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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夜行劫的死尸——一个没有颠倒的故事(2)

“两年前,”宾逊先生开始说,“我和两个同伴,占据了这屋子。但后来,我们冲进本特利公寓后留了下来,在那里歇息住宿,而这十个小时里急流峡谷没有一个人。到了夜晚,我终于发现我遗失了一把值钱的枪,‘看它在那里’,为了它我返回来,独自穿过黑夜到达这里,后来我每天夜晚这样一人回来。我必须解释在我们离开这里几天以前,我们的中国仆人运气很坏地死了。当时地面冻上了,以至我们怎么努力也不能挖出一个墓穴,按惯例把他葬进去。因此,在我们匆忙离开的那一天,我们锯开这里的地板,给了他一个我们能够办到的葬礼。但是当把他放下去的时候,我心情极坏地割掉了他的辫子,把它钉牢在他的坟墓上方的横梁上,现在你可以看到它就挂在那里,或者,更好的是,当温暖使得你有空闲了,你可以仔细观看它。

我站立,我腐烂,中国人因为自然原因进入死亡,我这样想,当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没有什么制服不了的诱惑让我回来,或者借助恐怖的魔力蛊惑我回来,但仅仅因为我忘掉了一把枪。那使你明白,还是不明白,先生?”

访问者庄重地点点头。他对这个人随意哼了几个词。宾逊先生继续地说:

“对一个中国人的信仰来说,一个人希望快点上天堂,就像一个风筝,他不能没有一条辫子升到天堂去。好,缩短这沉闷的故事——毕竟,我的任务是讲述。——今天晚上,当我独自坐在这里并胡思乱想时,中国人为辫子回来了。

他得不到它。”

这时候宾逊先生又进入空白的寂静。也许他是对这不寻常的忧愁的叙述感到疲乏,也许他在集中精力回忆。风暴这时奇妙地呐喊起来,松林沿着山脚怪诞地哼唱着。叙述者继续说:“你说你看不到这一切,老实说,我身不由己。但他正在前来!”

又一个长长的寂静,两人都手足不动地靠向火炉。然后,宾逊先生打破寂静,几乎是气势汹汹地把眼睛盯住他的旁听者那张镇静的脸:“把辫子还给他?先生,在这个关键问题上,任何人的劝告对我不会起什么作用。你会原谅我,我坚信——这里中国人会变得很少去劝导别人——但我已冒险把辫子钉牢,按一种想像担负守卫辫子的艰巨重任。在你体谅的暗示里这件事几乎不可能发生。

你和我玩默多克游戏吗?”

没有什么比这更带着强烈愤慨的抗议的语气,突然残暴地冲向他的客人的耳朵,它好像用一只钢制手套打向他客人的头的一边。它是一个声明,也是一个挑战,他弄错了,他认为客人是一个懦夫——去玩默多克:这种表达是这样一个意思,有时它是指一个中国人,就是说你和我为一个中国人玩吗?这是对那些突然不愿倾听的人的耳朵时常吼叫的一种质问。

宾逊先生的语句打击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在一个短暂的寂静之后,风暴在烟囱里轰响起来,好像尸体扔进棺材的声音,他继续说道:

“但当你说,这件事要让我疲乏不堪,我感觉到这两年的生活是弄错了——它自己选择的错误。对这坟墓,你看到多少!不,没有一个人去挖它。地面也冻上了。但你非常欢迎。你可以到本特利公寓传言——但那不重要。它非常难以割断,他们把丝编进这条辫子里,呼呼!”

宾逊先生闭上眼睛说着,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最后一个词是一个粗重的呼吸,在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之后的一个瞬间,他睁开眼,单独又说了一句话,然后进入深深的睡眠。他说的是什么,是这样一句话:

“他们正在挥臂猛击我的遗骸!”

然后这个到来以后没有说一句话的年老的陌生人,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从容地放下他的大衣,用和费尔斯通赖兹小姐一样锐利吓唬的目光看着,她是一个爱尔兰少女,六英尺高,五十六磅重,她常常穿着一件腰部宽松式样简单的女装,在旧金山的人们面前招摇而过。他蹑手蹑脚地溜到一个靠墙的床边,床上放着一把很容易拿到手的左轮手枪,这是乡间的习惯。他从床上拿起左轮手枪,它就是宾逊先生提起的两年前为了它而返回急流峡谷的那把枪。

过了一会儿,宾逊先生醒了,看见他的客人同样睡着了。但在行动前,他要靠近这异教徒头发编成的绳子,然后强有力地一勒,这样可保证他的行动又快又稳当。两张床——仅仅用那不很干净的大衣间隔——大衣面对房间相对的两边,大衣下方正是那进入中国人坟墓的小小四方形盖板。从盖板上钉下去两排钉头,由钉头来抵抗超自然的东西,宾逊先生并不蔑视使用工具进行防备。这时,他不由自主地又沉入了梦乡。

炉火现在暗淡了,火焰忧郁地燃烧,偶尔暴躁地闪动,射出幻觉的影子在墙面——这些影子神秘地移动,一下分开,一下又合在一起,那个悬挂着的辫子的影子,仍然忧郁地单独呆在屋子另一头接近屋顶的墙上,看起来象个惊叹号。外面松树的歌声上升进入一种凯旋圣歌的威严境界。一阵短暂的寂静,非常可怖。

在这个间隔之中,地板上的那个活动门开始升起。慢慢地,平稳地上升,另一边,也在慢慢地、平稳地上升着的是在靠墙床铺上的老人包裹的头,这陌生的老人正看着这一切,这时随着一声使房子地基都摇晃起来的、撕裂的声音,活动门使它完全翻转过来,两排不文雅的钉头险恶地尖尖地向上指着。宾逊先生弄醒了,没有坐起来,用手指紧紧捂住他的眼睛,他在战栗,他的牙齿震颤作响。他的客人斜倚在他自己的一根肘子上,像灯一样发出鲜艳光芒的眼珠瞪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突然啼哭号叫的风暴猝然扑下冲进烟囱,混乱的灰和烟充斥各个方面,一刹那每个东西变得无比晦暗。当火光再次照亮房屋时,挨近炉边的一个凳子边极小心地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小人,他显示着洁净的魅力,服饰给人完美无缺的感觉,带着迷人的微笑友好地向老人点点头,“很明显,从旧金山来的。”宾逊先生想,从他的恐怖中稍微有点回过神来,摸索着分析这深夜事变的来由。

但是又一个角色显现了。从地板中间那个正方形黑洞里伸出了死了的中国人的头,从那瘦骨嶙峋的骷髅的两个孔洞中,他那玻璃质般呆滞的眼珠向上翻着,用无法形容的渴慕的眼神死死地盯住在上方晃来晃去的发辫。宾逊先生呻吟了,又一次把他的手遮住他的脸。一阵淡淡的鸦片味弥漫在房间里。这幽灵,覆盖全身的衣服仅仅是蓝色束腰短外衣,显得华贵而又光滑柔软,上面长满了灰暗霉菌,这是在墓穴里缝制出来的,他慢慢地上移,好像由一个螺旋形的源泉推进。当它的膝盖和地板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这时极快地向上一冲,就像火焰静静地跳跃,它用双手抓住发辫,把自己的遗骸向上拉,用毛骨悚然的黄牙咬住辫子的末梢,神情暴怒地就这样抓牢它,狞笑地、可怖地、起伏地、疯狂地,从一边荡向另一边,它努力从横梁上解下它的所有物,但绝对没有声响,它像一具尸体被猛烈地抽打而不自然地痉挛着。对照着神灵般的敏捷,它寂静中的所作所为的丑陋并未减轻多少!

宾逊先生蜷在他的床里,肤色黝黑的小绅士并不阻挠自己的腿。只是用脚尖焦急连续地轻敲,对着那贵重的金表看了又看。老人竖立起来,冷漠地拿出左轮手枪。

轰隆!

像躯体从绞架上砍下,中国人用他的牙齿咬住他的大辫子落下去,扑通地掉进黑洞下面,活动门翻过来,吧嗒一声关上了。从旧金山来的肤色黝黑的小绅士灵巧地从他栖身处跃上去,在他帽子的上方空气中抓住某些东西,就象一个孩子抓住一只蝴蝶,好像被他吸住似地上飘消失进烟囱。

从这打开的门外黑暗的某处,一个暗淡的远远的叫声——一声长长的啜泣嚎哭传了进来。像一个孩子奇异地死在过错里,或者一个游魂被魔鬼追赶。它应该是一只狼。

在第二年的早春时节,一伙采金矿工去到新的挖掘地点而路过急流峡谷,偶然进入那荒废的小木屋,发现了汉纳姆·宾逊的尸体,摊在靠墙的床里,一个弹洞穿过了心脏。子弹很明显是从房间的另一边发射过来的,因为在橡木横梁上击出了一道浅浅的蓝色凹痕,凹痕打了个弯,弯曲向下直指它的受害者的胸膛,原来强有力地吊拉着横梁的是马尾毛编成的一条粗绳的尾端,不过现在那个尾端的绳结已被子弹打断。其余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观察的兴趣,除开一堆腐臭的、混杂的衣服,几件用品后来被证人确认是几年前被埋葬的某个死人谷的居民的物品。但是它不容易让人明白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除非,真的!那羊毛毯外套是由死神自己穿着去假扮——这几乎是难以置信的。

①即所谓为人准备墓地的意思——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