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部长说:“老李,你别激动。群众有反映,我们找你谈谈情况,既是为群众负责,也是为你负责,希望你能正确对待群众意见。”
齐翠花并不知道有人把她跟柳毅牵扯到一起告黑状,她仍然在用心地排练节目。这一天她照例起了个大早,在排练厅里压了一阵腿,又走了几个圆场,觉得腿有些困,就走过去打算在链椅上坐一会儿,她掏出手绢拍了拍椅子上的浮尘,刚要落座,却发现链椅靠背墙壁上新写了几行小字。字是用铅笔写的,不仔细看还不好发现。她仔细一读,便是:
齐天大圣是猴精,
花果山上称威风;
李靖托塔弄猴精,
明月乍泻水晶宫。
艺术团体的人比较浪漫,开玩笑很是随意,齐翠花并没有深究这四句诗的含义,还是顺势坐在椅子上。这时练功上班的人陆续来了。墙上的打油诗还是被站在跟前的柱子发现了,他就招呼大伙儿来看:“大伙儿来看哪,这是谁的杰作?‘齐天大圣是猴精,花果山上称威风;李靖托塔弄猴精,明月乍泻水晶宫。’齐老师,这诗是不是写您呢?您看,这两句话中间头一个字若是加上一个翠字,不就成了齐翠花吗?哎,这后两句头一个字加起来是李明,咋是咱们的李科长?嗨,有意思,有意思。”
经柱子这么一说,一些人就叽叽咕咕地笑起来,有些人就不言语了。
齐翠花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射影自己和柳毅哩,一时尴尬得不知所措,就赶紧离开了排练室,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宿舍。
她正伏在枕头上哭泣,听见柱子敲门。她打起精神开了门,柱子身后站着几个青年。
柱子说:“齐老师,对不起。我不该念那歪诗。我狠狠地日嚼了写那诗的人。齐老师您要是晓得是谁写的,就告诉我们,我们这一帮兄弟跟他****的算账。****妈,欺负人也不是这么个欺负法!齐老师,您思谋着是谁写的呢?”
这时候柳毅也来了。他要求伏团长两天内把写诗的人查出来。
经过了这件事,齐翠花意识到,她并不是一个十分受欢迎的人。要是自己不戴****帽子,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查找侮辱自己的人,也可以跳起双脚叫骂写诗的人。可眼下,自己还不宜这样。二十年来她已经学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她脑子进而急剧地翻滚着两个字:平反、平反!平了反,搞掉帽子,我跟人一模一样!
她从床上爬起来,锁上了房门,出了剧团的院子,向县民政局走去。
落实办的陈主任见是她来了,皱了皱眉头,让她坐下。她没有坐,开口就问:“陈主任,我的案子究竟是咋回事,到底平反还是不平反?”
陈主任说:“平反当然要平反,县上设下这么个摊场,就是专门负责平反落实政策的。可我们办事得依据政策,依据材料。你没有任何材料,我们凭什么结案?”
齐翠花说:“那我的材料哪里去了?”
陈主任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们也发函、去人进行了几次外调,别人的材料都找到了,就是没有你齐翠花的,我们有什么办法?”
齐翠花说:“那您说怎么办?”
陈主任说:“我们继续做工作,从不同渠道再查找查找;你也应该想想办法,找找当时的知情者、当事人。弄清楚当时的来龙去脉。当时谁让你到这里来的,你就找谁。”
平反久拖无结论,也只好这样了。
回到红城子,齐翠花把自己要到延安、到北京找当事人的想法给红富国说了。红富国说;“我陪你去。”
经历了县剧团的几十天折腾,齐翠花觉得再也不能优柔寡断了,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归宿。再说,办了手续,两个人出门也方便。就同意办理结婚证。
她与他的再度结合,是一件十分特别的事件,公社党委自然要当作特殊事情上会研究。研究的结果,七名常委,三人同意,四人反对。少数服从多数:不同意她与他结为夫妻。同意者的理由是,结婚只要双方当事人愿意,就应该承认其结合的合法性。再说,她与他原本就是夫妻,现在也基本上在一起同居,孙子都上中学了,再度结合是顺理成章的事。反对者却有反对者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一方是****党员、党的基层干部,一方是****分子,不宜同流合污。至于他与她的同居关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组织不负责任。
得到这个消息,红富国很是不服气,就找公社书记论理。
公社书记姓郭,是从县委办公室提拔起来的,五十岁上下的样子。本来他对红富国的人品和工作都比较满意,但听到他近来与齐翠花公开同居的消息,就产生了想法。这次将他们重新结合的事提到党委会上,进而否决,他都起了主要作用。面对红富国的询问,他说:“我们党委之所以要否决你们的婚姻,主要是体现党的原则,维护党的形象,也维护你一个基层老支书的形象。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不要到临退下来的时候犯个错误。”
红富国说:“现在全国都在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老齐的案子明明显显是错案,平反是迟早的事情。”
郭书记用手制止了红富国的话,说:“她不是还没有平反吗?别人都平反了,唯独她没有平反,这说明了什么呢?你这位延安人党的老党员得带着这个疑问思考这个问题。我老郭今天当着你的面表个态:她齐翠花假如早上平了反,下午我就让办公室给你们办结婚证。这总可以了吗?”
红富国说:“好我的郭书记呢。就是为了她能尽快平反,我们才决定结婚。办了结婚证我们就名正言顺了,出门住店也方便。”
郭书记说:“那不行!”
红富国看到郭书记的态度很坚决,他脑子里这几天来一直翻滚着的一个念头又一次窜上心头。他用渴望的眼神看了郭书记一眼,希望能从他的脸上读出宽容。郭书记显然没有读懂红富国的心思,就低下头去专心批阅一份文件。红富国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说:“郭书记,我想请示一下:我不当支书了,可不可以跟老齐结婚?”
“什么?”郭书记对红富国的话表示惊讶,“你不当支书了?就为了跟齐翠花结婚?!”
红富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不行!”郭书记口气很生硬,“你即使不当支书了,你还是党员。党员也不能与****分子同流合污。”
红富国又说:“那党员不当了,结婚行不行?”
这下子郭书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蘸笔插进墨水瓶里,盯着红富国看了好一会儿。他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很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说:“红富国,红支书,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全国的形势一派大好,人家拨乱反正哩,你却是拨正反乱哩。这不是一般问题,这可是个政治问题,原则问题,立场问题。多亏现在的政治气氛好了,要是在**********中,你这话是****言论。你晓得吗?”
郭书记咄咄逼人的目光把红富国将要吐出的最关键的一句话压进了肚里。他只好怀着怏怏的心情回到了家。
齐翠花坚决反对红富国辞掉支书和退党的行为,她对他说:“共产党培养了你多少年,你怎么因为我一个并不吃劲的人改变自己的初衷呢?他们不同意了,就再等几年。二十多年都过来了,还在乎几年吗?你不能陪我了,我一个人去。”
红富国说:“你一个人咋能去呢?要不让红星陪你去。”
红星说:“我想着要办一个砖瓦厂哩,事情刚刚有了眉目,这一出去,怕就拽了后火了。还是老爹一起去,您在延安待过,也有熟人哩。”
红富国一听就有些生气,说:“给你妈平反重要,还是办砖瓦厂重要?不想去了算了,我去。只要能把反平了,他们爱咋说就咋说去。”
红富贵和齐翠花偕伴重返延安。
红星的砖瓦厂址选在了沙河湾里。先要招收二十个劳力建厂挖窑,每人每天五块钱工资。
冯菊花一听,这么多的钱,就想着让儿子文军也去挣钱。她听见路上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响,就知道是红星开着拖拉机路过家门,连忙跑出门来,双手叉腰地当路一站。红星一看又是这个死皮不要脸的下家,就加大了油门,按了喇叭,要她让路。冯菊花并不理会这些,摆着手示意他停车。红星没办法,就只好把拖拉机停了,厉声喝问:“你做啥呢?”
冯菊花说:“你站住,我给你说个话。”
红星说:“我还忙着哩,改天再说。”说着又踩车欲行,冯菊花却麻利地抓住车帮,翻身上了车厢,一屁股蹲在前面铁栏杆跟前,大声对红星说:“重要事情,我今日就要你答复。”
红星最害怕她的这一招,就说:“啥事,你下来说。别人看见多不好?下来!”
冯菊花说:“你不答应,我就是不下来。谁爱嚼牙碴谁嚼去。”
红星说:“啥事,你说。”
冯菊花说:“有两件事情,今日先说一件。你办砖瓦厂要把军军吸收进去,也让他把你的钱挣上些。我娘们子困难得很……”
红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去去去,那么小的娃娃,能下了那么大的苦?让他念书去,再不要胡搅和了。”他说着就踩了油门,手扶就跑起来了。
冯菊花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红星加大了马力,拖拉机响声吵得他一句也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他不能让村里人看见他跟她在一起,又说闲话,就一直把手扶往河湾里开。开到湾里,红星看看没人,就停下手扶,喝令她下车。
冯菊花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个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她哪里能轻易放过?她嬉皮笑脸地说:“我不下来,你上来!”
红星“呸”地唾了一下说:“这是我的车,不是你家的炕,我让你下来你就下来。”
冯菊花也“呸”地唾了一下说:“我偏不下来,你有本事了把我抱下来!”
红星鼻子里“哼”了一声,悄声说:“看你那德性?”
冯菊花说:“你这人咋是这样子?我说的两件事连一件都没有答应,还骂人。你说我是啥德性?”
红星说:“娃娃进厂子的事不能答应,他还小,让他念书去。还有哪一件事?你说。”
冯菊花抬头看了看四周,抿嘴儿一笑,说:“我说了你不要骂我。”
红星不耐烦地说:“你不要胡说我就不骂你。”
冯菊花咬了咬嘴皮,说:“我有了儿子,还想有个女子……”
红星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就说:“要儿子要女子那是你的事,你愿要什么就要什么。”
冯菊花高兴地说:“那你愿意了?现时没有人,我……我就想要……你来……”
冯菊花说着就解裤腰带。
红星终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事。就又“呸”地唾了一下,厉声说:“你想做啥?不要脸的东西!”
冯菊花也生气了,就说:“我不要脸?你要脸?你糟蹋了人家多少女人,把人家顺子没有害死,还说你要脸。你现时又缠人家琴英哩,你当我晓不得……”
面对这样的泼妇,红星也没有好的对付办法,就缓和了口气说:“嫂子,你都五十几的人了,文军都这么大了,再不要这样了。兄弟求你了。”
冯菊花见他软下来,就说:“我也是这么想着哩,可心上总是放不下你么。人家爱你爱得很么……兄弟,就来这一次,以后保证再不缠你,嫂子求你了,兄弟……”
红星看着这个有些可怜的女人,心里不觉好笑,就说:“大天白日的,咋弄呢?咱们还是到那边的瓦窑里去吧?你先走,把裤子脱了等着我,我随后就来了。”
冯菊花脸上露出了喜色,她说:“你可不能哄我。”
红星向她挥了挥手,说:“快去快去。我不哄你。”
冯菊花前脚走,红星后脚就跟进了崖旮旯下面的空瓦窑里。他见冯菊花还没有脱衣服,就催她:“你咋还不脱衣裳?不想弄就算了!”
冯菊花说:“窑里这么脏,咋弄呢?”
红星说:“你把衣裳脱了铺在地下衬上。”
冯菊花就脱了衣裳铺在地下,顺从地躺在衣服上面,红星就从裤缝里掏出那物儿抖弄,突然,倏地一股尿水浇了冯菊花的满脸满肚子。然后提起裤子跑出了瓦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