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香水。没有人会认为香水只是一瓶带有香味的液体而已。对女人而言,那是在不经意间传递出的一种信号,带有明显的动物本能,通过散发出的味道温柔地霸占男人的思想,将遥不可及的梦想逐步变为现实的积极宣言和自信心构建,因为香水代表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欲望,或者说代表着心灵的重新开启,反馈出斑斓多元的体验,并以此引起注意。
十三、实际上,爱都是做出来的
纪建国和李玉婷带着纪然在医院楼上楼下地跑了好几个科室,把几乎能做的检查项目全部做了一遍,最后又来到了门诊。接诊的还是昨晚上的那个大夫,很认真地看了一下后,只是简单地说结果要等一周以后才能最后出来,就让他们带着孩子先回去,一周之后再来医院取化验结果。
此时此刻李玉婷的心都要碎了,精神世界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仅仅过了一晚上,嘴角就起了一圈水泡,目光黯淡面色苍白,脸上写满了悲怆,几近绝望的双眼无神地仰望着天空,心里默默地祝福纪然能够平安无事。作为母亲,她所能做到的也只有祈祷上苍保佑她的孩子。
纪建国的心情更加沉重,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冷汗顺着脊梁沟一直流下去,衬衣早就湿透了,就连西装后背都渗出了汗水,只觉得两条腿很软,几乎快要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往前走两步便要站住。从医院出来,他就一直默不做声地抽烟,眼圈里的泪一直在滚,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抖动,狠狠地抽完了最后一口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转身上车。
把他们母子送回家,纪建国来到单位,精神萎靡地进了办公室,把纪然的病历随手往办公桌上一扔,便失魂落魄地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两手用力地抱着头,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尽量不让眼泪流出。
李战看到纪建国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兴冲冲地闯进来,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纪建国坐在沙发里,痛苦万分地捂着脸。见此情景,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愕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经李战这么一问,纪建国立刻就崩溃了,含在眼圈里的泪终于从他的指缝间滚落下来,双肩剧烈地抽动,嗓子深处已经发出了很低的哭声。
这么一来,李战更是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过了一会儿,看到纪建国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到底出什么事了?”
纪建国泪眼朦胧地看了她一眼,长叹了一口气,缓慢地摇了摇头,伸手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眼,鼻子囔囔地对她说:“我没事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
李战还是觉得不放心,可又不好再往下追问,就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跟前,忽然看到纪建国扔在桌子上的那份病历,就偷偷地将其打开,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发烧伴有不明原因的鼻血现象,查,体温38.7℃,鼻孔深部有明显毛细血管破裂痕迹,并有贫血。印象:APML?建议血液科会诊。
APML?李战记住了这几个英文单词,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拿起电话就打给了在医院上班的一个朋友,小声地问:“你帮我查一下,APML是什么病的缩写?”
对方感到她提的这个问题很奇怪,就解释说:“APML,这还用问,全称是acute promyelocytic leukemia,就是急性前髓细胞性白血病。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李战的心不由得一惊,慌慌张张地说了句“没事了”,就把电话给挂上了,心情沉重地一直待到下班,才看到纪建国走出办公室,沉着脸也没打招呼,急匆匆地就走了。剩下李战一个人感觉没什么意思,也随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百无聊赖地来到了海边。
阳光很明亮,灿烂而跳跃地洒下来,天空蔚蓝得前所未见,蓝得清澈,蓝丝绒般地柔软,蓝宝石般地晶莹,蓝得醉心。风轻轻柔柔的,礁石中央的水湾很清,可以看见水底匍匐着一群鱼苗,在光滑圆润的石缝中游梭,稍有水动即刻四散奔逃,而后再悄悄地聚拢过来,那样子让人心变得恬淡,间或有一条小鱼儿跃出,在水面上荡出淡淡的涟漪,转眼就没了痕迹。她脱了鞋,把脚浸在水中,清凉的海水轻轻抚着皮肤,犹如母亲一句一句雪落花开的絮语,沁人肺腑。她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坐着,心里如被一块巨石堵住,很沉很重,终于有一股热流从被痛苦折磨着的坚壁清野的心底,奔涌地冲破了薄弱的一处心角堤坝,眼泪终于如肆虐的洪水,汹涌而下,挡住游离的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为纪然还是为纪建国,她说不清楚,不管为谁,总之是哭过了。说起来这也不算太惨,毕竟还可以找到哭的地方。
李战的家庭很有意思,她的父亲已经过世,家里除了自己的母亲外,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姓周名玉燕,是母亲和前爹生的。中国有一句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可能有一定的道理。前爹是什么样李战并不清楚,只听说作风有问题被法办了,后来死在大狱里。据说男女作风这个问题会通过DNA直接遗传到下一代,所以周玉燕也不是个什么好鸟,之前曾经先后和几个男人偷偷摸摸的有一腿,到后来干脆一步到位地抛弃了丈夫和孩子,跟着一个什么作家私奔去了北京,因此导致了自己婚姻的终结,被前夫告上了法庭。因为在开庭过程中找不到这个人,法院只好根据法律规定缺席判决了离婚。
那段时间,李战因为有一位红杏出墙的姐姐而羞于启齿。如果说周玉燕长得能稍微好看那么一丁点儿,这事兴许还能说得过去,可偏偏长得不怎么靠谱儿,用最简洁的语言来形容她的长相,莫过于“厚重”二字,再加上一个水桶粗的蛮腰,还有一张没有进化完善的脸,就这形象,出门说不定能把鬼给吓死。一个女人都长成这样了,竟然也学着赶时髦玩私奔,结果闹得人走了家也散了。真可谓,女人一脱裤,神仙都挡不住啊。
2003年北京闹非典那阵儿,周玉燕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到处宣称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名作家了,有一部伟大的作品就要横空出世,全世界都将知道她的名字。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仿佛已经成了一个著名作家一样,脸上荡漾着自信的微笑。李战曾经悄悄地到网上看过这部所谓的“伟大作品”,通篇几乎都赤裸裸地充斥着一个字:性!语言粗俗下流,文词狗屁不通,不过这倒是比较符合她这位同母异父姐姐的淫荡习性。也许正是有了这样的原始本能,她抓捕快感的速度可以用秒数来计算,破处第一次后就宣告自己有了高潮,至今还记得她当时极为满足的笑容,以及那张厚厚的大嘴凸成“O”型时坦言的三个字:好-舒-服。
可是“非典”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周玉燕的那部“伟大作品”到如今也没有“横空出世”,据说是因为资金不足。李战听了她这话感到很是吃惊,从来都听说作家出书要拿稿费或版税,可从没听说还要自己掏钱的,所以她也懒得去过问,这事也就这么给搁了下来。后来李战听母亲说周玉燕和一个也是作家的男人在外租房同居,两个人整天趴在电脑上写啊写,不知道写了多少,除了在网上能看到署名“后文”所写的那些鸳鸯蝴蝶无病呻吟的东西之外,凡是投出去的稿子都没见有什么成效,这似乎并没有减退她的写作欲望,反而和一帮作家记者混得挺熟,经常凑在一起出去吃吃喝喝,偶尔也去做一次采访之类。前段时间,纪建国要李战帮忙找一个记者,报道一下他们单位通过深入学习科学发展观后带来的新面目,李战就找到了周玉燕,要她帮忙给请一个记者。别说,这事周玉燕还真的给办成了,在报纸上刊登了以后,纪建国还专门请周玉燕和那位记者吃了一顿,于是也就算认识了。
周玉燕因为自己的私奔而失去了银行的工作,这也就等于断掉了她的基本生活来源,靠着写点豆腐块文章赚的那几个微薄的稿费,根本就不可能维持自己的生活,就东凑西借地捣鼓了点儿钱,一边继续写她的“作品”,一边在网上炒股,看上去两头都不耽误。谁知道股市比写作更不靠谱,即买即被套牢。从她踏入股市那天起,大盘的颜色就没再变红过,一天比一天绿,那股市变得像个阳痿的男人,疲软得不像个啥,看那个架势,即便是吃一百粒伟哥再加上五十斤肉苁蓉八十斤三鞭酒也无济于事,就那么死翘翘地郎当着一根长长的下划线,不歇气地一直往下掉,再加上这个政策那个制度一齐出台,可怜的股市如同又被强灌了一大碗冰凉井水的偷情汉一样,无精打采一天比一天低迷。这盘面看得她两眼都绿了,双腿软了,身体凉了,连心跳都没有了,就此得上了股市综合征,只要一看盘,血压升高,心跳加速,虚汗淋淋,眼花耳鸣,从此也就再也不敢看股市一眼。
这下可算是被股市套伤了神经,于是,心里就暗暗发了个毒誓,解套之后,永远不再踏入股市半步。问题是,所有的钱都套在了股市里,自己早已经成了“空军”,可眼下该怎么办呀,只好隔三差五回来蹭母亲的退休金,有时候也厚着脸皮伸手向李战“借”。
李战本来就从骨子里非常鄙视她,也明知道这种“借”的含义实际就是肉包子打狗,但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也只有像打发乞丐一样地甩给她个百八十块钱,临了忘不了再刻薄地追加一句“赶快还我,我既不是银行也不是慈善机构”。这个时候的周玉燕即便是再自恋也只能强装笑颜卑躬屈膝地答应下来。
这段时间,周玉燕往这边跑得很频繁,李战也很清楚她频繁往家跑的原因,那就是她现在和她母亲目前居住的房子,因为城市市容规划而被列入了拆迁范围,而具体实施这个项目的房地产公司,恰巧就是和纪建国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儿姜宝山属下的云海地产公司。
说起来,本次地产公司给出的拆迁方案还算不错,按照房地产公司的拆迁补偿协议,她可以在三个选择中任选其一:回迁、异地安置和协议卖房。李战很清楚现在的房地产行情,几乎没有考虑就毫不犹豫地在三个选项中填写了回迁,因为她的这处房子位于老城区的中心地段,周围新开的楼盘都已经到了将近两万一平方米,如果异地安置,虽然能拿到一笔不错的差价,但同样也就意味着将永远离开这么好的位置;而协议卖房,按照时下的房价来说,所拿到的补偿款肯定是买不到像样的房子,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要求回迁,尽管要在外委屈两三年的时间,可毕竟还能保住在老城区的住房。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所有回迁户还享有其他优惠条件,比如在现有的面积上再免费增加三十平方米,同时还可以成本价再加购十平方米的改善面积,除此之外,还有拆迁补助和装修赔偿以及三十六个月的在外租房费用等条件。
按说,这样的条件已经算得上很优惠了,正当她签了协议准备要搬家腾房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半道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要和她争夺这套房子的所有权。
这个人便是她那位同母异父的姐姐、自称“作家”的周玉燕。简单地说吧,就是周玉燕要回来和李战争夺这套房子的所有权,争夺的理由是,这套房子最早的产权人是周玉燕的亲爹,后来因为死在了监狱里,所有人才换成了她的母亲。
李战非常清楚,周玉燕进来掺和房子的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想要钱。就她现在过得那个穷酸样,巴不得见天在马路上去捡钱包呢,何况现在有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岂能轻而易举地放过?
周玉燕目前的处境也确实就像李战所想象的一样,过去挺好的生活生生地被她自己给毁了,匪夷所思的竟然学着远古时代的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了!
私奔,这个在中国存在了上千年的名词一直以来都不是个什么好事,对于绝大对数人来说,一旦扯到了“私奔”,眼里都会闪烁出一种奇特的光芒。说白了,虽然时下已经进入到了二十一世纪,可毕竟中国人受了几千年封建文化的压制,对这个词的出现总会让人浮想联翩,觉得过于暧昧,甚至不可思议。说起来,在今天这个浮躁的社会体态下,发生个婚外情并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至于闹腾得满城风雨,何必去闹这么一出私奔的故事来吸引人们的眼球呢?再说了,私奔就私奔吧,好歹也要找个靠谱儿的人私奔,偏偏又找了那么个不上道的人。家庭毁了,工作没了,收入断了,生活陷入了无以言表的困顿。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这个说法似乎一直都存在。就在她懊丧地一次又一次落空了捞钱机会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老宅要拆迁的消息,这无疑又给她那个破碎的梦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李战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之后,见周玉燕正在和母亲说话,冷冷地打了个招呼,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手里的包随便一扔,就一头趴在了床上,顺手打开了对面的电视机,手里拿着个遥控器,噼里啪啦地乱找频道。几乎每个频道都是卖药的广告,一会儿冒出个笑星像董存瑞炸碉堡一样举着一个药盒子,脸上的肉似乎直接就跺在肩膀上一样,咧着个大嘴在似笑非笑地说,相信我没有错;又过了一会儿,刚从监狱出来的那个老女人,举着一瓶酒,能治疗全世界的疑难杂症,明明已经是五十多岁了,还非得愣装个小纯纯,看见那张骚不啦叽的脸就感觉恶心。再一换台,东北那老农民戴着一顶破帽子,转悠着两只地老鼠眼故作神秘地说,谁用谁知道。这些个明星们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给卖假药的当卫生间用,胡说八道忽悠骗人。演戏就演戏呗,倒腾些这个干什么玩意?都是让钱给闹的。如今这社会,有钱就是爷。你看电视上那个天津老女人又开始絮絮叨叨的给一种叫做排毒胶囊的做广告:“以前啊……”把这种药物说得天花乱坠,说人的脸色不好,精神不好,气色不好等等原因,都是因为大便不通畅而造成的,大概这就叫做拉不出屎怨人家茅房吧。既然有了这么好的产品,既能保证大便顺通,又能增色美容,花钱又很少,就引起了女人的注意,人人都竞相购买。所以当今两个女人在马路上见面,把过去的一句问候语“你吃了吗?”都改成了“你排毒了吗?”从吃到拉,一上一下,足以看出人们的生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周玉燕跟在李战的身后悄悄地走了进来,见李战和衣躺在床上,就表现出很关切的样子问她:“小妹,是不是不舒服啊?”
李战身体连动都没动,依旧在床上躺着,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周玉燕在她的床边坐下,脸上带着很甜的微笑,很殷勤地拿起扔在床边的一把扇子,一边讨好地给李战扇着风,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上了一天班,也够累的。工作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不要太拼命了,当心身体啊。”
李战知道自己这位姐姐又出现经济危机了,也就故意不理她这个茬,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郁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