。家庭生活的情景也时常如此,我们的家庭生活的细微画面将以类似的场面表现出来,城市及社会的生活,甚至乡村生活无一不是如此。我们所拥有的这类家园,包括它的环境以及那些赋予我们荣耀和尊严的名声,也都如此。在这里,无论我们的嗜好是什么,我们对梦魂萦绕的情人也常常是这样的。所有这一切都完全是自然的。因为,我们想像的直接感染我们心灵的那些幻想,表面上看来仿佛就是真实的对象。这些幻想比抽象的观念更直接地影响我们的意志;因为,抽象观念仅仅提供一种暖昧不清的一般外观,缺乏生动而具体的细节,而这些细节恰恰是那些幻想的真实部分。我们能够间接地受到抽象观念的影响,然而,它仅仅是一种抽象的观念,尽管它愿意尽可能实现它所允诺的事情,正是这种教育功能使我们相信它。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抽象观念也必须按其原来的涵义加以解释,即借助栩栩如生的图像,但是必须慎重,言外之意要打折扣。

上述规则可以被看作普遍的规则的一个特别,即一个人绝不应该让他自己受当下印象的驾驭,或者完全不受外部现象的支配,这种印象或现象的作用要比单纯的思想劳作或观念的训练绝对地大得多;这些当下印象并非因为它们所利用的感官材料而丰富多彩,它们是某种显而易见的并且直接发挥作用的东西;它们强行侵入我们的头脑,扰乱我们的反应并破坏我们的决定。

迫在眉睫的事会很快有结果,理解这一点并不困难,但是,进行思想的劳作或论点的评判则需要时间和闲暇,正如在同一时刻思考全部问题是不可能的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如此易受享乐诱惑的原因,尽管我们曾竭尽全力抵制这种诱惑;或者是如此容易被侮辱激怒的原因,尽管这种侮辱的导因根本不足挂齿;或者也是如此易被批判惹恼的原因,尽管我们知道批判者完全不能胜任。同样,我们有理由认为,没有比一个实际上近在眼前的错误观念更严重的危险了。所有这一切都显露了人类本性中根本的非理性。女人们常常被这种占优势的当下印象所诱惑,并且,很少有人由于受到如此之多的理性重负而从一种相似的原因所导引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如果说,凭借单纯的思想劳作尚不足以抵制某种外在影响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是以相反的影响来抵消它。例如,我们可以通过谋求与那些对我们评价较高的人交往,来消除受侮辱的后果;也可以通过迅速选择应急措施,以避免由迫在眼前的危险引起的不愉快。莱布尼茨讲过一个意大利人的故事:这个人一刻不停地想着那等待他的绞架来到时咬紧牙关挺住酷刑折磨的样子,以免吐露秘密;他不间断地大声喊叫着:我看见它了!我看见它了!——以后他解释这正是其部分的计谋。正是出于某种类似的理由,我们发现独自一个人若想坚持对某一问题的不同看法是如此的困难——这种踌躇不定的痛苦并不是由于大家都与我的看法不一致因而做法也大相径庭的事实所造成的,尽管我确信他们错了。

我曾坚持认为健康作为构成幸福的主要和最主要的因素,有它的巨大价值。我强调并坚持上述观点,并为此提出若干普遍规则。

锻炼身体使之强健的方法,是在身体状况良好时参加大量的劳动,既锻炼整个身体也锻炼身体的各个部位;并且,为了抵制各种病毒的侵袭而养成劳动的习惯。一旦身染疾病,不论是全身抑或某种器官,其表现形式常常是大相径庭的,并且治疗及护理方式也各不相同,效果更是大不一样;因为,疾病不可能有固定不变的形式。

体力可以通过大量运用而得到强化;但神经则不然,神经的过度使用会导致衰竭。因此,一方面,我们可以借一切适合的方法训练体力;另一方面,应当注意避免神经过于疲惫。例如,不要让眼睛受强光的刺激,一尤其是不要受强烈反光的刺激,不要在光线暗淡的地方看东西或者长时间观察细微精密的物体,不要让耳朵受巨大声响的震动。最重要的是不要对大脑施加压力,或使用过度,或在不适当的时间里使用。使用一段时间后应休息片刻,因为,大脑正是孕育了种种思想,它还有大量其他的工作要做。出于类似的理由,绝不能在进行剧烈的体力锻炼时使用大脑,或者在进行剧烈的体力锻炼之后立即使用大脑。因为,运动神经在这方面与感觉神经是一样的;当肢体受伤时,它在大脑相对部位的神经便会产生痛感。实际上,并不是我们的腿和臂在工作或运动,而是大脑,严格说来,是大脑的相应部位通过脊椎的中介作用,刺激了肢体的神经并使它们处于运动状态。因此,当我们的腿或臂感到疲乏时,这种感觉的真正发源地在大脑中。这就是为什么肌肉只有同大脑相联系才能处于自觉主动的运动状况,才能产生疲乏感的原因。换言之,肢体的活动依赖于大脑。那些处于无意识工作状态的肌肉或心脏,则非如此。显然,如果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同时进行,或者两种活动间隔时间太短,那么,大脑肯定会受到损害。

我的上述观点与下列事实并不矛盾,即在一次步行的开头阶段或一次散步的任何时刻,常常会产生一种精神的兴奋感。大脑进入工作状态的那一部分尚未到疲乏程度;此外,轻微的体力活动有益于呼吸器官,并能产生一种更纯更多的氧化物供给主动脉,再由主动脉将新鲜血液输送至大脑。

同样十分重要的是让大脑得到充分休息,这是大脑恢复功能必需的。因为,睡眠对于人来说如同给钟上发条一样。这一适度是直接随大脑的发育和活动而变化的,超过了这个度就是浪费时间,因此,睡眠的时间越长,其熟睡的程度就越低。

思想仅仅是大脑的固有功能,为了能像其他任何有机体功能那样运用和休息,它必须服从同样的法则。用脑过度会导致脑损伤,就像眼的使用一样。正如胃的功能是主消化,大脑的功能是主思想。灵魂作为某种基本的、非物质的东西,仅仅存在于大脑之中,其基本功能的发挥全然是自发的,毫无疑问,有关灵魂的学说驱使着人们去做荒唐事,并导致理智力量的减弱,弗里德里克大帝甚至曾经试图养成不睡觉的习惯。倘若哲学教授们不再散布具有毒害作用的学说,那将是再好不过了;然而,这恰恰是教条式哲学所导致的后果,即婆婆妈妈地试图同问答教义保持良好关系。一个人应当习惯于从生理功能看到他的理智力量。并且,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保护它们还是使用它们;它应当记住任何一种肉体损伤,无论是疾病还是机能失调,也无论伤在身体的哪个部位,都会对精神产生影响。据我了解,关于这个问题的最可取的意见是卡巴尼斯在他的《人的肉体和精神的关系》一书中提出的。

由于忽视了这一规则,大多数天才人物和伟大学者变得脑筋迟钝,幼稚可笑,当他们步入老年,甚至会完全疯癫。无需再举其他例子,本世纪初著名的英国诗人司各脱、华兹华斯、骚塞,在他们的晚年,甚至刚过了六十岁,就变得感觉迟钝、呆笨无能;他们的这种愚钝可追溯到这一事实,即在他们生命的这一阶段,已为高报酬允诺所诱使而把文学当作商品,去为钱而写作。正是这一点使他们误入智力的一种非自然的妄用之中;一个将佩格斯套上马具并用鞭子驱策缨斯的人将不得不付出一笔违约罚金,就像其他能力的妄用也需付出罚金一样。

一般来说,一年中的每一个月都会对我们健康的身体、甚至对精神产生特殊而直接的影响。这是一种以气候为转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