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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猫头鹰河桥上的绞杀(2)

当佩顿径直掉下桥时,他已失掉了意识,象个死人样了,从这种状态中醒来——后来,似乎对于他来说,由于喉咙被强勒得非常疼痛,随即有种被窒息的感觉,锋利的、刺激的极大痛楚象枪击一般从他脖子以下渗透到他肢体的每根纤维,这疼痛沿着非常清晰的血脉而扯动,撕扯着不可想象的十分短暂的间歇。它们像跳动的火光灸烤着他达到一个不能忍受的温度,对于他的头部,他什么也不能意识到,除了冲血的感觉,这些感觉是思维所不能伴随的,他智慧的禀性已经被抹掉,他只是有力量感觉剧痛,他想动一下,被一片发亮的云包围,他现在只拥有像炸裂的心,通过一个无意识的震荡的弧光,象一个巨大的钟摆。随即可怕的突然,这些弧光伴随着刺耳的沙沙作响的噪音向他袭来,在他耳际可怖地咆哮,四周冰冷而黑暗。思维能力恢复过来了。他知道这绞绳断了,而他掉进了河里,再也不会再来一次绞刑,这脖子上的绞索已经使他呼吸困难,他在黑暗中睁开眼,想看看他头上的一丝光亮,但是真远啊,多么不可能的事,他现正在下沉,因为光亮正变得越来越弱,直至成了仅有的一瞥微光,然后又开始变得亮起来,他知道又在向上浮起来,艰难地意识到他现在感到好受些,“要被绞死和淹死,”他想,“这可不好,但我不愿被枪打死,不,我将不会中弹,那不是好事情。”他没有意识到一个结局,但手腕刺痛提醒了他要让双手松绑,他集中全力搓动着,象一个懒汉观看变戏法的技艺,对结局没有兴趣。多么绝妙的努力,如此壮观,如此超乎人类的力量,啊,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全力以赴!太好了,绳子松开了,他的手臂分开了并向上浮起,双手在渐亮的光线中仍看得有些模糊,他用新的兴趣象第一次看着双手,然后,一只手猛地扯掉脖子上的绞绳,绞绳扯掉了,用力甩向一边,它们起伏着象一条水蛇,他想他该对手大喊出这些话:

“手松开了,手松开了。”

绞绳被成功地解开了,经历了一阵巨痛后,他的脖子疼得可怕,他的脑髓在燃烧,他的心一直飘动,现在来了一下有力地跃动,试图从他嘴子跳出来。他整个身体遭受着无助痛苦的无尽磨难!但他双手一点不听使唤,它们很快地划动用力打着河水,他尽力露出水面,感觉到头浮出来了,他的双眼被阳光刺得睁不开,他的胸部抽搐着、膨胀着,随着肺部急剧的疼痛吸了一大口气,他尖叫着不停呼气。

他现在才拥有了肉体的知觉,这些知觉,确实不可思议地渴望和敏感,他的经过可怕干扰的器官系统,现在可以对一些事情作出有效的接收和精选了。他感到水的波纹荡漾在脸上,他听到河水撞击的声响,他看着岸边的森林,看见一棵棵树,叶子和每片叶子的叶脉,看见上面的小虫、蝗虫,亮亮的身躯飞舞,灰色蜘蛛从一个枝桠至另一个枝桠织着网,他看得眼花缭乱,色彩闪耀在一百万片草叶上,蚊子嗡嗡在漩涡上飞舞,蜻蜓的翅膀扇击着。

水蜘蛛的细腿抚摩着,象支桨划着船,这一切都是动听的音乐,一条鱼在他眼前滑过,他听见鱼从水面跃起的击打声。他浮在水面,脸朝着河水,一会儿,看得见的景物象个车轮慢慢转动着,以他自己为轴心,他看见这桥,这堡垒,岸上的士兵、上尉、中士、二个士兵——他的刽子手,普天之下他们都在黑色的轮廓中,其他人没有武器,他们的动作奇形怪状而可怕,他们如巨人一般。突然他听见尖厉的爆炸声,某样东西在他头上击打着河水,溅在他的脸上。他听见第二声爆炸,看见一个哨兵举着枪,一小片蓝色烟雾从枪口里吐出来,水上的人看见桥上士兵的眼睛正通过枪的瞄准器,对着他,他观察到这是双灰色的眼睛,还记得这双灰眼好敏锐,所有著名射手都是这样的一双眼,然后,这人一下又消失了。

一个漩涡卷来,法夸尔转了半圈,他又警觉地看着岸上堡垒对面的森林,一个清晰高昂的声音,单调地在他背后歌唱,声音传到水面,清晰地穿刺进并卷走了所有水域其他的声音甚至耳边水波的拍打声,尽管不是士兵,他有足够的常识去懂得需要细细想、慢慢说出、渴望吟唱的死亡意义,清晨,中尉在岸上正忙碌着。多么冰冷和可怜,他平稳、冷静的音调,迫使这些士兵安静下来,在精确可测的间隔,降临这些冷酷的词语:“全体立正……举枪……

准备……瞄准……开火……”

法夸尔潜入水中,尽可能深地潜入。水在耳边咆哮,象尼亚加拉瀑布,他还听见齐射的雷鸣,又浮上水面,遇见弹片闪闪发光,特别亮滑,正慢慢地摆动向下沉落,一些金属片触到了他的脸和手,然后沉入了水底,一片留在了他的脖子和衣领之间,它有点烫,他抓出扔掉了。

当他浮出水面大口喘息,他意识到在水里已呆了很长时间了,他现在察觉到潜得越深,向着安全就更加靠近。这时士兵们已将子弹上栓,弹片立即在阳光下闪光,在空中滑落。这二个哨兵再次开火。

这个被猎捕的人从他肩上看清这一切,他正用尽全力地游着,他的头脑现在和他的手臂与大腿一样有力,他的思维像闪电一样迅捷。

“这个指挥官,”他推断,“将不会第二次犯指挥不当的过失。齐射比点射更容易躲闪开,他可能已经下令可随意开枪,上帝保佑,我再也躲不过了。”

在离他两码远的四周,尖厉的枪声激起了震惊的水花四处飞溅,枪声渐渐弱了,仿佛穿过空气回到了堡垒,一声爆响搅动到河的最深处,然后死寂!一浪高耸的河水,猛扑向他,使他沉落,使他失明,象在绞死他!大炮在这场游戏中开始负起作用,在溃退的水面的骚动中他自如地摇动头,他听见射歪的子弹在前边的空气中嗡嗡作响,打断远处的森林中的枝桠。

“他们再也不会用这种子弹了。”他想,“下次他们将会装上葡萄弹,我必须死死地盯着枪,枪口一冒烟,我就得躲闪,不然就迟了——这好极了的枪弹。”

突然他感到天旋地转,转得象个陀螺,这河水,这岸,这树木、不远的桥,堡垒和士兵,都变得模糊起来,物体只是由色彩显示,循环的水平面的彩色条纹,就是他的全部所见,他陷入旋涡中,旋转着,以令他眼花缭乱的前进速度,一会儿,他就摸到了脚下左岸边的砾石——南边的河岸——就在一个射击点后面,使他在敌人眼前得以隐身,对突然而来的旋涡,他的一只被沙石擦破皮的手救了他。他高兴得流泪了,他的手指插进沙中,抓起一满把沙,喃喃为沙滩祝福,河沙看起来像金子,像宝石,红宝石,绿宝石,他想没有什么比这更美丽的。这些河岸上的树木都是巨大的花园植物,他注意起树木固定的排列顺序,吮吸着花的芳香,一道奇怪的光芒通过树干间隙照射进来,风使树枝发出竖琴般的乐声,他没有任何逃离的愿望,心满意足地陶醉其中,在树枝间葡萄弹的飕飕声咔嗒咔嗒声把他从梦幻中唤醒,岸上炮兵已经开炮,他向他们随便道了声再见,一跃而起,冲出倾斜的岸边,一头扎进树林。

他一路行进,这森林似乎漫长无边。

没有任何地方可发现个出口,甚至找不到伐木工的小道。他不知道他活在这样一个荒野之地,有些东西变得神神秘秘,到了日落,他感到有些疲劳,饥饿,脚疼,想到他的妻子和儿女正盼他归来。最终他发现了一条路,这条路导引他走向正确的方向,这条路宽宽的又很笔直,就象城市街道,不象是在旅途,没有边缘,没有人居住,没有那么多狗吠叫惊醒居民,大树黝黑的枝杆在大道两旁形成了一道笔直的墙壁。

墙壁又终止于平面上的一个点,象培养洞察力的课堂上的图解。当他向上看着树枝间的缝隙,闪烁着金色的星辰,但看起来有点陌生,象聚集在奇怪的星座,他确信它们被某种次序所安排,这种次序具有神秘而诽谤的意义,森林的每一边都充满独特的嘈杂声,在其中——一次,二次,再次——他清晰地听见了低语,以不可知的语言。

他的脖子还很疼痛,把手伸向脖子,他发现脖子肿起来,他知道脖子上有圈被绞绳勒出的瘀伤,他的眼睛感到充血,难以闭上。他的舌头因干渴而胀肿,他把舌头伸进冷冷的空气中以减轻舌头的燥热。多么柔软啊,这草皮覆盖着并非旅途的大道,他不再能感觉到脚下的归路。

毫无疑问,任凭苦痛纷涌,他行走时都昏昏欲睡,现在他又看见了另外一个景象——可能他仅仅是从昏迷中恢复过来,他站在他自己的家门口,一切依旧,在朝阳映照下,一切都是那么明亮而美丽。他一定跋涉了整夜,当他扑去开门,通过宽亮的人行小道,他看见了令心悸动的女式外衣,他的妻子,气色新鲜,衣着素净而笑容甜蜜,从门廊上下来迎他,在门廊的最后一级她站着等待,以一种无法表达的快乐,微笑着一个无比优雅而高贵的姿态,她是那么美丽,他张开双臂向前扑去,当他正要抓住她,他感觉到脖子后震耳欲聋,一道旋目的白光罩向他,象大炮的震撼,然后四周一切都黑暗而沉寂。

佩顿·法夸尔死了。他的身体,被扯断的脖子,吊在猫头鹰河桥下的木头上,左右微微来回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