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是需要亲身体验才有切肤之感的。伤过才知疼痛的滋味,哭过才知无助的绝望,傻过才知付出的不易,错过才知拥有的可贵……体验了失误,才会更好地选择;体验了失败,才会更好地把握;体验了失去,才会更好地珍惜。
二十一、马勒戈壁只是个地方
李素琴还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李玉婷也从医院里取出了纪然的化验报告。她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把化验单送到了门诊,这个时候的她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崩溃了,神情紧张地望着医生脸上的表情。医生看了看化验结果后说:“你儿子是健康的。”
李玉婷那颗高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下来了,但是这个好消息来得过于突然,让她在痛苦中挣扎的思想毫无准备,一时间竟然呆了,过了好长一会儿才猛地站起来,用力地握住了医生的手,眼里则已经挂满了热泪,哽咽着说不出话。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她经历得太多,几乎是在痛苦中咬着牙熬过来的,从老公“劈腿”到儿子被疑为白血病患者,自己因为在外授课过多而在单位受到非议,以及亲姐姐不幸罹患晚期肝癌,等等,一连串的不幸和倒霉事,在这个悲催的夏天以井喷的态势出现,而且全部都强加在她身上,使她几近崩溃的边缘,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她怎么能够承受得了呢?
过了好长一会儿,李玉婷才逐渐恢复了平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对自己的失态显得有些歉意。刚要转身离开,她又回过头来疑惑地问医生:“我想咨询一下,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流鼻血呢?”
医生想了想才回答说:“可能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天气过于炎热的原因吧,或者患者本身的机能问题,总之这些因素都有可能造成每个人的火气过旺,或者发脾气,或者出现一些过激行为,也有可能流鼻血等等,这种现象通常在医学上叫做‘精神中暑’,而且可以不同程度地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精神中暑?”李玉婷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如果像这位医生所解释的这样,自己近段时间以来脾气变得异常火爆,应该也是属于精神中暑的范畴之内了。既然自己可能是精神中暑,那么纪建国在外偷情也算是精神中暑吗?
管他妈的呢,只要纪然没事就行。她骂了一句粗话。她发现在某种场合下骂粗话是一件很过瘾的事,至少是一种排解压力的很好方式。李玉婷拿出手机,很熟练地拨叫了纪建国的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却是李战,明明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是李玉婷的名字,却故意拿腔拿调地问:“请问哪位找纪处长?”
李玉婷一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就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地恶心,肚子里的那股本来就没熄灭的火立刻又被点燃了。她强压住火气,用冰冷的语气说:“你告诉纪建国,让他现在马上给我回来一趟。”她一边恶狠狠地挂掉电话,一边怒气冲冲地走出医院走廊,只觉得外面的热浪“呼”地一下扑了上来,使她的眼镜上蒙了一层水雾,突然之间什么也看不见了,而树上的知了还在拼了命地大声嘶叫:“热——啊,热——啊。”
李战躺在床上替纪建国接起李玉婷电话的时候,纪建国正在卫生间里洗澡。刚刚在床上结束的一场酣战,让他感到筋疲力尽,稍事休息后,便进了卫生间,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李玉婷打来了电话。
纪建国在这段时间里可谓是“内外交困”,家里搞得乱了套,在单位里又很不如意,处里的人事调整如雾里看花,局势似乎越来越趋于明朗化,可他这边仍然毫无动静。就在前不久,杜占举为了高德明的事专程过来一趟,让他破费了十几万豪请了一顿,从杜占举的口风里,他再度看到了一线希望,然而,这老兄离开后这事就像掉进海里的那只泥牛,便再也没了下文,急得他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个辙。尽管如此,在单位里还不能露怯,要尽可能地在其他人面前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内心却早已急得火烧火燎,于无奈中只好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死捱。
在与李战幽会的头一天下班时,纪建国不知因何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匪夷所思地竟然要步行走回家,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究竟为什么要如此。其时已至黄昏,西下的夕阳藏在了云层中,透过千奇百怪的云层放射出了万道金赤粼粼的光芒,映红了半边天空。也就在这个时候,纪建国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西边紫云,猛然发现被夕阳映照下的云层中影影绰绰地仿佛站了一个人,再仔细一看,他不由地大吃了一惊,被阳光映射出的那个人像,竟然惟妙惟肖的极像是传说中的观音菩萨,双手合十矗立在云层中,四周还围了一圈金光闪闪的光环。
纪建国一下子就看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直看得两眼发涩才低下头准备往前走。这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身着出家人打扮的和尚,冲着他双手合十,嘴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一声“阿弥陀佛”把纪建国给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个和尚,也随口应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就要继续往前走。那和尚却上下打量了纪建国几眼,然后说:“这位施主请留步。我看施主天庭开阔,印堂宽阔而敞亮,想来必定有喜事在身。按照天干地支顺序排列,施主的喜事应该就在眼前。所以小僧在此向施主讨要个喜钱,也沾沾喜气!”
以前,纪建国对这类江湖骗子从不感兴趣,一般都胡乱应付几句便随即离开,可这和尚所说的这一席话,句句都打在他的心坎上,就站住苦笑了一声说:“师傅可真能开玩笑,我这些日子一直倒霉,简直是倒霉透顶,哪里来的喜气啊?”
和尚却摇了摇头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从来不会主动给人看相,今天小僧有幸遇到了施主便破个例,送给施主一个回头卦。我看施主身上流露着一股霸气,往好里说,这叫做英雄气,往不好处说,就是一股子匪气,这就足以说明施主是位能成大事之人。从卦相上说,霸能聚敛财气,没有霸气自然也成就不了霸业,所谓虎踞龙盘说的就是一个霸字。施主眉宇虽凝,可挡不住已经流露出来的这个霸字,此乃升迁之兆,自然也就满含着喜气。”
纪建国的心不由一动,连忙问道:“请问大师,你刚才所说的这些当真?”
和尚看着他说:“这位施主,吉人自有天相。从你的面相上看,有一属蛇女定能帮你一忙,只不过要小有破费。”
“属蛇女?”正当纪建国脑子里在想究竟谁是属蛇女时,那和尚又说话了:“请施主从兜里哪怕摸出一块钱给小僧,也算小僧沾了你的喜气。小僧说话施主可能并不相信,回去看看《明史》便知。所谓阴阳术数之学历史来源已极为悠久且很神秘,虽不可全信,但施主绝对不可不信!小僧并非以占卜爻卦为生的江湖术士,所以还请施主多多放心。”
纪建国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散乱的钞票递过去,但是那和尚果真就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钞票中只拿了一张五块钱的钞票,然后就道一声“阿弥陀佛”便挥挥手走了。随着和尚的离去,纪建国再次抬起头往西方看的时候,却发现太阳已经从云层中出来,像个燃烧的火球正在慢慢落下,刚才所看到的观音菩萨已没有了踪影。
纪建国觉得这趟出来有些匪夷所思,先是在无意中看到了天上的观音菩萨,然后就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出家的和尚,云山雾罩地说他身上具有一股英雄气,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如果说是假的吧,这个和尚并没有贪要他的钱,一把钞票中也有几张一百的和五十的,可他却就从中拿了一枚五块钱,莫非自己的命运真的从这一刻开始出现了转机?
这也有些太离谱了,以至于过了好长时间,纪建国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当第二天李战过来找他的时候,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属蛇?”
李战错愕地看着他道:“是啊,你连我是不是属蛇都忘了?”
纪建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李战这几天正陷在了与周玉燕的纠结中。周玉燕已经明确地表示,作为这个家庭的一个成员,房子拆迁必须要有她一份,然而李战则在刚一闻听拆迁的消息时,就提前从母亲手里把房产证和户口簿等相关材料全部都要了出来,锁在了她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已经预料到了周玉燕必将回来索要这份财产,甚至极有可能去偷,所以就先下手为强,免得日后陷于被动。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她把房产证拿到单位保存后没几天,她就听说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真的回来,逼迫她母亲交出房产证。房产证虽然藏了起来,可对于李战来说,无论从哪个层面上说,周玉燕提出的要求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别说这套房子的最早产权人是她亲爹,即便是她母亲的房子,她也应该分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套用一句时下的官话,她这是在关乎自己的权益是否能够得到保障。但是,房子就这么一套,按照拆迁政策的话,就李战母女而言,现有的住房环境确实能够得到改善,可一旦掺和进来一个周玉燕,就不是那么个事了。而且在这之前的周玉燕见了李战都带着一脸的谄媚,可自打有了拆迁这回事后,周玉燕的态度一下子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有一种从奴隶升格到将军的架势,就连说话都比以往冲了许多,毫不隐晦地质问李战:“你觉得这房子是不是应该有我一份?”
这么直截了当的问话让李战听了直发愣,这要是在过去,就是借给周玉燕个胆子,她也不敢用这样的口气和李战说话。可现在事情已经摆在这里了,因为这房子,话语权显然已经转移到了周玉燕一方。即便如此,李战当然也不会给她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个好脸色,就冷冷地说:“这房子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你问我有没有你的一份,这话你问得着我吗?”
周玉燕被她这话给顶得一愣一愣,傻了吧唧地眨着眼问:“这个家你说了算,你说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李战连眼皮都不带夹她一眼,高昂着头讥讽地说:“你爱找谁找谁,我又不是这个家的户主。你要是还不知道的话,就去翻翻户口本,谁是家长你不就一目了然了?”说完,她就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只把周玉燕一个人给扔在了狭小的厅里。
躺在床上李战在想,自己的话虽是这么说的,可事不能这么办,无论怎么说,周玉燕也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如果能想出一个在既不影响自己住房改善,又不需额外补偿给周玉燕的前提下,采取怎样的办法速战速决地把这事给利索地解决了,当为万全之策,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先把她的嘴给封了,其他事就都好说。否则的话,万一这事让她给闹起来,自己也就不好收场了。
究竟给周玉燕多少钱合适呢?假如按照这套房子拆迁安置的价格,市值大约在一百万左右,以三一三十一的常规计算,周玉燕至少能拿到三十多万,且不说手头上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即便能拿得出,凭什么让她渔翁得利?李战皱着眉头想了好长时间,决定先探探周玉燕的口风再说,便起身又来到了客厅,很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扬着头看着天花板,连个称呼也没有,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一样,阴沉着脸问:“你刚才说这房子有你一份,我倒是想问问你,你那一份是多少?”
周玉燕往前凑了凑,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道:“我想听听小妹的意见,咱姐妹虽说不是一个姓,可都是一个娘养的,也都是识文解字有素质的人,犯不上为了点儿财产闹得姐不是姐妹不是妹的,是吧小妹?”
李战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身体本能地往一旁缩了缩,语气冷淡地说:“我现在不是和你讨论咱们之间的关系,是问你想要多少钱,你也别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给我个数!”
周玉燕抬起头,把房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然后狡黠地试探李战道:“听拆迁的人说,咱这个房子能值一百多万哪。小妹,你是研究生,你来帮我给算算?”
李战冷笑了一声,又把这个球给踢了回去:“我没你那么会算账,别忘了你可是银行的出纳,你心里的那本账比谁都明白,还是你自己算吧!”
周玉燕有些难为情地道:“这……我还真不怎么会算账。既然小妹这么相信姐姐,我就不好意思直接说了,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小妹还要原谅姐姐。我刚才说过了,咱家这个房子能值一百来万,也就是小妹你、咱妈还有我,这个账也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小妹你看给我多少合适?”
李战讥讽地看着她反问道:“你说多少合适呢?”
“这样吧,小妹,”周玉燕的身体又往前凑了凑道,“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你看咱妈现在这个病病歪歪的样子,估计也没几年蹦跶头了,万一她死了的话,这房子还有这个家的所有财产我都不和你争,所以,你委屈一下,给我……四十万,你看怎么样?”
李战一听就火了,双眉一立俩眼一瞪,“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怒不可遏地伸手指向门外喝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周玉燕被她这一声怒吼给吓得全身一哆嗦,但并没有离开,脸上再次堆起谄媚的笑容道:“小妹别发火,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行不行?”
李战被她给气笑了,阴阳怪气地冷笑着说:“见过不靠谱儿的,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不靠谱儿的。你可真敢开牙,要四十万!你他妈是不是穷疯了?你怎么不去抢银行,一出手何止四十万?”
周玉燕并不生气,仍然涎着脸说:“你看,咱们这不是在商量嘛,小妹要是感觉姐姐要多了的话,你给姐报个数吧。”
李战看着她那副贪婪的嘴脸,脸色气得铁青,恨不能冲过去抽她一顿,扭过头霸道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十五万!”然后又跟上了一句,“爱要不要!”
周玉燕的脸终于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踢了身边的椅子一脚,提高了嗓门道:“我告诉你李战,你别和我玩这个,再说这房子是我父亲的,能让给你们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已经给了你们很大的面子了。”
李战从鼻子里“嘁”了一声,懒懒洋洋地站起来,边往自己房间里走,边嘲弄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找你爹去要房子要钱,找我要个什么劲儿?”
这话无论从哪个角度听都很恶毒,把周玉燕给气得全身直抖,像个泼妇一样指着李战的后背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李战,你这是说人话还是放狗屁?没有我爹的房子,谁知道你现在在哪个狗窝里趴着呢。我告诉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就那么怕你,你今天就给我挽起眼睫毛看看我周玉燕是谁!你如果胆敢少了我一分钱,我姓周的能和你豁出去这条命!不服你就给我试试!”
李战也不是个善茬子,嘲弄地回敬了一句:“那你就去试试吧!”
周玉燕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我告诉你,你可别惹急了我,惹急了我,什么事也给你抖搂出来。你是不是以为我眼瞎?就你和你们处长那点儿破事你是不是当我不知道?”
这一句话不偏不倚地点在了李战的死穴上,她的心不由得一哆嗦,回过头,两眼流露出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周玉燕那张苦逼脸,却没有说一句话,径直地走进房间,把门狠狠地一甩,只听“咣当”一声,震得玻璃“嗡嗡”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