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罹歌。
罹歌似乎在无形之中接替了柒音原来的角色，虽然表现的形式不尽相同，但他对绮凉若即若离的关心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无论是工作之余旁边无声无息递来的一杯清茶，还是记账时候朝她投去的宁静一瞥，空气中隐隐流动着的温柔气息，有种陌生却熟悉的感觉，想要抗拒偏偏难以逃离。
谁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
“罹歌，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否超出了应有的界限？”最先开口的是绮凉，她将所有人都支开，只留下了他，“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完全没必要这样。”
他淡然微笑：“这样不好么？我只是在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说实话，我很不习惯如今的状况。”
“其实我也是。”
她倚在窗边，目光幽沉：“罹歌，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罹歌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你不需要刻意关注我的安全，这样让其他人看见了也不好。”绮凉很严肃地正视着他的眼睛，“更何况，翎月心也许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不适合节外生枝。”
“绮凉，神帝那日告诉我，他所能察觉到的、来自冥界的威压，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你的意思是……翎月心果真要来人界了，是么？”
罹歌怅然垂眸，算是默认。
绮凉并未露出多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在这里等她来。”
“其实你不一定非要在这里耽搁的，凭你的实力，无论在哪都能和她抗衡，有我们的存在反而会拖累你。”
他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单靠墨溪的力量，保护不了所有人。”
“我想以前的你，绝对不会存在这种顾虑。”
“这样不好么？”
她迟疑着：“我……”
“好了，不要说了绮凉。”罹歌低头，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类似水晶的浅色宝石戒指，交到她手里，“把这个戴在身上，记住，千万不能乱丢。”
绮凉讶然地望着掌心里流光溢彩的戒指，深知这绝非凡品，不禁奇道：“这是你的？”
“嗯……以前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有防止一般法术攻击的作用。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送给你防身。”
他回答得一丝不苟，容不得人不相信，绮凉本欲回绝，思忖半晌却觉得不该辜负对方一番好意，于是道谢后仔细收好。
“好了，有这个戒指，我自保就更加没问题，所以你以后可以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罹歌失笑：“你就那么不愿意我留下来？”
“我只是不喜欢强迫人。”
“我也不喜欢被人强迫。”他正色道，“绮凉，我要做什么，都是自己情愿的，你完全不必有压力。”
两人对视片刻，终于还是各自转开目光，绮凉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那么，我先回屋了。”
“好。”
罹歌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静默良久，转身望向窗外月色。
事实上，众人谁也不晓得，那一日晚上，柒音离开的时候，他也在场。
“我最后问一句，你真的喜欢小叶子么，认真回答我。”
“你心里明明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
“我只是想说……”柒音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波澜不惊，“纵使你喜欢她，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不是么？”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就算罹歌喜欢的是真真正正的叶绮凉，也永远摆脱不了那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背后翎月心的影子。而绮凉更是宁可彼此遥望，也不再去试图靠近这份感情。
罹歌沉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你真得能放下？”
“我放不下。”柒音答得干脆利落，“可就是因为我放不下，才要快些躲开她。她已经够矛盾了，我没必要再去给她的情感世界添乱。”
罹歌默然。
“罹歌，说句心里话，我倒宁愿小叶子喜欢的是风淮，也不愿意她喜欢上你。”
“我懂你的意思。”
然而若是真的可以如是权衡选择，那么又何必如现在一般纠结？
“我不在的时候，拜托你保护好小叶子，可以么？”
“当然。”
“多谢。”神界成员视“诚”字为品行之首，柒音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倍感宽心，思索良久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青蓝柔和的戒指，郑重地交到他手里，“请找机会把这个给小叶子，以你的名义。”
“这是什么？”
柒音微笑：“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但是从现在开始，它不再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言毕，他抬手在眉心一点，狼族图腾骤然亮起，随即墨色光芒如流水一般涌入戒指上的宝石中。而后他划破手指，毫不犹豫地在光芒消失的位置加持了封印。
罹歌恍然，却是一脸严肃：“你要单方面制定灵守契约？”
所谓灵守契约，不同于寻常意义上的灵魂契约，可单方面强制执行，由一方贡献出一部分力量并用血封印在某个媒介中，交给需要被守护的另一方，如此对方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攻击都可以强行转移三分之二的伤害到制定契约一方的身上。
“即使是灵守契约也不是万无一失，实力高于我太多的对手依然可以威胁到小叶子，所以还是要拜托你。”
“你简直是疯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就意味着，如果绮凉受到了致命伤害，那么柒音，就可能陪着她一起死。
柒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千万记得啊，别告诉她这戒指是我给的，也别透露任何关于契约的事情。”
罹歌沉默着攥紧戒指，最终还是点了头。
这样的托付，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那么，我们后会有期。”柒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光为他颀长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看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落寞。
要知道，有些道别，注定艰难。
绮凉最近频频地做噩梦，时常半夜莫名其妙地惊醒，结果醒来却已经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
为此，火玉一行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心绪不宁才导致睡眠不好，可是她自己清楚，绝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罹歌说过，来自冥界的威压越来越严重了，而她身为通灵者，预感本就强烈，现在想来，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然而这个猜想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毕竟毫无根据的结论只会增加大家的顾虑和负担，多说无益。
事实上，在如今毫无解决办法、连寻找妖王线索一事也没有头绪的状态下，他们除了等待翎月心的下一步举动以试图应对外，完全不存在第二种方案。换句话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对抗翎月心的资本，只能寄希望于拖延时间。
每每细想起来，都会觉得无力改变的现实，往往要比突如其来的危险更令人失望恐惧。
深夜。
绮凉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听到了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她猛然睁开眼睛。
可周围静悄悄的，哪里看得到人影？开启阴阳之眼扫了一遍窗外空地，除了无恶意的孤魂们在四处游荡外，也没有任何异常。
也许是幻觉。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复又重新躺下，谁知刚刚沾到枕头正要闭眼的时候，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叶绮凉……”
声音并不如何刺耳，却低沉冗长，直听得人心生寒意。
“叶绮凉……”
老人家们都说，半夜有人叫你千万不要答应，那都是来勾魂索命的。虽然她不信这些，但看目前的状况，对方很明显是针对自己的。
毫无疑问，来自冥界。
她扯过外衣，干脆利落地起身下床，从窗户里一跃而出。
是夜的城郊弥漫着浓厚的雾气，空气丝丝阴冷。
呼唤声仍在不紧不慢地继续着。
“叶绮凉……”
“我就是叶绮凉，有什么事。”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镇静一些，“另外，你能不能现身出来，我不喜欢这么和别人交流。”
四周安静下来。
她等了很久，正觉泄气之际，却见面前雾气散去，随后凭空出现了一道波纹状的裂痕。
阴寒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她警惕地后退几步，再抬头时，空地上已经悠然站立着一位红发男子，样貌英俊，只是眉眼间邪气四溢，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刚才就是你在叫我吗？”
男子似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她，半晌，微微扬起唇角：“没错。”
“你是来找麻烦的？”
“这个问题可不怎么容易回答，这样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男子略显得意地眯起眼睛，“我是冥界四大魔兽之一，血麒麟。”
绮凉原先听罹歌提起过，直接效命于翎月心麾下的四大魔兽，骨龙、青方孔雀、血麒麟、独角，是冥界的中坚力量，既然如此，想必实力都是难以想象的。
“哦，原来你就是血麒麟啊，长得挺帅。”
麒麟万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偏离重点，登时被噎了一下：“你不想说点别的么？”
“你想听点什么？”绮凉瞥他一眼，“你来都来了，准备做什么就痛快点吧，我还想回去睡觉。”
麒麟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没想到你真的和主人长得一模一样，稀奇事。”
“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她翎月心的模样申请了专利，别人不准随便动用吗？真是笑话。”
“你居然胆敢对主人出言不逊？”
“她是你主子，又不是我主子。”既然对方来意不善，绮凉也就干脆豁出去了，“你到底想干嘛，赶紧说成不？绕什么弯子啊，真啰嗦！”
麒麟皱眉：“没想到竟是个这么顽劣的小丫头……也罢，反正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带你回去，你说什么我只当听不见好了，到时候自有人收拾你。”
“带我回去？去见翎月心？”去见翎月心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绮凉犹豫着要不要叫火玉他们出来帮忙，但是考虑到他们来了也未必是面前这只血麒麟的对手，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让我跟你回去不是不可以，但是至少把理由讲清楚吧？翎月心要我这个凡人干什么，难道怀疑我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