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没有拆不散的家庭,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李玉婷这段时间在外面又接了新课程,也是管理类培训,叫做“学习型组织”,英文名称为“Learning Organization”。这个课程的创始人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学者彼得·圣吉,他在他的一本关于企业管理的书《第五项修炼》中首先提出了这个新的管理理念,后由宝钢的一位老工程师张声雄引入到了中国,通过集中授课的方式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学习型组织”从而取代了以往的“六西格玛”、“A模式”等管理类课程,成了企业管理培训中的一个主流,并受到企业的欢迎。
在外面讲了几年课,李玉婷对这些课程的熟悉程度早已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类课程需要一定的煽惑能力,只要有激情,和那些听课的老总们在课堂上能互动起来,这课程基本上也就成了。说起来,在外的培训课与学校里的专业课明显不一样,毕竟前来听课的素质层次等诸多方面都参差不齐,所以就比较辛苦,但是课酬却很具诱惑力,一般情况下,一天培训课的课酬金就差不多能赶上在学校里一个月的工资。虽然如此高的报酬对李玉婷有很大的诱惑,然而更重要的是,她在讲课的同时,获取了在学校里所不能得到的社会资源。尤其当那些腰缠万贯的富翁阔佬们在她面前流露出那种知识匮乏的谦卑时,那种满足感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所得到的课酬。
这一周下来,耳边没有了纪然的“骚扰”,她也能静下心来认真地备课,而且课件做得也比较精到,甚至自己动手做了一些好玩的Flash,使枯燥的PowerPoint变得有趣好看了许多,再配上她讲课的幽默,所有听课的人都一齐反映效果非常好。如此一来,那些专做培训的代理公司都纷纷上门约她的课。
而纪建国可就惨了,李玉婷住在高德明家里的这一个星期,对于纪建国而言,那日子可真不怎么好过。每天早上必须得紧三两火地伺候纪然吃饭,然后再开车送到学校,下了班后的头一件事就是马不停蹄地再赶到学校去接回来,接上了还要考虑吃什么。纪然倒是愿意吃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那些垃圾食品对孩子来说乐此不疲,可对他就勉为其难了,勉强吃个一回两回倒还凑合,可连续吃上几天,那玩意儿谁能受得了?回家做饭吧,纪然又嫌他做得不好吃,现在的孩子个顶个都给惯得不成样,这不吃那不吃,搞得他真不知该吃什么,好歹的做熟了端上来,小祖宗只过来一闻,捏着鼻子皱着眉就走了,即便是这样你还不能说,你一说他就哭,吵着闹着要妈妈。好歹哄好了,也该睡觉了,可问题又来了,作业还没写,又得默写又得签字,一早一晚就折腾得他筋疲力尽。这哪是孩子呀?分明是小爹,比亲爹还难伺候!
弄孩子这事以前他还真没觉得有这么辛苦,可一旦压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妈的能累死个活人。平时家里这一套都是李玉婷打理,他既没有这个意识,也从没有伸手帮过忙,如今这一摊子全都扣在他一个人身上了,才真切地感受到老婆在家的不容易。想想就更觉得惭愧,几次给她打电话请求原谅,可李玉婷一看是他的电话,连接都不接就给挂了。只好再打给李素琴,用哀求的口气请大姨子给帮忙说几句好话,劝李玉婷回来吧。
实际上,李玉婷又何尝不惦记纪然,作为母亲,最让她牵挂的还是纪然。李素琴和高德明几次回来转达了纪建国的电话,高德明也劝她:“回去看看吧,老这么别扭也不是个事。”说得她也有些心动,为了孩子她也得回去看看,甚至有次打车都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了,可又让她想起了纪建国脖子上的那块吻痕,那股火就又冲到了脑门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接到纪然班主任老师的电话,告诉她纪然病了,已经把他送回家了,要家长马上回家。李玉婷一听就慌了,放下手里的活出门打了辆出租车就往自己家狂奔。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年的夏天竟然会是这样炎热。按说七月的天气不该这样,太阳简直像个烤炉,把马路上的沥青烤得软软的像一堆烂泥,再由这堆烂泥所挥发出的热浪和难闻的气味向上散发着,热得人们头昏脑涨无精打采心烦意乱,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使人感觉呼吸的似乎不是空气,而是灼热的流火,一口吸进去能把体内的五脏六腑都给点燃,在胸口处熊熊燃烧。到了四五点钟的时候,太阳还依旧毒得像一头紫皮的独瓣大蒜,热辣辣的高挂着,树梢纹丝不动,连一丝风都没有,树上的知了似乎也已经被这种不正常的热度蒸烤得受不了,扯着嗓子在拼命地号叫着:“热——啊,热——啊。”
这几天一直住在李素琴家的李玉婷,心里在担心纪然,便打车回来,刚一打开车门,就感觉一团热气“嗡”地一下迎面袭来,眼镜上立刻起了一层雾,遮住了她的视线,嗓子里如同吞食了一口辣辣的胡椒面一样,把呼吸系统给粘连到了一起,身上的汗水就像开了闸一样,立刻从张开的汗毛孔溢出来,流遍了全身。与出租车里面的冷风相比,外面的世界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桑拿浴房,恶毒的太阳似乎要把人体内的水分生生地挤出来,然后再烘干。她从包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车费甩给司机后,立刻就把手中的伞给撑开,用来抵御强烈阳光的紫外线对她皮肤的照射。此时她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赶快回家打开空调,然后到卫生间去冲洗掉身上这黏糊糊的汗。
李玉婷刚一迈进自己的家门,就感觉到了一股空调送出的清凉。她一怔,看到纪然正歪七趔八地倚歪在沙发上看一本新买的动漫书。看样子确实病了,平时这小子不到天黑不回家,问他干什么去了,他不是说去学校了就说和同学一起玩去了。这一阵子李玉婷不在家,也就没像以前那样抓得那么紧了。最高兴的当属纪然,这小子就像解放了一样,直接就成了三间屋的小朝廷,放了学回到家后再也不用担心李玉婷跟在屁股后面的催促,而是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上网聊天打游戏,滋润得很,可唯独忘了一样,那就是学习!以至于仅仅过了几天的工夫,纪然的学习成绩就直接掉了下来。
纪然的耳朵上插着MP3,在茶几的一边,堆放着一堆吃剩下的冰糕纸、西瓜皮和喝完了可乐的空易拉罐等杂物。李玉婷换上了拖鞋,过来抹了抹纪然的头,好像还有一点儿发烧,就问他吃药了没有。
纪然却摇摇头,委屈加撒娇地搂着她的脖子说:“妈,我都想你了!”
李玉婷鼻子一酸,轻轻地拍了拍纪然的头,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茶几上的那一堆杂物数落道:“我不在家你们是不是特自由?这个家都快成了猪窝了,你看看这里堆的,你就不能把那一堆垃圾顺手送到垃圾袋里去?”
纪然鼻子囔囔的咳了两声,瞄了一眼茶几上的杂物说:“先搁那吧,一会儿再说。”他忽然把身体往前凑到了李玉婷的面前,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说:“妈,我们老师今天表扬你了,你猜我们老师说你什么了?”
“说我什么?”李玉婷疲惫地把身体倚在沙发的靠背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老师说她特崇拜你,说你是最有味道的女人,气质啊,谈吐啊,形象啊,还有什么形体,综合起来把你评为最优秀家长,要在我们的毕业典礼上请你作为家长代表去讲话。”
李玉婷闻听此言心里一振,似乎像是吃了一副专治疲劳的良药,立刻来了精神,身体也不由自主的猛一下坐直了,但随后又把身体靠回了原处,心里固然有些得意洋洋,表面上却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甚至是不屑的样子说:“嘁!这还用你们老师表扬?你妈怎么样你应该最清楚了,你应该为你妈感到骄傲!”
纪然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妈,你看我都表扬了你了,我求你件事行不行?”
李玉婷还以为纪然要向她提要求呢,就点了点头说:“什么事?说吧。”
“我求求你,快回来吧!”
李玉婷的眼睛顿时湿了,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头往上仰着,身体倚靠在沙发靠背上,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纪然见她没反应,刚想伸手过去拉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像是松开了闸门一样,一股液体流了出来。他还以为是流出了清鼻涕,伸手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一下,发现雪白的纸巾上却是一片殷红的鲜血,吓得他“哇哇”大叫。
李玉婷听到纪然的怪叫,急忙睁开眼一看,纪然的脸上像个没化好妆的大花脸一样,抹得到处都是血,也给吓坏了,慌忙抽出一堆纸巾把纪然的鼻子给捂住,又跑去卫生间把毛巾在在水龙上浸湿,手忙脚乱地搭在纪然的额头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把他脸上的血渍擦净,希望以此方式来控制住他的鼻血。跑前跑后一阵忙活,好歹总算把血给止住了,她才颓然地倒在沙发上,不无担心看着纪然说:“儿子,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纪然的鼻子里插着两个纸卷儿,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说:“妈,我冷,把空调关了吧。”
李玉婷赶紧从桌子上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关上。又从衣橱里拖出一条毛毯,给纪然盖在身上,顺手从纪然的腋下把体温计取出来看了看,三十八度半。她用力地抱住纪然说:“然然,我们还是到医院去打一针吧。”
纪然咳嗽了两声,依然倔强地摇了摇头,强睁开眼笑着说:“妈,别大惊小怪的,我没事。可能是吹空调吹得感冒了。”
李玉婷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忽然发现纪然的袜子上也溅上了血点,而且已经干了,就吃惊地问:“然然,你告诉妈,在学校里是不是也流鼻血了?”
纪然点点头说是。
李玉婷闻听此言,心“咯噔”一下忽地提了起来,她突然联想到去年自己的一个学生,就是因为这种无缘无故的流鼻血没当回事,后来晕倒在教室里,送到医院一检查诊断为白血病,结果不到一年就死了。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了,急忙让纪然平躺在沙发上,想也没想就抓起了电话,快速地拨通了纪建国的手机,听到纪建国“喂”了一声后,就冷冰冰地说:“纪然发高烧呢。”说完就挂上了电话,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语气冷得像一个冰疙瘩,带着逼人的寒气扔给了纪建国。
纪建国扔下电话就神色慌张地冲出了办公室,刚一出门就差点儿撞到李战身上,也顾不上说什么,匆忙地跑到楼下自己的车前,打着了火。
李战两手交叉着抱在胸前,站在楼上看着纪建国的一举一动,嘴角上却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而眼前还一直在晃动着一个礼拜前在酒店床上的一幕幕场景。现在想来,她当时给纪建国的脖子上啜那个吻痕的时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恶作剧,开玩笑,还是纯粹的报复心理?她不知道——至少在当时她不知道。但是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看到纪建国带着一脸的落寞相,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如果说,刚开始的那会儿自己是冲着副处长这个保护伞而半推半就的话,那么如今她却发现自己的生命中已经装下了这个男人,即情夫的升级版。没错,她爱上他了,而且爱得很深,但是这种爱在世俗的目光下又显得非常纠结,纠结得让她心疼,仿佛是架在心坎上的一把尖刀,时时刻刻都能扎得自己鲜血直流!
纪建国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桌子上一堆擦过鼻血的纸,自己也吃了一惊,连拖鞋也没顾得上换就慌忙跑过来拉着纪然的手问:“纪然,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玉婷站在一旁两手抄在裤兜里,冷笑了一声说:“在外面忙得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家了吧?你还知道自己有孩子啊?”
纪建国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扯这些没用的!不是说要去医院吗?你倒是赶紧换衣服走啊?!”
纪然躺在沙发上两只手用力地捂住耳朵,大声地喊叫:“你们俩烦不烦啊?见了面就吵个没完!我哪里也不去,你们爱谁去医院谁去吧!”
李玉婷赶紧蹲下身体,用手摸着纪然的头哄着他说:“好好好,不吵不吵。然然听话,咱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哪怕是打个退烧针也好啊!”
两个人好说歹说才把纪然劝说着去了医院。因为过了正常的下班时间,医院里只留了两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值班大夫。医生仔细地查问了病情,又拿了听诊器在纪然的胸部反复听了几遍之后,其中一个男医生走过来问纪建国:“你是孩子的父亲吗?”
纪建国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医生说:“你出来一下吧,我想问你几个事。”说着就把纪建国叫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李玉婷一见纪建国被医生叫了出去,那颗心“腾”地悬到了嗓子眼,她立刻联想起自己父亲当年在医院被检查出癌症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被医生叫出去通知她的。而现在纪建国又被医生以这样的方式叫了出去,不由吓得她面如土灰,脑子在瞬间出现了盲点,心脏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胸口如同堵上了一堆厚厚的棉花,使她几乎透不过气,只感觉眼前金光四射,两条腿不听使唤似的“扑通”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幸亏旁边有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瞪着两只绝望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正在穿衣服的纪然,嘴里机械地重复着:“不,不!”
似乎过了好长时间,医生和纪建国才从外面走进来。这时,医生用手一指李玉婷说:“请你出来一下好吗?”
李玉婷失魂落魄地跟着医生走到了门外。她的腿上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感觉非常困难,好不容易才挪到了门外,双手用力地按住了墙,失声痛哭起来。她无助地拉着医生的手哭着哀求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医生见状神色有些慌张,他惊诧地望着李玉婷问:“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您为什么这么说呢?难道说您知道孩子的病?”
李玉婷感到自己简直要崩溃了,双手用力地抓住医生的白大褂,似乎那就是她的全部希望,她把自己唯一的一点要求全部都寄托在这位年轻的医生身上了。
医生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把李玉婷扶到了走廊的一张长条椅子上坐下来说:“您先不要激动,我想问您几个问题,请您回答我好吗?”
李玉婷停止了哭泣,默默地点了点头。
“请问,您现在的住房是什么时间购买的?”
“2005年。”
“您买的房子是框架结构吗?”
“是!”
“您能告诉我,是什么时间装修的吗?”
“2008年5月份。”
“您的房子在装修的时候,用过味道很重的油漆吗?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甲醛含量过高的油漆?”
“是的。”
“装修了多长时间?”
“大概有三个多月吧。”
“装修完了之后,您是过了多长时间搬进去的?”
“大概过了一年多以后。因为在这期间我去美国进修了一段时间,直到我回来之后才搬的家。”
“在整个装修过程中,您家里谁一直在施工现场?”
“基本上没有人,我们平时都挺忙,我老公把整个装修都包给了装饰公司,我们也就是偶尔抽空过来看看。”
医生沉吟了片刻,继续问:“您的儿子平时有没有吸食过苯丙氨之类的药物,也就是摇头丸之类的毒品?”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估计他不会!”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