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抉择（上）
午后的天空，被刚刚下过的阵雨洗刷的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如同打磨的极致光滑平整的蓝宝石镜子，看上去神清气爽。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
大学城体育场内人声鼎沸。
贺一鸣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其他队友跟在后面，沿着中场线整齐的入场了。旁边并排入场的队伍，正是在半决赛上意外输给黄河路小学足球队的市十二小学代表队。上一场比赛，在1:0领先了大半场的情况下，被黄河路小学的“双子星”李明、李亮兄弟利用彼此之间纯熟的配合，撕破了防线，在最后关头把比分扳平。双方加时赛中，抓住市十二小学急于取胜的心态，黄河路小学打出一轮快速反击，绝杀十二小，把他们挡在决赛大门之外，报了一个不小的冷门。要知道，市十二小学可是本次大赛公认的热门啊。
知道了决赛对手的那一刻，贺一鸣和队友们觉得，比起上一场1:7输给藏族小学的比赛，接下来的比赛更加令人恐怖。由于上一场大比分落败，包括学校领导在内，连同教练吴老师，都饱受责难。小队员们也被当头一碰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对于下一个对手，大家几乎到了不寒而栗的地步，全队弥漫着畏战情绪，害怕再次遭受“屠杀式”的大比分落败，毕竟都是些小孩子，平时都是被宠着长大的，没有谁会坦然面对这一切。
有了在家里受到的爸爸妈妈的开导和关心，贺一鸣心情倒是平和了不少，可是面对接下来比赛，他心里还是没有一点底。他现在最想找到的是，如何能短期提高防守能力，提升士气，争取在最后一场比赛里，能够以一个不算丢人的成绩结束这次比赛。
带着诸多疑问，他又一次找到了王恒老人。
到王恒家的时候，王羽涵和他爸爸刚巧出去了，家里剩下王恒老人一个。老人在自家阳台上，手里提着个喷壶，正在给一些盆栽植物“洗澡”。老人看到沿着小区人行道走过来的贺一鸣，就招呼他直接上二楼阳台。
爷孙俩在阳台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老人问道：“怎么了，遇到难题了？”
“王爷爷，想必您从报纸上看到了，我们上一场输得很惨，而且……而且下一个对手的水平可能比藏族小学还要高一些，我们全队现在畏战情绪很大，都害怕再次大比分输掉。我知道，赢下他们是没有可能的，毕竟我们水平实在是太差，走到现在，其实运气成分很高。但是，我就想问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输得少一点，最后一场比赛了，能有个体面地谢幕！”贺一鸣低着头，低声说道。
“哦，是这样啊！上一场比赛我从报纸上看了相关报道，写得很苛刻呀！说你们毫无斗志，水平很差，甚至批评赛会组织者分组不合理，你们根本不该出线等等，都是负面报道。你们现在一定承受了许多压力吧？”老人说。
贺一鸣点点头。
“我现在问你，经历了这次大败，你心里能接受这一切吗？你怎么看待这次失败？”老人问道。
“我……”贺一鸣抬起头顿了一下，说道：“那次比赛踢完，我真的很难过。我从小到大，一直觉得只要我努力，我会做好一切。但上一场比赛输的实在太惨了。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多，我觉得无法面对这一切了，我觉得对不起父亲和您的教导，给你们丢脸了。后来还是我父亲严厉的批评了我，把我点醒的。他说得对，有时候，一个人是很难改变什么的。足球这东西，最终还是实力决定一切。”
“嗯，你爸爸说的对呀！前天涵涵过生日，我见你情绪不是太低落，加上忙于生日庆祝活动，也没机会坐下来和你聊聊，就没说什么。现在看来，我的乖孙子，的确是遇到问题了！”王恒老人语重心长的说。
“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老人说。
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事了，当时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百废待兴。为了振兴祖国的足球事业，国家体委从全国各地选拔了20名18岁左右的足球青年运动员，准备送到当时足球运动发展水平最高的国家匈牙利去留学。当时全国从事足球运动的人太少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有足球队的省份，也因旧中国的常年战火，无法进行系统训练，所以选拔上来的小伙子们水平很差！
老人说着说着，眼睛里闪现着晶莹而深邃的泪光，那么悠远。
顿了一顿，老人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讲。
你爷爷我，那个时候才17岁，有幸在省体委的推荐下，入选了中国青年足球队，踏上了远赴匈牙利求学的路。我们去之前，对国际足球发展水平一无所知，只知道匈牙利足球在欧洲很厉害，有个叫普斯卡什的前锋相当凶悍，射门得分如拾草芥。当然，我们一帮年轻人没有谁会真正把那个道听途说的消息当回事。我们那时候意气风发，在国内举行的比赛上，我们可从没输过啊！
到了匈牙利，我们见到了当时国家为我们聘请的教练，匈牙利人安倍尔?尤瑟夫。开始他为了不让我们太难看，提高我们的自信心，就安排我们和当地的一些学生球队踢教学比赛，结果互有胜负，我们中间就滋生了骄傲情绪。尤瑟夫在训练中发现了我们的自满情绪。就联系了了当时我们在匈牙利的驻地的一支匈牙利乙级联赛球队和我们踢场公开赛。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那天，我们被灌进了5个球！大比分失利后，大家的情绪从九霄云外直坠向深渊。队内开始有了自卑情绪，不自信导致我们训练时问题百出。尤瑟夫最后激励我们说“你们不是你们自己，你们是中国！水平不高可以通过刻苦训练提高，只要能吃苦，就会有提高。如果你们不相信自己能行。那么你们就像个懦夫一样回去吧，不要再踢足球了，那不是懦夫的游戏。足球场只属于强者！”
说到这，老人脸上浮过一丝刚毅的神情。贺一鸣被老人娓娓道来故事深深吸引，眼前的王爷爷的确不同寻常，在他身上，还有多少故事啊？
老人看着远方发了一会呆，转而对贺一鸣说:“你看爷爷我，一说到过去，就不能自已。对了，你现在知道，问题怎么解决了吧！”
“爷爷，我知道了。是信心，永远都不认输的信心！”贺一鸣坚定有力的说道。
“这就对了！你现在在你们小球队里很有影响力，如果你都开始怀疑自己，那你的队友该依靠谁呢？”王恒老人说道。
“嗯！爷爷说的对，我要激励他们，我们要有志气，我们要努力防守。就是输，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永不放弃！”贺一鸣说道。
“好！信心有了，现在就要有针对性的把你们的踢法作出调整。虽然依你们现有的水平要赢球是困难了点，但是也不是没有任何机会。就像你说的，防守是关键。你们啊，在现有技术条件下，只能依靠斗志，采取人盯人的战术来跟对方踢一场‘橡皮糖’似的比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老人说道。
“橡皮糖战术？那是怎么样的战术呢？”贺一鸣不解的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利用对位防守人盯人，贴死对方，只要对方球员过半场，大家就像‘橡皮糖’一样黏住他，让他拿不到球，或者拿到球也不能舒服的带球、传球。那样，他们就没有了进攻体系，也就是让他们进入有力没处使的地步，你们才会守得住。至于进攻，那就要靠你能不能抓住机会偷袭了。这种战术，相当耗费体力，尤其是你们很多队友都不会合理跑位，那就更得用不断跑动来弥补了。你们能不能达成目的，关键还在这里。要是你们能激发斗志，那会释放出很大潜力也说不定啊！”老人解释道。
听完老人这番话，心里明白了几分。
今天最后两场比赛在大学城体育场进行。由于是周末，再加上要上演最后的决赛，所以来了很多人。教委的、体委的，少工委的、省足协的，赞助商、主办方的领导悉数到场，加上球员家属，附近大学的部分假期未返乡的大学生，呼呼啦啦坐满了大半个看台。贺峰、易小娟俩口子，王恒、王羽涵、许志衡爷孙三人都来给贺一鸣加油。
三四名比赛一触即发。
从一热身就看出对面市十二小学的实力绝对在市一小之上。用训练有素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各种热身动作，小组传球，做的一丝不苟。对方教练席上，一个戴墨镜的教练模样的人坐在遮阳伞下的塑料椅子上，双手插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或许，人家压根没把今天的对手当一回事。也的确是这样，一个立志要拿冠军的队伍，沦落到要争第三的地步，心理落差的确不小。
赛前这两天，贺一鸣把从王恒老人那“取来的经”跟吴老师说了，吴老师也对这位神秘的老人肃然起敬，单从人家的战术布置来看，那的确是一个高人。
按照王恒老人的安排，吴老师调整了整容，把一些体力、身体条件好的学生调整到主力阵容中，主要训练半场盯人战术。在训练时，贺一鸣带头拼抢，用他的斗志影响着队友。训练间歇，他还不忘鼓励队友：“为了我们市一小的荣誉，我们要战斗到最后！我们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赛，不管怎么样，能站到三四名比赛的场上，本身就是胜利！有压力的该是对方啊！”
大家都被贺一鸣的斗志感染，训练进行得很认真，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转而大家心里升起了昂扬的斗志，个个摩拳擦掌，准备用拼搏来捍卫荣誉。
比赛正式开始。
可能是由于媒体的负面报道起了作用，多数观众对实力悬殊的这场比赛毫无兴趣。吃零食的、闲聊的占了绝大多数，观众们大多都是奔着决赛来的。对方队员也好像根本把对手没当一回事，进攻速度、倒脚速率都很慢，阵型也很松散。那个戴墨镜的教练此刻低着头，好像睡着了。
十二小的队员慢悠悠的带球过了半场，结果，很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只要十二小的队员越过半场，马上就会有一名市一小的队员贴上来。无论你是否拿球，都会贴身盯防，你跑哪，贴防队员就跟你到哪。十二小的队员感觉像被膏药贴上了，没有什么像样的空档，传球都很难找到空位。可只要你撤回半场，就没人理你了。市一小的前锋也干脆窝在己方半场不上压。另外，由于大雨刚过，场地湿滑，十二小的队员们拿球、跑动都像脚底摸了油一样，失误频频。
这样一来，足球没办法流畅运行，大多数时间，不是被市一小的球员抢断之后一大脚踢向十二小的大门，就是被解围出边线。十二小的小队员都很纳闷：这踢的是哪门子足球啊？场下的观众看到场上奇怪的现象，嘘声、口哨声四起。
十二小的队员显然受到了极大影响，动作不再那么轻快了，脚底下开始出现失误，不是停球停大了，就是停的不合理，无法摆脱被断球。可是，那边的市一小，依然我行我素。抢断，然后不管方向是不是准确或力量够不够，一点不犹豫，直接大脚吊向对方球门。连贺一鸣都是这样。十二小的队员对于对方的10号贺一鸣多少还是有耳闻的，见到这场景，不由得大失所望。本来还安排了专人盯防，可人家贺一鸣根本就没有过半场，一直在本方半场盯人防守。这场比赛太奇怪了，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尽管十二小的教练看到场上的情形，知道对方想就此耗下去，他大声提醒队员攻上去，可是，每个队员都受到了对方的紧密贴防，根本没办法组织有效进攻。比赛在一种极其乏味的方式下结束了上半场，双方总有效射门次数“0”。
中场休息，贺一鸣第一个站出来表扬全体队友。吴老师也对大家表现出的极高纪律性提出表扬。还希望大家下半场一以贯之。
看台上，王羽涵看了这么无聊的上半场，对王恒老人说：“爷爷，这是神马比赛嘛？无聊死了！那个木头，哦不，是贺一鸣，他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没见到他带球过人呀？是不是被对方吓住了！胆子也太小了！要不就是他水平根本就不行!之前那天我看到的比赛，他那是蒙的！”
许志衡听王羽涵这么说，马上反驳道：“你懂什么。今天贺一鸣他们队是不是有什么专门的安排，要不然以他的实力，不会这么踢的！是不是，姥爷？”
王恒老人笑眯眯的说：“涵涵，你看，还是你表哥有眼光!你们往下看看就明白了！”
许志衡得到了老人的肯定，马上眉毛上扬，对王羽涵说：“看吧!我没说错吧！”
王羽涵白了一眼许志衡，那意思，看把你牛的！
贺峰俩口子也正纳闷呢，听老人这么说，也就平静下来了。
第十二小学的小球员上半场的确踢得很郁闷，觉得就像被捆缚了双脚，有力气使不出来，干着急了。休息区，那个戴墨镜的脚练扯着嗓子大肆批评队员们踢得太丢人，并调换了两名前场队员，要求全队下半场必须加强进攻，早点拿下比赛。他哪里知道，正是他的这一决定，给了市一小机会，好戏才开始啊！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