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花旦(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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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秦腔:不堪回首忆旧游(2)

伏杰请谢全仁局长讲话,谢局长站起来摇了摇手,说:“两位部长都讲了,我再没啥说的。还是请咱们的齐团长讲几句吧。”

伏杰就说:“那咱们就欢迎齐团长讲话!”

一阵掌声后,齐翠花站起来向四周欠了欠身子,点了点头,算是给在场的人都行了礼,然后说:“当了二十多年的****,把人当傻了,话也不会说了。总而言之,我感谢党给了我第二次艺术生命,我要为党为人民奉献余热,争取多排几本戏,多教出几个有前途的学生,也希望大家支持我,帮助我搞好工作。”

伏杰看了看坐在后面的红星,也扬意了一声:“红厂长也说两句吧?”

这本是一句抬举人的话,伏杰想着他肯定不会讲的,没想到红星竟然站了起来,大大咧咧地讲起来。他说:“今儿这么个摊场,本来不是我说话的地方,但是团里的领导看得起,我就当仁不让了。因为齐团长是我母亲,与我息息相关,所以嘛,我说几句也不隔外。我要说的,第一嘛,要感谢党的好政策,要不是拨乱反正的好政策,我妈还当****哩,这个****其实是个不是****的****,大伙儿也可能都知道这个让人笑不起来的笑话。她本来没有被打成****,却被糊里糊涂当****分子改造了二十多年,这是历史的悲剧,从某种意义上说,比窦娥的悲剧还要悲。如今好了,政策落实了,还被任命为科级干部副团长。其实呀,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头衔哩,她还要在文化局担任重要职务哩……”

刘立峰听到这话,觉得不对劲,就冲他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不该说的不要说。可红星的眼睛一直往墙角的苏巧巧、康宁宁那边瞅,并没有注意到刘副部长的示意,仍然接着说:“第二嘛,她担任了文化局的副书记以后,主要任务是抓政治思想工作,业务嘛,应该由年轻同志搞;第三嘛,还请团里的演职人员要支持齐团长的工作,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必定(毕竟)是六十几岁的人了。人家早就退的退,休的休了,她还要为党为人民奉献余热,身体吃不消啊。她多活几年,就能多培养几个年轻的时髦的勾魂娃。你看人家常香玉又培养出了小香玉。第四嘛,我也表个态,要是团里有困难,我可以帮助解决,我的砖瓦厂一年可赚几十万元哩,你们用几个小钱损不了我的一根汗毛。”

伏杰带头鼓掌,他说:“今天咱们剧团可是双喜临门呀!迎来了齐团长,齐团长还带来了一位财神爷,以后你就多关心关心咱们的剧团。”

红星说:“那是那是。”

为齐翠花接风的晚宴设在红星酒楼。股级以上干部参加,一共两桌,组、宣二部的两位副部长和谢、伏两位局长也出席。红星自然少不了。可大家都坐齐了,酒菜也摆上桌了,就是不见红星。齐翠花就说:“算了,不等他了,他本来就不属于接待范围。”

在座的人异口同声地说:“他更应该接待。”

谢全仁说:“看齐团长把话说到哪里去了。贵公子是专门送你上县上任来的,而且人家还表示大力帮助剧团哩。人家才应该坐上席,还是再等一会儿,伏局长是不是派个人寻找一下?”

会散了,红星等苏巧巧、康宁宁走近身边,就说:“你两个也跟我到红星酒楼吃饭去。”

康宁宁说:“我不去。人家宣布的是股级干部,我们算个啥嘛?你是满碗的鸡大腿,你去嘛。”

红星说:“你们虽然不是股级干部,但小苏是新任齐团长的关门弟子,小康是关门弟子的搭档,就凭这层特殊关系,你们也要敬几盅酒哩。走,有我在哩,不要不好意思。吃了饭,你们还要到县政府招待所给齐团长问安哩。我住在我妈隔壁……”

红星酒楼那边等不住红星,齐翠花就作主开席,大家共同端起酒杯,仍由伏杰致祝酒辞:“今天,咱们文化局略备便宴,为咱们山里的金凤凰、著名花旦、如今的秦剧团副团长,将来的文化局副书记齐翠花同志接风洗尘,来,大家为齐团长的荣升、上任干杯,干!”

大家一阵叮叮铮铮地碰杯之后,便一饮而尽,踢哩腾楞地落座。

大家在“好事成双”的呼叫声中碰第二杯的时候,红星领着苏巧巧、康宁宁两个人来了。

谢全仁说:“红厂长来了,快入座,我们等不见,先开席了。”

伏杰一看红星领着苏、康两位女郎。脸上立即罩上了一层阴影,他皱了皱眉头,向两位女郎射去了两道尖厉的目光。两位女郎也被那目光刺激得低头的低头,转脸的转脸。

红星被谢局长拉到身边的空位子坐下,他一看母亲坐在自己对面,就起身说:“我坐到那张桌子上去。”就给苏、康两位女郎使了个脸色,三个人一同走向另一张桌子,另一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三个人挤不下,搞业务的柱子就把座位让给红星,自己坐到了第一张桌子为红星安排的位置上。两位女郎还是坐不下,有人向服务员要着为他们加椅子,这时伏杰过来了,他生硬地说:“你们两个坐到那边的桌子上!”

两个人便不好意思地走了来。柱子又不得不回到自己的桌子上。伏杰要着又加了一把椅子。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大家又是劝酒劝菜,杯盏交错。几杯酒下了肚,大家也都兴奋起来,刘立峰就举杯提议:“听说齐团长的戏唱得好得很,我还没有听过,齐团长能不能即兴唱一段儿,我们也欣赏欣赏……”

李红文接着说:“哎呀,我正有此意,那咱们再为齐团长的即兴表演干杯,来,大家干!”

齐翠花说:“还是让年轻人唱吧,我的嗓子这几天不舒服。”

谢全仁笑着说:“两位部长都点将了,还是您先唱,我也是只见其人,未听其声。齐团长就不要客气了,委屈您一下。”

伏杰说:“齐团长,看来恭敬不如从命,你就来一段吧?大家掌声鼓励!”

齐翠花就站起来说:“唱哪一段呢?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

李红文说:“哪一段拿手你就唱哪一段。”

谢全仁说:“齐团长不论唱哪一段都是拿手好戏,您就放开嗓子唱。”

齐翠花说:“那就唱一段《断桥》吧?”她清了清嗓子唱道:

西湖山水还依旧,

憔悴难对满眼秋;

霜染丹峰寒林瘦,

不堪回首忆旧游,啊,忆旧游。

……

一段唱罢,两个桌子上的人同时鼓掌,有人还嚷着再来一段。

刘立峰说:“齐团长真是名不虚传,六十几的人了,嗓子还像个银铃铃。我看再唱他三年五年戏不成问题。我看这么办,让齐团长缓一缓,吃点菜,再谁来一段,也为齐团长的上任助一助兴?”

谢全仁就说:“伏局长来一段,你两位团长一人一段,下来就让他们青年人唱。”

齐翠花说:“真的要听一听伏局长的唱哩。你唱一段儿也是礼尚往来。”

刘立峰说:“唱,这又不是戏台,大伙儿图热闹哩么。”

伏杰就说:“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搞音乐的,我这嗓子唱不成秦腔,我为大家唱一段花儿吧?”他就扯着嗓子唱开了:

哎,园子里长的是绿韭菜呀,

你不要割。

你让它绿绿地长着;

哎,十八的姐儿床边坐呀。

你不要摸,

你让她慢慢地想着!

大家又是一阵掌。接下来齐翠花提议让苏、康两位女郎唱一段。两个人就唱了一段《虎口缘》。

酒足菜饱,大家也尽了兴,就收了摊场。

红星领着母亲来到文化局为他母子安排的县政府招待所。本是安排他母子同住一室,可红星嫌不方便,又要了一间。母子俩进到房间擦洗了一下手脸,苏巧巧和康宁宁便提着两袋水果和糖果来了。

苏巧巧说:“齐老师,我们是向您道歉来的。”

齐翠花笑着说:“你们道什么歉?”

苏巧巧说:“我们不该当着您的面唱那个段子——在老师面前,我们显啥德能呢?”

齐翠花说:“快不要这么说了。你和小康不是唱得很好吗?”

苏巧巧说:“不好,还请齐老师指教指教。我们来,就是想听听您的意见哩。”

齐翠花说:“其实,你们的条件都还不错,就是基础功夫差一些,这不怪你们,就说你们唱的《虎口缘》吧,全巧民的唱腔你们可能听了不下几十遍,但你们只是参考了她的大样样,实质的内在的东西你们还没有体会到。比如说这第一句:家住在五台县咹咹咹城南咹咹五里。城嗯南唼、唼五里……贾莲香在表述家乡的时候带着一股伤感情调,这个城南唼,唱到这里要立即敛声静气,音乐上讲的是有一个休止符,然后换口气再唱,演员要带着伤心的呜咽、抽泣情绪来唱。第二句,田舍就在哎哎周家堤咿……这后面的拖腔咿咿咿,也是蕴含着伤心无助的情绪。这一段唱腔设计非常好,全巧民也唱出了韵味,别人是唱不出她那个效果的。小苏只要能学上她的三四分,就不错了。当然,在思想上要把她的戏路百分之百学过来,但我们毕竟有许多制约因素。好吧,今后我会尽力而为的,也希望你们用心学。雏凤清于老凤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啊,你们将来一定要超过我们哩……”

齐翠花今晚有些兴奋,话也多起来了。正说得起劲,儿子红星推门进来,他提醒母亲:“妈,时辰大了,休息吧?让小苏小康也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还要练功排戏哩。”

康宁宁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说:“时间还早哩。齐老师讲得多精彩,以前我们哪里听过这么精彩的理论。同是一段唱腔,理解深刻和囫囵吞枣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同一段唱腔,戏把式和普通演员唱的效果也相差很远哩。今晚夕经齐老师这么一指点,贾莲香的唱腔小苏肯定有一大进步哩。我还想着让齐老师把我唱的周天佑的几段子唱腔也指点指点哩。齐老师,我再唱一遍,您听对不对。红厂长你等不住了你先睡去。”

红星会意康宁宁的眼色,就说了句:“不要太晚了。”就拉上门出去了。

康宁宁扎好式子,站在当地,叫起板来:

她这一哭,把我的心也哭软了!

齐翠花说:“这一句叫板可是非同一般,这是周天佑在听了同乡贾莲香的诉说后,思想由固执到同情的转化过程。她这一哭啊,把我的心也给哭软了……‘哭软了’三个字要循序渐进,‘软’字要突然拔高,一气吐出,‘了’字要带着哭腔,由高到低,由急到缓,形成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这边房里,红星听到母亲支支吾吾唱着,比划着,心中有些急不可耐,就脱光了衣裤,进卫生间去洗澡。酒精滋润了的五脏,经热水一浇淋,清爽了许多,想到今晚将要发生的事,他兴奋不已。

此时同红星一样焦急的还有伏杰。他焦急的心情又不同于红星。红星是企盼的渴望的等待的望眼欲穿的那种焦急,而伏杰却是失落的夹杂着气愤的寻物不见的焦急。事先他并没有想到她们会跟乡里棒红星有什么瓜葛,但红星迟迟地带她们来参加晚宴的情况使他发现了端倪。他是过来的人,当然深知她们的秉性,她们和红星的神态瞒不过他——他们啥时候然到一搭的呢?这两个小****!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骂着这话。宴会上,他一边大大咧咧地狂碰豪饮,一边却用眼睛的余光窥视红星和两位女郎的表情。他敏锐地发现,他和她们的关系已经不是一般关系了。他当时在心里骂了一句:哼,回头再跟你两个小****算账。晚宴结束了,他吸着烟走进了剧团单身宿舍,却见康宁宁和苏巧巧的宿舍里黑着。他立即警觉起来,他们是不是在干事?!他蹑手蹑脚地走近窗根,耳朵贴在门缝边敛声静气地听了起来。里面静静地,只有马蹄表的声音嘀嗒嘀嗒均匀地响着。他轻轻地骂了一句:****儿没有在屋里。他想打问打问,可刚刚向那间亮着灯的房子走近了几步,又停住了脚步。这事咋问呢?他跟她俩的关系在团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半夜时分寻找她们能有什么事呢?他神情沮丧地拖着步子出了剧团的大门。他打火看了看手表,已是接近十二点了。他突然一拍大腿,说了一句:“嘿,日马眼了,咋就没想起呢?”

伏杰加快了走向县政府招待所的步伐。

红星洗完澡,躺进被窝,一边斜着头吸烟,一边静听隔壁母亲房中的动静,他希望那边隐约可辨的秦腔早些结束。一枝烟快吸完了,突然听到了那边门响了,进而听到母亲送客的声音,他兴奋得跳了起来,赶紧披上睡衣准备去开门。可半晌不见有人敲门,他似乎听到了两位女郎高跟鞋咯噔咯噔离去的脚步声,他沮丧地骂了一句:挨球的货,假装啥正经哩?就回头“日”地一声甩掉睡衣,赤条条地钻进了被窝,百无聊赖地想着心事。

这时,却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以为母亲有什么事找他,就拉起床头的裤头穿上,又披上了睡衣。开了门一看,却见苏巧巧、康宁宁两个人出现在面前。

红星“啊”了一声,两位女郎便迅速地闪进了房门。

因为他们已不是头一回,加之酒精仍在体内作怪,所以事情顺理成章。

康宁宁说:“我去洗个澡。”就脱了外衣进了卫生间。

红星早已急不可耐,一把抱住苏巧巧就接吻。

苏巧巧一把推开他,嗔怪道:“急什么急?人家还有个愿意不愿意哩?”

红星说:“你不就是要铜吗?我早就准备好了。来,宝贝……。”

苏巧巧并不客气,问:“你准备了多少?”

红星说:“你说多少?”

苏巧巧说:“反正不少于上一次的……”她伸出了食指和中指两个指头。

红星说:“两千呀?两个人就是四千呀?你们也太心狠了,一个金×银×也值不了那么多钱。上次是头一回,我妈妈也还没有当团长,可这一回情况就不一样了……你还想不想成为我妈妈的接班人?”

苏巧巧并不买他的这个账,她说:“她是她,你是你,两码事,我们走呀,哎,康姐,咱们走!”

其实里间的康宁宁并没有专心洗澡,而是侧着耳朵听他们讨价还价。她听见苏巧巧喊话,就明白意思,她说:“急什么?这水热得很,小苏你也来洗个澡。”她说着披着浴巾出来了。

苏巧巧就脱掉外衣进了里间。

红星早已欲火中烧,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康宁宁湿漉漉的裸体,就是一顿狂吻乱咂,然后把她压在身下……

康宁宁由故意做作,假意反抗变得渐渐进入状态,两个人早已忘记了里间的苏巧巧和隔壁的齐翠花。

其实,这时门外还有一个人——伏杰!

伏杰听出了屋里的响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的儿!就快步离开了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