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东喜欢低着头走路,眼下他就低着头,脚步挪得慢吞吞的。
一个人低头走路,无非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为了看清脚下的障碍,免得踩死了蚂蚁,张晓东这会走在宽阔的街道上,早上六点的街道上真有什么障碍也被清洁工人给消除了。让我们再替张晓东想想低头走路的第二种情况,那就与一个人的品质有关了,对了,你一定想到了两个跟品质有关的汉字——谦虚!
嘿嘿,犯逻辑性的错误了吧!张晓东,人潮中一粒尘沙而已,你见过一粒尘沙在阳光下谦虚过吗?没谦虚的资格啊!
当然你若真要往张晓东身上按上谦虚这两个字,也不是不行。就是眼下让他每迈近家门一步就心跳加急的一件事,昨晚,他跟柳婷婷单独呆了一夜。
柳婷婷不是他老婆,是他单位的同事,一个长得不怎么样而且还有点岁数的女同事。
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张晓东硬是没犯错误,这很是让人值得谦虚的事。张晓东向来以为,犯错误,也得有个理由啊!柳婷婷,除了这个名字可以让他犯点错误外,她身上的那些零件,他只会犯恶心!
张晓东能这么一晚上无视柳婷婷的暗示是有原因的,她老婆李冰倩是典型的美人胚子,放着鲜桃不啃啃烂杏,不是张晓东的作风。问题是,李冰倩虽是个鲜桃,但也不折不扣是个酸桃。大街上,张晓东只要眼角余光扫一下迎面而来的女人,回去就得花半天工夫深挖自己内心那些不纯净的念头,何况是跟女人单独呆了一宿呢?
多么严重的问题啊!放小布什眼里,是可以跟伊拉克战后问题相提并论的。张晓东低头走了一程又一程,还想不出一个能说服老婆不怀疑自己的理由来,干脆一屁股坐在花坛边,像罗丹雕塑的作品思考者那样以手支头沉思起来。
昨晚咋就鬼使神差跟进柳婷婷屋里了呢?本来,单位搞联欢,柳婷婷醉了,局长说安排人送一下。可局里男人都争着送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同事了,搁下柳婷婷似乎不人道吧,张晓东就自告奋勇去了。
偏偏,柳婷婷家人都出去度假了,柳婷婷又醉得不轻,等张晓东给她灌了醒酒茶醒来,时针已指向零点,小区的保安早把铁门关上了。这时去叫保安开门,保安不定怎么盘问你呢?传到柳婷婷丈夫耳朵里,那还了得?人家都跟柳婷婷闹几次离婚了,苦于找不到时机扫清追求幸福路上的障碍,有了这点绯闻,他还不把柳婷婷蚂蚁一样捏死啊!在柳婷婷的哀求下,张晓东心一软,留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心一软纯属酒后一时冲动,张晓东忘了自己有个比柳婷婷丈夫还厉害的老婆。
沉思也没沉思个什么招法来,倒是把口水涎了出来,他险些眯着了。那团口水滴下来,恰好淹在一只清早出来觅食的蚂蚁身上,蚂蚁被从天而降的灾难吓了一跳,伸伸细腿甩甩触角,发现并没伤着什么,屁股一撅头一昂雄赳赳地就往前走,一副没心没肺没烦恼的样子。
想不到你他妈比老子还快活!张晓东这会见不得谁昂着头走路,一抬脚,照着蚂蚁昂起的头恶狠狠踩了下去。
那只雄赳赳的蚂蚁在张晓东的淫威下蹬了一下细腿,触角一垂,不动弹了。
张晓东十分解气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也昂起头,往家里走,刚才的杀戮让他心里残存的野性激发起来,暂时忘了灾难已经亦步亦趋跟着自己。
他瞅在八点过了打开的自家屋门,按常规,这个时候李冰倩应该送女儿去幼儿园了,张晓东知道这一关难过,但他不想让女儿看见,那样,他会在孩子面前没任何尊严的。
偏偏女儿在家,不用说,李冰倩更在!
昨晚跟柳婷婷一起一定乐不思蜀吧?李冰倩来了个开门见山,她不认识柳婷婷,这名字是她昨晚打了一夜电话得来的!
哪会呢,柳婷婷?老干妈一个!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张晓东解释。
是吗,老干妈?李冰倩冷笑,你没摸咋知道人家又老又干?
斗嘴钻牛角尖一向是李冰倩的强项,张晓东不敢乱说话了,只好一个劲地分辩,真的,我们没什么,真的!
我管你蒸的煮的,我只知道你们一定把生米做了回熟饭!李冰倩口里没遮没拦大吼起来,跟着就听哗啦一响,李冰倩顺手把梳妆台的镜子砸在了张晓东头上。
张晓东只顾低头分辩了,一点也没看见镜子向自己头顶飞来。
一地的碎镜片亮闪闪的,张晓东懵了一下,他知道,李冰倩出了这口恶气,不会再为难他了!
张晓东就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碎镜片,以往都是他打扫战场的,这次也不例外。
女儿吓得不敢哭,偷眼看妈妈脸色缓和了几分,急忙从外面拿了一只垃圾桶进来,帮爸爸捡地上的碎镜片。一滴血从张晓东头发上渗出来,啪一声砸落在一块碎镜片上。女儿怔了一下,女儿还小,正在小班学习小昆虫的图片呢,女儿指着那团血渍问张晓东,爸爸,你看啊,它像啥?
能像啥呢?张晓东恍恍惚惚看过去,一只血红图案的蚂蚁正可怜巴巴地趴在镜片上!
难道像蚂蚁?张晓东喃喃自语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脑门上钻心的疼,手一摸,一块三角形的碎镜片还插在头上。晕血的张晓东眼一黑,人就倒了下去,女儿拍着小手喊,妈妈,爸爸变成一只大蚂蚁了呢,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