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十块钱,你割点肉,再买只鸡,顺带拿瓶酒,够不够?
李玉梅站在门口台阶上,冲正提着菜篮子上街的张成说,张成不说够不够,接过钱,迎着阳光辨了一下真伪,自打下岗后,张成就对手里过的钱认真起来。
李玉梅被男人这个动作弄得血往上涌,但她还是按捺住了,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看着张成的反应,她知道张成应该还有话问她。
张成果然问她了,问的时候眉头还皱了一下,很好,就要他有不满情绪!情绪不满了总得发泄不是?张成问,不年不节的买鸡啊肉的酒啊干啥?
李玉梅眉头一挑,语带挑衅说,庆贺啊!
庆,庆什么贺?张成这回不是不满了,是疑惑。
我成功出轨了!你说该不该庆贺一下?李玉梅笑吟吟,这么溜出一句话来。
张成脸白了一下,没李玉梅事先想象的脸被愤怒烧成猪肝色,就一下!张成把钱对折好,很仔细很小心地装进贴身口袋里,然后提着菜篮子跟往常一样没入了人流中。
轮到李玉梅愤怒了,我都说自己出轨了,他居然没半点反应,他张成还是男人么?
自从张成下岗后,李玉梅就发现张成像被人抽走了脊梁骨,吸走了精气神,整个人都跟影子似的,如果不是他偶尔呼出几口热气来,李玉梅都怀疑他成了墙上的照片,有形象没思想的一个人物剪影。
那天,李玉梅实在忍无可忍了,她有忍无可忍的理由,青天白日的,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大张着嘴,对着电视节目嘻嘻哈哈傻乐,李玉梅问他,你乐呵啥呢?
张成一双空洞的眼睛望一眼李玉梅,再望一眼李玉梅,对啊,他乐呵啥呢?这么一反问吧,张成咧着的嘴开始慢慢往拢合,这一合不打紧,立马又变成了比电焊焊得还死的一道缝。
李玉梅发誓要把那道缝撬开。
李玉梅就冷冷冲张成发了话,你要再这样,迟早有一天你老婆会躺在别的男人怀里!
缝倒是撬开了,李玉梅却听见从这道缝里蹦出一句令她极端受辱的话来,那好啊,你要躺在别的男人怀里了,咱们好好庆贺一把!
李玉梅的愤怒可想而知了!
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被男人无视的女人,一个被下岗男人无视的女人,就是她李玉梅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呢!
望着被人流淹没的张成背影,李玉梅心里一堵,双膝一软,人就无力地瘫坐在门口台阶上。
狗日的张成,咋就这么无动于衷呢?武大郎是三寸丁谷树皮,都还晓得要跳起来扇潘金莲嘴巴的。这么一寻思,李玉梅身体内部就像有台小型发动机高速运转起来,全身每一寸肌肤都高频率地颤抖起来。
一直到张成买了菜回来,李玉梅的颤抖还处在高速运动状态。
张成依然不说话,推门进屋,口有点干,张成喝了口凉水,然后坐下来,拿出一把镊子,眯着眼,夹肉上没烫干净的猪毛。
张成把这件事做得很老成,像个烧了一辈子饭的老大妈。
去他妈的老!李玉梅顺手搬了凳子过来,她要和张成好好谈一谈。
李玉梅先坐下来,她不想居高临下说话,坐下来,为的是能给张成一个促膝谈心的印象。
李玉梅谈得很直接,我都出轨了,你不生气?
张成正对一根顽固的猪毛用功,没闲暇回答或者是不屑于回答也未可知。
李玉梅补上一句,我躺别的男人怀里你一点都不生气?
张成嘴闭着屏神静气对着那根猪毛捏紧镊子,他的眼光凝成一股绳,心无旁骛的样子。
李玉梅一把打掉张成手中的镊子,我跟别的男人做爱,做得地动山摇,你也不愿生气是吗?
张成终于开了口,张成说,可惜了,拔完这最后一根毛就可以切肉了!
我叫你切!李玉梅噌一下站起来,手中虚空捏着一把刀向张成脖子砍下来,一下,一下,又一下!
张成笑嘻嘻地,说你切吧,我不生气,最好能切得地动山摇的!说这话时有鼻血从张成鼻子里蹿了出来。
李玉梅的手是切不出地动山摇的效果的,李玉梅脚下的凳子提醒了她,李玉梅就手操起那把凳子,恶狠狠切了下去。
这一回,地动了,山摇了!张成眼里幻出很多图案来,却没一个能定型在脑海里,他的人已经没了知觉。
事后警察问李玉梅,干吗要杀死张成?
李玉梅答非所问,我出轨了!
出轨了应该他杀你才对啊?警察很奇怪。
我不是杀他!我只是刺激他的血性!李玉梅依然答非所问,没下岗前他很有血性的,李玉梅开始了自言自语,谁碰一下我的手,他都会跟人拼命的!我出轨只是想激发他的斗志,只要和人打一架,流场血他就有救了!
警察打断了她,为什么要流场血他就有救了?
只有鲜血才能激出人最原始的野性啊,李玉梅不满地看了一眼警察,别的东西或许也能,绝没有鲜血如此直接!
是的,只有鲜血才能激发出人最原始的血性!警察合上记事本,不无怜悯地看了看眼前这个血性大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