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戏里戏外
窗外,阴霾,阴冷,阴天。
两条狗在荒芜草地上尽情嬉戏撕咬,几个行人匆匆行走在路上,从楼上看下去犹如迷失方向的黑蚂蚁一样,渺小又杂乱无章。天气愈加寒冷了,昨日还葱郁的树木一夜之间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犹如一把把倒立的扫把。隔壁几栋灰色高楼不断喷出黑色的浓烟,吞噬着灰色的天空,光线更加阴暗起来。
屋里不如去年那么温暖了。微陷的沙发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和舒适,略微发黄的灯光映照在惨白色的电脑屏幕上,如火苗般跳跃的光标不停闪动着。她深深吸了一口烟,优雅地吐出一串串浑圆的烟圈,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它们逐渐湮灭。
还有一天,故事却还缺少一个结尾。作为一个不怎么知名的作家,准确的说,作为一个靠卖字为生的人,读者眼里一行行优美的文字,一个个感人的故事,一个个圆满的浪漫结局,只是她生活下去的动机,只是一块块面包,一杯杯咖啡,一包包香烟,这些无关浪漫和圆满,只关乎生存。
每个故事都会有个结尾,或者圆满,或者凄惨,或者无果而终,但人生却往往是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有的直白平淡一些,有的曲折复杂一些,但总是没有一个结尾,内心里我们又都恐惧地迎接那个注定结尾的到来。
一个人,一只老虎,一片蓝色寂静的大海,如果一直漂流下去,这应该是一个圆满的结尾。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至少派和派克都不这么想,因为他们不是观众,他们需要生存。
结尾很重要。她掐灭香烟,沉思了一下,按下了回车键。还是写个圆满的结尾吧,看戏的人有权利看到一个好的结果,角色们也是如此。
2、变坏了的好人
最近似乎很不顺利,她心事重重地抽着烟。外面狂风呼号的声音让她感到心烦意乱,尽管她知道这不关天气的事。
故事出版了,她顺利拿到了稿费,按理说一切已经结束,她正开始准备写下一个故事。但却有很多读者对上个故事的结局提出了质疑,她以为更多人会喜欢大团圆结局的。
这是怎么了?读者尖锐的批评仿佛在耳边回响起来,:“太不真实了!怎么会有这样善良的人呢!我们不想看童话故事!”
想想也是,自己刚来的时候不也被骗过很多次么,假房东、假编辑、假名牌、假酸奶,还有假切糕。可是,这是故事啊,虚构一个好人世界不更能安慰世人的心灵么?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什么是好人呢?为了给贫困孩子筹集食物,抢劫商铺的劫匪算不算好人呢?靠偷盗杀人起家后来变成慈善家的人算不算好人呢?过去是好人现在变坏了,和过去是坏人现在变好了,哪一个才算好人?
一个变坏了的好人应该比一个变好了的坏人更危险吧,毕竟未来才是最值得关注的。
3、永生
似乎和她作对一样,原本晴朗的天气骤然变得更加阴冷起来,太阳象征性地发出微弱白光,却没让她感到一点点温暖。
回到脏乱的家中,她顿时感到些许放松,看来作家还真不能老坐在家里啊。她自嘲般地嘟囔了一句。要不是必须去出版社一趟,她真希望永远不用走出家门,去感受那冰冷的寒风,去直面那虚伪的言辞。生存,是个大问题。
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糕。读者对于好人坏人的纠结就如同**上对某一热点的追捧一样,来得快,去的更快。不过,似乎有些人对小说的文体提出了质疑,这让她的自信有些动摇,该不该继续走这条路呢?
看看家中简单的家具和有些过时的陈设,她叹了口气。与其去面对真实世界,她宁可活在小说里,她再次坚信,写作就是上天赐予她的天赋,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将兵多多益善的淮阴侯就是明证。
想到淮阴侯韩信,她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身影,高大、英俊、幽默、自信,那是一个风一样的男子,是一个谜一样的男子,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男子。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痛楚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
窗外阴风低吼,她不再痛恨这天气了。犹如爱一朵鲜花的芳香也要承受鲜花凋零的酸楚一样,世间万物都有定时,都有定数,不因为你的喜欢而长盛,也不因为你的不喜欢而长衰,它就是它,你依然是你。
过去的他和她说过很多刻骨铭心的话,现在的她却早已忘却的一干二净,然而,时空转换,回到过去,她依然希望听到那听起来很傻却能够让她泪如雨下的话语。
只是,她再也回不去了,而他却得到了永生。
4、落跑皇后
时间慢慢向后回转,过去种种点滴渐渐弥漫整间屋子,像白色的雾气一样,又真实,又虚幻。
那是一个偏远、宁静的小山村,一条清澈溪流淙淙流过整个村落,四周青山环绕,粗大挺拔的松树,漫山遍野的葛针,矮小稀少的杏树,黑里透红的野葡萄藤蔓,金黄灿烂的向日葵花,处处透出一种野性美。这里是她和他出生的家乡,是她们家族世代生活的故土,是她和他相识的乐园。
她天生美丽过人,从小就得到乡邻的夸耀。
“这女娃长大后定是个大美人,没准还是个皇后娘娘咧。”她不懂什么是皇后娘娘,但知道一定是极好的,渐渐她自己也觉得将来的她一定是当皇后的命。
村里人都很善良,大家喜欢她,她也喜欢大家,唯独他是个例外。
“皇后?哈哈,我还是皇上呢!”他鄙夷的笑着,“爱妃,还不过来给朕笑一个!”他大声喊着,对面一群半大小子立即大声哄笑起来,不远处的她涨红了脸,飞也似地逃走了,心里却恨透了。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称呼我为皇后”。她狠狠回瞪他一眼,心里大声发着咒誓。
世间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奇妙之处,彼时的一句戏言往往会成为一个命中注定,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命运往往因为一件小事交织在一起,彼此影响。
看着她逃走的背影,他呆呆地发了一会楞,连逃走都这么美丽,她必须是我的皇后。他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
张美丽,你逃不掉的。
5、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春去春来,花开花落,转眼,十年过去了。
十年时光,足以让一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更何况天生丽质的张美丽。最近一年里,上门求亲的媒人络绎不绝,几乎踩破张家的门槛。毫无例外的,所有人都被张美丽回绝。虽然她已不再奢望成为皇后,但走出这个小村落是她最后的底线。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上门提亲的人,她内心却暗暗希望他家也能来提亲。
他叫王小虎,和她同岁。小时候的他很讨厌,却也逐渐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特质,说也奇怪,村里那些大大小小孩子都愿意听从他的命令,俨然他就是村里少年世界里的“皇帝”。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多少交集。
有时候,她会看到小虎一个人站在村口,一动不动地看落日,有时候他也会独坐在山坡上,出神地看着飞舞在鲜花上的蜜蜂,安静,孤独,眼眸里却充满了期许和渴望。长大以后,王小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取笑她了,每次见到她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就匆匆而过。和村里其他年轻小伙子们的狂热追求相比,王小虎有些另类。这也更加激起了她的好胜心理。
孤芳自赏的人总是无法容忍别人对她/他的忽视,不管这种忽视是否有意或者无意。嫉妒的火苗一旦点燃,理智的力量往往变得微弱不堪。
村口小溪静悄悄地流淌,十年来,一直如此。只是,它不再清澈,如果有人留意,就会发现一股暗红色的溪流裹挟在淙淙溪水中,绵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