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盛世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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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有旦夕祸福 月存阴晴圆缺

第十回人有旦夕祸福月存阴晴圆缺

依山傍水房树间,行也安然住也安然。几条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晚妻子话灯前,今也谈谈古也谈谈。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上回书说到,躲在办公室旁影壁墙后面的张振生不小心做出响动,被煤场掌柜的和高壮的冷血保镖发现,一场虚惊过后,煤场掌柜的答应张振生去办这个事。第二天,张振生拉起同伴,准备大干一场….

六小如何撮土为香,如何山盟海誓,自不细表,凡事自当开头最难,今日之事,他们权当迈出半步,别提如何周密筹划此事,光是到哪里去寻事主,就让张振生犯了天大难处,自己可是跟弟兄们拍胸脯子把打探消息的任务大包大揽下来,这等于事情没办成,先将自己一军,一半天儿打问出来,怎么都好说,要是打问不出个蛛丝马迹来,人家掌柜的那边也不可能无休止的等着,遣散众人后,张振生难的直嘬牙花子,双手掐腰正做没理会处,耳边听得散落各处的工人们一阵喧闹,抬眼观瞧,只见一辆黑色的公爵轿车慢悠悠地从大门口开了进来,张振生高兴的直跳脚,这是救命的来了!那辆车缓缓停在工具室门口,首先下车的还是昨晚给自己玩了个寒鸦洑水,驷马倒攒蹄的高壮司机,见他手里拎了一串钥匙,把工具室的门打开了,然后控着嗓子朝四处闲坐着的工人吼道:“都甭坐着啦,赶紧取上工具开工了,你们管事的家了有事,这两天不过来了,你们照常上工,每天我来给你们开门!”吼罢了话,见他把钥匙揣好,准备开车门,张振生着急了,满以为这主儿是来救命的,可是这就要走,哪儿就这么容易啊?只见好振生,三步并作两步,疾奔至轿车前,也不顾上眼前这人昨天才让自己吃了亏,赶忙到近前撑住了司机将要关上的车门,不顾司机惊讶的表情,先自喘匀了一口气,等情绪稍微镇定一下,才慢慢地说:“这哥,我也不知道你姓啥,我想见掌柜的!”司机哂然失笑,半抬头,斜着眼打量眼前的小伙子,他当然知道他就是昨天被自己“收拾”过的年轻人,也当然猜的到他拦着自己的车意欲何为,也该着张振生受点冷嘲,人家一年到头不知道跟掌柜的见识过多少大场面,就凭他一个煤场受苦力的工人,也能壮着胆子拦人家的车,司机以最轻蔑的口吻对他说:“周总临走时候交代了,今天谁也不见,你有啥事赶紧说,我还办别的事去呢。”漫说张振生也是人中之龙,要是这事给一般人如此揶揄,他就算当下不翻脸,也肯定没好话,可是现在他明白,是求着人呢,所以低下高傲的头颅,慢声说:“岗岗,咱们昨天也见过面,我就是想跟你打听打听到咱们煤场捣乱那个三板在哪呢?”那司机略一沉吟,其实早上过来的时候掌柜的早有安顿,说只要昨天那个煤场的小伙计问起,就好好告诉他,要是不问起,就什么也别说,权当这事没发生过,司机摘下墨镜,放在轿车的工作台上,抬眼瞪了张振生一眼,他这双牛眼,只比张飞大两圈,都快赶上小孩的拳头了,被他瞪这一眼,张振生心里咯噔一下,他也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眼神,是怒视?犯不上啊,是仇视?没有啊,好像这个眼神要从张振生心里挖出点什么来,但慢慢地里面又有一丝赞赏!?张振生心里犯嘀咕,但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司机见他被自己瞪视之下,也没慌也没乱,心里却是也挺看好眼前这半大小子,随即放缓了口气:“上车哇,拉上你转一圈去。”这句话让张振生愣了一下,没坐过车啊,坐他旁边吧,好像不怎么熟,坐后边吧,好像只有领导往后边坐,正在犯难,司机笑了,“没事,你就坐前边吧…”张振生松了口气,这才坐上副驾驶,看着眼前熟悉的煤场不住倒退,他的心终于可以沉下来了……

“你叫啥?”长久的驾驶习惯让司机问他话的时候目不斜视。

“张振生!”屁股只沾了点座椅边儿的张振生并没有注意窗外的景色,所以很快的回答他。

“多大了今年?”

“15了!”回答完司机的问题,见他半晌没有做声,张振生改问他了

“岗岗,你贵姓?”

司机略微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我跟你本家,张军!”

张振生点了下头,礼貌道:

“军哥,很高兴认得你…”

张军还等着张振生的后文,可不想身边的小伙子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此举勾起了其实本不多话的张军的些许好奇之心,开口问道:

“你没方量方量【注1】三板是个啥人?你就敢去给周总办事儿?”

张振生听张军问及,顿了一下,淡淡道:

“两条胳膊两条腿,别人啥样他啥样,他自敢去煤场闹事儿,我想应该有点背景!”

听闻张振生说罢,张军终于撇过头来,仔细打量了身边坐着的张振生一眼,心里暗自点了点头,周总慧眼识金,此子果然有过人胆色,他心里说话,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接着试探道:

“那你不怕?”

张振生淡然一笑,还是以那种他独有的,既轻且慢,飘渺非常的语气答道:

“怕!怕事情办不好把自己填旋【注2】了,怕跟错了领导出了事不管我,怕弟兄们跟上我走了黑豆地,但是,我相信,那个三板比我怕的更多,要么他就不会来区区一个煤场捣乱!”

张振生这句话算真正撼动了张军的内心,张军9岁开始跟他父亲的朋友练大成拳,17岁出道,18岁的时候就已经在道上人尽皆知,他自己也能打,又跟了个有头有脸的领导,一时间在这片地界上声名无双,但一次给领导办事,遵循他的指示要死的不要活的,吃上了人命官司,他自己深陷囹圄,而他的领导在外面非但没有想办法捞他出来,还一推三六五,那个年头国家法制很严,强奸都是死刑,别说杀人了,正当失去希望,等待判决的时候,是现在的煤场周掌柜,看他是个人才,左右活动帮他打官司,恰巧他杀的这个人平时恶迹累累,他的家人也不保他,周掌柜才钻了个空子,给被害者家人一笔抚恤金,平了这个事,最后张军因误伤罪只判了三年,出狱后就一直跟随周掌柜的做保镖兼司机,所以他对跟什么样的领导吃什么样的饭感受颇深,张振生这席话正说到他心坎里,他又撇过头赞赏的看了张振生一眼,此子在这个岁数就能想通这些,想必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一路再无言语,汽车缓缓地开到了一家叫做“红月”的舞厅门口。

“这个舞厅每天晚上七点开始营业,三板每天九点来钟喝完酒都领五六个人到这跳舞,这个事,周总肯定不会给你出车,也更不会给你出人,具体咋操作这个事,你自己想办法,待会咱们回煤场的时候你记住路,这二百块钱你拿上,周总安顿我给你的。”说罢从衬衣兜里掏出十元一张,两捆钞票,递给张振生,张振生待要推辞,司机不耐烦地说:“别瞎求客气,你穿上煤场的工作服、没有家伙能办了事儿?”然后撇过头瞟了张振生一眼,接着又说:“你想调人,从外头拿自己的关系调也行,从煤场里有相好的调也行,第一次办事,办的漂亮点….”其实看着眼前的初生牛犊,通过一路上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话而对他的了解,张军心里还有好多话要说,但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正直胆气豪盛,他也不想以自己的很多灰色经历来影响张振生的一腔热血,也许,有时候,让他顺其自然正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了吧……?

张振生下午没有上工,或者说整个敛煤二组下午都没有上工,张振生拿着从张军处得来的二百块钱,给所有的弟兄都置办了一套新“制服”,标准的白的确良半袖衬衣,藏蓝色涤纶裤子,白袜子,千层底布鞋,又到百货商店的五金柜台买了六把大号的西瓜刀,六条白手巾,一个皮兜子,直把卖货的看的直抖楞手,阔世界跟人打赌眼前的这几个半大小子是做什么的。等东西都置办齐整,一行几人来到“红月”舞厅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张振生拿着手里的半瓶汽水,抬头看了一眼小卖店挂的石英钟,跟小卖店老板打了声招呼,出来与分散在舞厅门口的几个同伴在舞厅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会和,张振生看了一圈众人,开口道:

“现在是六点多一点,待会分头吃饭,饭管饱,不许喝酒,吃完以后各就各位,就不用集合了,赵奎、邢飞跃”看见被自己点到的这俩人抬起了头,张振生接着说:

“你俩从开了场就一直在舞厅门口等着,看见三板进了场,你们再跟着进….二伶俐,你从头到尾别进舞厅,就蹲在马路对面望风….五牛,喜文咱们三个待会直接进舞厅,都记住了,只要是三板的人,除了三板,全部放翻,五牛,到时候你盯着三板,别让狗的跑了,打不过他就拖着他,等我们过来帮忙,干活都利索点,在最快的时间内把三板从舞厅掐出来,让他带咱们取账本,都听明白了哇?”张振生安排罢后抬眼打了一圈,见所有的人都表示明白了,随即解散了队伍。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此间正是忙碌一天的年轻人放纵享乐的地方,红月舞厅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着白色半袖衬衣的少年人,点着烟卷,不住地朝进进出出的美女吹着口哨,引来客人一阵厌烦,或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小阿飞吧?人们如是想到。正当邢飞跃斜兜着烟卷,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从马路对面横着走来四个青年,一个个敞胸露怀,凶横无忌,打头的正是右边脸颊有一道打眼长疤的三板,看见点子出现,邢飞跃精神一振,朝着舞厅门那边的赵奎使了个眼色,而自己的同伴显然注意到三板一行,此时正挡在舞厅正门口盯着来人,知道自己的弟兄生平好冲动,怕他坏事,邢飞跃赶忙过去想把他拉离门口,可是赵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晃膀子甩开了邢飞跃,书中慢,实来却是瞬间之事,赶等邢飞跃再想运力拉走赵奎,三板已与赵奎撞在一起,许是今天心情格外出彩,三板喝多了些酒,顶赵奎两个的身体居然被赵奎撞了一个趔趄,三板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在此地一向横行霸道的他们居然也有人如此不开眼,敢来冲撞,他没醒过闷来,可是他身后的三个“随从”已经把赵奎逼做夹角,邢飞跃看阵势不对,赶忙朝马路对面的二伶俐使了个眼色,自己却连忙给三板一行人赔礼道歉,试图挽回些被冲动的赵奎破坏了的计划。二伶俐是聪明中人,他看着马路这边的赵奎不听指挥就知道要出事,慌忙撒丫子就往舞厅里跑,舞厅里昏暗的灯光让一直在路灯下的二伶俐难以适应,看着七彩的亮光灯晃着一个个手舞足蹈的身影,他更显慌张,还是张振生一直注意舞厅入口处的情形,领着其余二人迎了上来,二伶俐见张振生走到近前,定了定神,冲着张振生耳朵大声吼道:“振生,奎子坏事了,在门口故意撞了三板一把,现在让三板他们抓住要打他呢。”张振生在看见二伶俐进了舞厅就知道计划有变,此刻却不慌神,也是冲着二伶俐耳朵问道:“他们来了几个人?”二伶俐顿了一下,又凑过嘴来:“加上三板一共四个人,三板好像喝多了!”张振生一听,正是天赐的机会,虽然不知道怎么的,赵奎要破坏计划,但就凭他们一行四人,加上点子又喝了酒,在哪都不愁是死路一条,正可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张振生意识到机不可失,马上撩起后衣摆,边往出走边抽出在背后别着的西瓜刀,用裤兜里揣着的白手巾紧紧的把西瓜刀裹在右手上,一马当先冲出了舞厅,五牛等人见状,也见样学样,跟在张振生屁股后面冲了出去!他们杀气四溢,凶神恶煞的样子,惊起一片飞鸿。

张振生拎着西瓜刀快速奔出舞厅,看见正门口几人正纠缠在一处,邢飞跃还在不住的道歉,可是三板的两个手下仍是对其推推搡搡,而赵奎正被另一人按在舞厅门口的玻璃镜面上拳脚相加,三板在后面指手画脚,口出粗言。张振生见状一股无名火起,不由分说,抄刀往按着赵奎的那人头上砍去,时间随着鲜血的迸溅瞬间停止,放开了被自己拳打脚踢的赵奎,被砍的那人用手摸自己的头,拿下来一看却满手是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却又容不得他不信,他想咆哮,又想怯懦,可是,张振生手中的凶器却不容他有过多的选择,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煞神再次举起刀来,他的心如死灰一般沉寂,留给他的确也只有沉寂。两刀劈翻了纠缠着赵奎的三板随从,张振生朝着同样惊呆的赵奎吼了一声:“棱瞪【注3】求呢,给我抄家伙上!”一语吼醒梦中人,被逼在舞厅门口的赵奎也从背后抽出刀来,卷入战团,后面跟着的五牛、赵喜文等三人见张振生出手如此狠辣,原本握着刀的手也不再战抖,鲜红的刺激使这几个半大后生使出了血性,或者说是鲜血的刺激使他们回归了动物的野性,他们红着眼,抄起刀,一股脑朝三板一行人压上去。三板见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也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怯意早生,酒也早作冷汗出了,看着跟自己来的三个人一个个都倒在血泊中,他不知与哪借来三分力气,一头扎进朝自己冲过来的五牛怀里,由于人在怀中,五牛空有利器却使不上半分力道,只使西瓜刀在三板后背剁了两刀,可是毕竟三板皮糙肉厚,只伤不痛,而三板却结结实实的朝五牛软肋捣了三记老拳,极度的愤怒会使人短暂的失去痛觉,五牛亦然,可是正当他再次想举刀剁向三板后背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软肋受制,连刀都已经举不起了,三板见有机可乘,连忙低下身来,从五牛怀里挣脱,运劲一推,将五牛笨重的身体推向集体冲过来,如狼似虎的张振生几人,不及多想,抹头就跑。张振生见走失了点子,目眦欲裂,本来自己计划有误就该记忆打过,现在如果再走失了点子,那这个事不光要自己背,而且跟自己一起的弟兄也要没个善终,想到此节,张振生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已经开跑的三板。

十米,五米,三米,三板后背上淌血的伤疤已经历历在目,张振生此时只想着追上他,至于账本的事已抛之九霄云外,三板到底是酒色掏空了身体,虽然他先跑,但距离被张振生越拉越近,他的逼近,也就等同于死神的逼近,他不想死,所以他恶向胆边生,索性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怒瞪着追击自己的半大后生,凭着自己多年以来社会生涯的老练,他要证明,他也有理由向眼前初出茅庐的张振生证明,但应了一句老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看着映出一抹残月的钢刀朝自己力劈而下,三板选择了挡驾,选择了只有外行人才会选择的挡驾,眼前一黑,他被他急冲而上巨大的惯性压的跪在了地上,而离自己眼前不远,那只青筋暴露的手臂好是熟悉,熟悉到曾经也用它立下过赫赫战功,但此时它却离自己那么远,它为什么离自己那么远?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三板满脑子只有一句话“我的手….我的手….”然而这也是他最后的意识……

耳边厢听着有警笛自远而近,知道是有人报了警,五牛扔了刀,使尽浑身力气拉起还在三板身上一刀一刀砍着满脸血污,眼中只有杀戮的张振生,一把夺下他手中紧握着的凶器,扔在地上,招呼一行六人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中……

【注1】

方量:晋北地区方言,即审度,估量,估计

【注2】

填旋:晋北地区方言,双层意思,①溜须拍马;②赔本,不值得(文中取②)

【注3】

棱瞪:晋北地区方言,即愣神,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