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如何从认识自我中成长,如何客观地了解自我?我想只有从他自己的传记中了解。
凡是有骨气的人,必有旁人所未曾经历过的典型体验。
体验与创作——我们所谓的意识是无法让人明白的,或许可以说是不能让人了解的。当我们阅读自认为可以了解的原文时,多少也会加入自己幻想的诠释,我得详细地将自己的意见写下来。……到底我们的体验又是什么呢?与其说是本来已有的内涵,不如说是我们自己所加入的诠释吧!或许我们可以说是自己想明了“这里面还缺少什么?”不是吗?体验不是一种创作吗?
书本往往具有独立的人格——无论是哪一位作者,每当书本脱书之后,书本本身也脱离了他的生活。他常常会为往日的著作感到惊讶。就好比是从一只昆虫上切除了部分的肢体,眼见自己肢体的一部分离自己而去似的,或许他早已将自己的著作给忘得一干二净。他早已遗忘了昔日翱翔于天际的翅膀。
脱离作者后的这本书,将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求读者。自己点燃生命火花,或沉醉于自满的喜悦之中,或深陷于恐惧当中。而作者本人却企图再写出与以前完全不同风格的作品。——外表看起来,作者的精神与灵魂依然存在,当他埋头写作时,却已脱离人类的境界了。
——垂老之后,如果他想在自己的作品当中注入新的生命力,往更高的境界启蒙无知大众的思想,即使他已步入风烛残年,他仍是一位最幸运的作家。
——不只是书本,就是人类的任何行为,都和世界脱离不了关系。世界上的一切,都将影响这本书的现存价值。这个世界事实上是“不死”、“永恒”的,而且是“恒动”的。在恒动的世界中,书本就像注入琥珀石中的昆虫,将被永远给保存下来。
我们是否能满足于现有的自己,并非今天所要追求的主题。我们为什么事感到自满,是生存于世界的重点所在。
当我们在某一瞬间脱口说出“善哉”时,我们不是对自己,而是对所有事物都感到“满意”。无论是我们或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是单独存在的。
有一天,我们对于能唤醒灵魂的思想感到满意,并脱口说出“好”时——在这一瞬间,我们将得救。如果我们能够永远地感到“满意”,那和圣者又有何区别呢?
最沉重的负荷——如有个恶魔在你十分孤独寂寞时闯入,并对你说:“人生是你目前或往日所过的生活,未来仍将不断重演,绝无任何新鲜之处。每种痛苦、欢乐、念头、叹息,以及生活中许多大大小小无法言传的事情,都会再度重现。所有的结局也都一样——同样的月夜、枯树和蜘蛛,同样这个时刻的你我,也是未来那个时刻的你我。存在的沙漏将不断地反复转动,而你在沙漏的眼中,只不过是一粒灰尘!”
那个恶魔竟敢如此胡言乱话,难道你不会忿忿不平地诅咒他?还是,好在以前的话,你会回答:“你是一个神,我从未听过如此神圣的道理!”假如这种想法好,那么你就已经被改造,甚至被辗得粉碎。一切的问题在于:“你是否想就这样一成不变地生存下去?”这个问题对你是一个负担!
你是否宁愿安于自己的现状,放弃追求比最后之求永恒所认定更强烈的东西呢?
勇气——攻击性的勇气是最佳的杀手,在每次攻击中,都必须有胜利的乐声。
就因为人是最勇敢的动物,所以他能征服其他所有的动物。他在胜利的乐声中,克制了一切的痛苦。然而,人类本身的痛苦才是最大的痛苦。
勇气同时也为我克服面临深渊的晕眩。人生为何没有深渊呢?他只要随便放眼一望,满目所及全是深渊!
勇气是最佳的杀手——它能翦除同情,而同情又是最深的渊谷。一个人对生命本身的体验有多深,则对痛苦的了解就有多深。
勇气是最佳的杀手——攻击性的勇气能翦除死亡,它说:“那曾是生命吗?好吧L让我们重新再来一次吧!”
在这番话当中,洋溢着胜利的乐声,让有耳朵的人聆听吧!
万物去了又来,存在之轮永远运转;花谢了又开,存在的时光总是在走。
万物分了又合,同一存在之屋不停地在自建;一切离开了又聚,存在之环始终对自己忠实无欺。
存在始于每一刹那,每回“那里”之球都绕着每个“这里”旋转,其中心无所不在。永恒之路是蜿蜒的。
有着完全不同的两面,
两条路在此交会——
却到不了它们的尽头。
这条往后之路没有尽头,而那朝前之路却在向无垠伸展。
这个门的名字称之“刹那”。
万物之中,凡能发生的不都已经发生,而且成为过去了吗?
这门、人和蜘蛛岂不应该早已存在?
我们将再跑完这漫长的路,一直到永远。
两条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路,都是刹那之间的交会,
而人们就站在门口!
我是个流浪者及登山者——他对自己说:“我不喜欢平原。”看起来我似乎不能静坐太久。
无论我们遭遇什么样的命运——流浪与登山是不可少的,一个人到最后所要面对的,仍是自己而已。
众多属于我自己体验的命运,早已过去。还有什么未曾属于我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我自己——在经过一番漫长的四处漂泊与磨炼之后,又回到我的故乡。长久的异乡生活,所有经历和事物都出于众多的偶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