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穿过浓密的橡树枝,一缕一缕的金光,亮晃晃地洒进车内。莹雪心怀百忧,还是开口了:“云青,能不能把跑车换了?”
“干吗要换?”他扭头望了她一眼。
“跑车太小,我感觉不太安全,你又喜欢开快车,我总是害怕。高速……”她忧虑重重的样子在他的眼里可爱极了。
“哟!”他一声感叹,谐谑之词差不多就要滑出来,幸亏即刻打住了,他的双眼在刹那之间有些潮湿。他忙点了点头,“莹雪,我听你的,我马上就换。”
车停在戏剧系的门口。她再次看了他一眼,狠下心,门一推就要走。他主动喊住她:“只想问问你的工作,艾第那边的新项目开始了吗?”
自从两人的关系突破了友谊的界,她再不敢问他技术问题。她静静地说:“数据库是你设计的,连接的程序也是你写的,我只不过用你的筐子装新来的鸭蛋。”好半天,两个人都没语言。他终于出声了:“放心走吧,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有女朋友。”她心头有说不出的酸楚,可又得装出为他高兴的样子。知命随缘吧。她低下头,又点了点头。
电脑亮了,C++的Code像天女散的花铺在眼前。她神思恍惚,好像他还在身边,那是一种升天入地、虚无缥缈的感觉。好不容易定心调完了程序,这才想起了纪林,今天没有给他弄早餐,今天还没有见着他,今天真是好长的一天!
她有些心虚,有些愧疚,像闯了禁地的孩子。电话通了,她说:“纪林,我刚在办公室完成了作业,你还好吧?”
“还好?好什么好?什么时间了,还不回家弄晚饭!”纪林在电话里气势汹汹,“你今天上哪儿野去了?”电话“咔嚓”一声断了,留下一串忙音。
最后一班巴士向秋谷开去,坐在车内,她倚窗回望,重重浓荫之外的戏剧系大楼,在斜阳的金光中一隐而过,她心内倏忽生了无限的怅惘。
纪林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还知道回家?我当你是黄鹤一去不复返,跟着人家飞了呢。”她退了半步,血管霎时凝固成柱,心虚嘴却硬:“你想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出了这种事我能怎么办?”他像火鸡一样从沙发上立了起来,“这次是鲁明阳,下次说不定就轮到我。你们这些女人,一闭上眼睛就开始胡思乱想,还当自己是灰姑娘,呵呵,等着白马王子接你到城堡里去享福,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别东一榔头西一棒,”莹雪不动声色,听出了话中的重幕,幕后面是人家的戏,她问,“鲁明阳到底出了什么事?”
纪林盯着她一字一顿:“罗——霞——跑——了!”
“罗霞跑了?跑到哪儿去了?”莹雪也呆了。
“她昨晚跟鲁明阳动了武,今儿白天就不见了。鲁明阳开始也不知道,邓太太下午打电话找罗霞,今天她该去打工怎么没见人?鲁明阳这才反应过来出事了。”
“找到她了吗?”
“找到个屁,鲁明阳把整个秋谷的地皮都掀翻了一遍还是没把她挖出来。”
那后来呢?莹雪也糊涂了。她想起今天白天还在宋云青的办公室见过鲁明阳,一脸轻松的笑,怎么一下子变了个天?今天是个什么天?想想都是邪。
“她没有开车,鲁明阳以为她是搭小魏的车。邓太太来了电话他才慌了,即刻去查他的密码箱,罗霞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女人身上也有些功夫,不知是用榔头还是用菜刀,把鲁明阳的密码箱砍得稀烂,偷走了自己的护照。”
莹雪冷笑:“自己的护照也叫偷吗?”纪林说:“他是早看出她心怀不轨才藏了她的护照嘛,哪想到她比他还猛。”纪林为朋友打抱不平,“他辛辛苦苦回国娶她,还不是一心一意要跟她过?脾气再怎么躁,也从没动过离婚的念头。我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在想些什么,自以为在美国离了婚,就可以当一朵花儿,也不看看自己的那一把年龄,还以为可以穿着开裆裤到处撒娇卖痴。”
莹雪抓起茶几上的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别以为鲁明阳回国娶了罗霞,他就该对人家发号施令,记住,他是去娶老婆而不是去买奴隶。罗霞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如果丈夫对她好,她会知恩图报的。哪个女人天性爱闹,不想有个快乐的家?如果他像文霁光待肖云那样……”
“别提文霁光了!”纪林烦躁地打断莹雪,他明显感染了鲁明阳的深仇大恨,“鲁明阳最烦的就是你们女人提文霁光。比什么比,有什么好比的?世界上的男人你比得完吗?无聊!尺寸长短你比不比?”
“够了!”莹雪喝道,“你跟着鲁明阳越学越混账,一个尺寸的混账。”
门铃响了,莹雪还没走过去,就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纪林开了门,鲁明阳像头狮子扑过来,他毛发竖立,双目圆瞪:“罗霞跟谁私奔了?”莹雪不火不急地问:“我怎么知道?”
鲁明阳收敛了几分气势,但声音还是逼人地响:“罗霞平时最崇拜你,动不动就说莹雪长得那么好,脑子也好用,从未学过计算机,刚一读书就拿资助,把我和纪林都对照成了笨蛋。”
纪林的脸像冷冻的鸡血。而鲁明阳像个妇人,拉扯出几坛子的旧咸菜:“她平时最爱同你泡电话,向你诉说对我的深仇大恨。她这下飞了,你心头总该有个谱儿吧?”
莹雪只好老实说:“我有什么谱儿?最后一次通电话也就几天前,她说你不让她读书。”
“我不让她读书?”鲁明阳一声惨叫,像被拖上案桌的猪,“我什么时候不让她读书?我把托福的资料都借好了,花眼镜在图书馆上班,可以帮我作证。可她那个水平,连题目都看不懂,什么鸡鸭不如的水平,也不知英文四级是怎样蒙过关的。”莹雪说:“社区大学不用考托福,你干吗不让她上学?”鲁明阳又一声惨叫:“你怎么尽听她的一面之词?那所烂学校的土政策,托福没有500,必须补三门英文,一门六百美刀,我疯了啊,为什么不考托福,为什么要拱手送上冤枉钱?”
“缴钱就缴钱吧,她打了一年的长工,也够辛苦了。”莹雪心平气和地说,“如果真心爱他,又何苦在乎这点钱?你现在这样子……”
“鲁明阳的样子又怎么了?”纪林气不过,打断了莹雪的话,“夫妻两个人的事,当老公的还没权利问问?”
“对不起,我说多了。”看墙上的钟已经过了七点,她掀开厨房的帘子。为了省时省事,她就昨晚的剩饭,做了一大盘虾炒饭,再炒了一个芹菜肉丝,烧好一锅青菜豆腐汤。饭菜很快上了桌,鲁明阳拿起筷子,愁眉苦脸,一颗饭都咽不下去,有气无力地叹气:“你说罗霞能跑到哪儿?”
“也就是赌气,说不定今晚就回来了。”莹雪轻言答道。纪林说:“你总该有点线索吧?打工时她跟谁走得近。餐馆的那群女人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爱把老公比来比去,越比心理越不平衡,恨不得马上跳槽走人。”
鲁明阳突然醒了:“罗霞上周好像去过一家新餐馆。”
“哪家餐馆?”鲁明阳想了一阵:“好像是胖瓜的,不,不,好像是刘麻子的。”
“需要报警吗?”纪林忙说,“让莹雪给露露打个电话,让托尼帮帮忙。”
“报什么警!”莹雪眉毛一扬,看了纪林一眼,“别大张旗鼓,闹得个满城风雨。罗霞又不是无故失踪,她拿着护照跑了,说明她本人还是安全的。”
“她当然安全啊,她早就预谋好了。她替鲁明阳考虑过吗?什么女人!”纪林大声嚷嚷,好像是自己的老婆跑了。
鲁明阳一听,哪还坐得住?刷地站起,两个眼睛都燃了火球:“******都不得好死,想让老子一个人急死啊,没门!既然要我不得安宁,那全世界都不得安宁!”他盯着纪林,“可不可以用你家的国际长途?”
“你想给谁打?”莹雪霍地站了起来,眼睛瞪住鲁明阳的手。
“给她父母打,告诉他们养的这个小贱妇当姑娘起就开始胡来,好不容易嫁掉了还是不守规矩。”
“你放不放电话?”莹雪冲过去,“这关父母什么事?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交到你手里,隔山隔海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你好好疼过吗?别让她全家对你恨之入骨,如果你还安心要跟罗霞过。”
鲁明阳哼了一声,乜了莹雪一眼:“我知道女人总帮女人,但你要知道,外面有人造你的谣,我可是站在你的一边啊!”
莹雪胸口发紧,失了语。“造莹雪什么谣?”纪林放下筷子,眉头敛紧了。
“算了吧,********什么样的谣言广播不出来?那个花眼镜,捕阴风捉鬼影的,上次……上次还造,造小张伟和薛玉的谣,明明他自己想薛玉想疯了。”鲁明阳摇了摇头,“其他的都免谈,我只想知道罗霞在哪儿。”莹雪说:“她没有车,能走多远?恐怕就是哪个朋友家里。”
纪林应声说道:“别因为这事误了学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老兄身体不垮学业不误,就算她跑了,还找不到更好的?”莹雪听了想笑,低头喝了一口汤。
“这段时间烦死了!”鲁明阳恨不得把筷子咬断,“她一天到晚都在闹。前天那门614,你猜我考了多少?79分!B都没吃到。”
“前天的考试不难啊。”纪林得的满分,自以为鲁明阳拿满分也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