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晨感到一阵血猛地冲上了脑门，恨得都快把牙根咬断了，拒不搭理叶玫瑰，心说：“女骗子，你就装吧，别以为换个名字就能将过去的账都一笔勾销了！”
冯威龙见状在旁打圆场：“这个小宋呀，见着太漂亮的女孩便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对了小宋，结婚了吗？”冯威龙又关切地问。
宋晓晨被触到了痛处，全身的血瞬间齐往上涌，但他紧咬住嘴唇克制住，小声道：“没有。”
往日里他和女友叶小篮之间的争执再次在他的耳旁响起：
“小篮，你非要无房不嫁？”宋晓晨问。
叶小篮道：“嫁个有房子的男人，是我心中的坚持。耽搁到这个年龄了，再妥协，朋友们会笑话我，也许因为我是郊区人的缘故，特别渴望在这座城市里能拥有一套像样的房子，觉得那样才算是真正融入了这座大都市里，在这里扎了根。”
“不只女人，谁不想拥有一套房子呢？只是收入远远比不上房价的飞涨，”宋晓晨苦涩道，“我是农村出来的，大学毕业后分在这个大都市里，原指望能光宗耀祖，有能力回报老家的父母家人的，哪曾想毕业后好几年了，还因买不起房子而结不了婚，我父母愁得头发都白了。”
……
“刺”地一声，宋晓晨差点和一辆车撞了！
“想什么哪小宋？开车的时候走神！”冯威龙不悦道。
冯威龙又动用领导者的惯用做派：“小宋，好好干，以后我在咱们的售楼小姐里看看有没有漂亮的，介绍给你。”
“谢谢董事长，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事。”宋晓晨道。
过了会儿，冯威龙心事重重地跟叶玫瑰谈起了正事：“但愿今天能堵着蒋局长。他什么意思呢？之前我们催了这么多次他就是不批西山的那块地。打他手机死活不接，送礼也不收，请他吃饭也不去，整个一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的铜墙铁壁。唉，这可怎么办哪？对那块地，我可是志在必得！”
“事先我给他秘书打过电话了，说他出差回来了，但今天不知是否来办公室。”叶玫瑰说。
“说起来在他身上也没少下功夫，可哪个开发商在这尊神身上不下功夫呀？都下了，就等于都没下。国家权力把这些衙门老爷滋养得……”冯威龙发牢骚。车内的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闷。
叶玫瑰用心地听着冯威龙的每一句话。
三 叶玫瑰：色诱蒋局长？
冯威龙和宋晓晨两个男人进了土管局蒋局长的办公室。
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正在不停地签发着文件，办公室里人来人往。
“蒋局！”冯威龙赶紧上前低头哈腰地招呼，伸出手欲和蒋局长握手。
“来了。”蒋局长冷淡道，又低头忙自己的事去了。冯威龙伸出的手干晾在空气里，只好自己耷拉回来了。气氛非常沉闷。
“蒋局，我们那块地的事？”冯威龙强装笑脸地问。
“你们这些房地产商，胃口也太大了。又想买地？买了后囤积着？几年后一倒手，多少个亿揣进自己腰包去了。肥了你们，坑了国家啊。”蒋局长面有不悦道。
蒋局长油滑机警，穿着名牌，一看就是官场上混成了泥鳅的那种男人。
“我们绝对不囤积地，买了后盖别墅。那块山地的土质不好，不能种粮食，一直荒着的，荒着也荒着，开发了还能造福人们。”冯威龙试图挽回僵局，但蒋局长再也不发一言。气氛一下僵持下来。
这时冯威龙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是郑小燕的，便皱了皱眉头走出房外去接：“喂？”
“威龙呀，你在干吗？”手机里传来郑小燕温柔的声音。
“查岗啊？在忙工作，烦死了！”冯威龙不耐烦地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回到了局长室。
叶玫瑰这时从卫生间洗了手进来。
见到叶玫瑰的第一眼，蒋局长的眼睛里有一个大灯泡兀地亮了起来，他的身体在椅子上不自然地扭动了几下，神情一瞬间变得异样，以羞涩的目光深看了叶玫瑰一眼，局外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对这个女孩起化学反应的表现。而当事人自己，并不知道。
冯威龙敏锐地瞥了一眼，心中有些东西就扎了根了。
“小叶，这是蒋局长，咱们的父母官。”冯威龙赶紧给叶玫瑰递眼色。
蒋局长给叶玫瑰最突兀的感觉便是周身被一股傲慢之气罩着，她第一次感觉到，长期的职业熏染，会在人的四周形成一种场，让人心生畏惧和疏远。“哦，蒋局长您好！”叶玫瑰慌乱着，迫于形势还是赶紧上前握手。
蒋局长便握了。握了后叶玫瑰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是湿的，会把对方的手也弄湿了，于是赶紧掏出手绢给蒋递过去：“对不起蒋局长，把你的手弄湿了，擦擦吧。”
机敏的冯威龙见机赶紧出来调节气氛：“这要是在古代啊，小叶你这就算是给蒋局送秋天的菠菜了。”
蒋局长扑哧一下笑了，其他在场的人也都笑了，气氛一下缓和下来。
“叶玫瑰是我们单位新招的员工。”冯威龙给蒋局长介绍。
“怎么看着眼熟呢？”蒋局长看着叶玫瑰道，“哦，我想起来了，那次在悦来大酒店，我们一帮男人都被小叶给迷住了，哈哈，让冯威龙你小子给捷足先登了。”蒋局长开玩笑。
冯威龙不为人察觉地又皱了下眉，这话在他的心里，又扎下根了。
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
“蒋局，眼看到了下班时间了，瞧您这日理万机的，出去吃顿饭放松一下？我新发现了个地方，环境好得很。”冯威龙说，上前拉蒋局长的胳膊。
冯威龙又赶紧给叶玫瑰使眼色。
叶玫瑰上前扯住蒋局长的另一只胳膊，温柔道：“走吧，蒋局！”
“青天白日之下，简直是绑架呀你们！我拿着包。”蒋局长笑得花枝乱颤。
四个人进了一环境优雅的饭庄的雅间。“小叶，挨着蒋局坐。”冯威龙安排。大家便坐下了。
“就按原来的，要那个五千的套餐怎样？”冯威龙向蒋局长请示。蒋点头。
叶玫瑰和宋晓晨瞠目结舌地对视了一眼。
蒋局长道：“还请我吃饭？你们这些开发商就是一群狼，谁看见我都想啃一口，烦都烦死了。”
叶玫瑰赶紧接过话茬：“谁让您是个土地爷呢，我们一看见您眼神就发绿。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倒愿意尝尝被人啃的滋味，只可惜，别人看见我们都躲着走，因为瘦得只有骨头。”
蒋局长一下被逗笑了：“这姑娘！你们还瘦？没见去年的胡润富豪排行榜吗？百分之八十的都是房地产开发商。”
冯威龙见缝插针：“这个小叶，怎么老是向咱们的领导们散发一些关于什么啃呀瘦呀之类的隐晦色情的语言呢，你若不是我的兵，非定你个想色诱官员的女间谍的罪。”
蒋局长扑哧一下又笑了：“我手下的兵都知道，最难的就是让我笑，今天我高兴。”
菜陆续上了，大家边吃边谈。
冯威龙说：“人们已经形成思维定势了，好像我们开发商都是黑心的奸商，赚了老百姓多少钱似的，可没人说我们对城市建设的贡献，开发政策未下来之前，老百姓论资排辈地死等着单位上分福利房，那日子！”
蒋局长认真道：“这话倒是真的。我刚结婚时，跟丈母娘一家六口挤住在一间房里，那时花钱也找不着房子租，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国家的形势和政策真是越来越好了。”
“是啊，”冯威龙应和，“若能把西山那块地的手续办下来，等别墅盖好了后，低于市场价卖给您一栋。”
蒋局长听到这话额头上的一根筋跳了一下。“是毛坯还是精装修？”他问。
“毛坯的。”冯威龙答。
“荒郊野外的，我要一套空房子干什么？砖头瓦块的，你们别拉我腐败呀。”蒋局长冷了脸。
叶玫瑰用眼神请示了冯威龙之后马上说：“到时候我亲自给您精装修。”
蒋局长的眼睛一下亮了，深看了叶玫瑰一眼道：“到时候再说吧。”
叶玫瑰和冯威龙相视一笑，暗自窃喜：有门！
叶玫瑰给冯威龙递了个眼色，悄悄从冯手里拿来那份需要蒋局长签字的资料放到蒋跟前，撒娇般笑道：“蒋局长啊，今天这份文件您是签定了，不想签也得签！”
蒋局长和冯威龙都好奇地抬眼看着叶玫瑰。“这话怎么说？”蒋局长问。
“我们今天可是手里攥着你的小辫子，有备而来。”叶玫瑰佯装神秘地开玩笑道。
“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小辫子被你们抓着了？”蒋局长来了兴趣。
“我们掌握了您跟您的小三儿之间的一切往来情节。”叶玫瑰说。
蒋局长顿时笑得眉飞色舞的：“谁说我有小三儿？她是谁？你说不出来就是诈我。”
“我可不能说出她是谁来，那是侵犯隐私权。不管怎样，您若不给我们签这个字的话，我们就将您的绯闻写成一部纪实小说在报纸上连载，题目就叫《蒋局长和他的情人》，媒体为了发行量就喜欢给名人曝光。”叶玫瑰开玩笑道。
蒋局长笑得浑身乱颤，手指着叶玫瑰：“哈哈，你这个姑娘呀，真可爱！”
“签不签？”叶玫瑰做撒娇状，拿起支笔塞进蒋局长的手心里，硬攥起蒋局长的手，一副强迫他往文件上签字的架势。
蒋局长兴奋得满脸泛红，天花乱坠般笑道：“把我给挟持了！挟持着我签字！冯总你瞧瞧，你这女兵多厉害！”
冯威龙笑着凑趣：“她这是挟蒋局长以分土地。”
叶玫瑰笑说：“我这是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大家的说笑声中，蒋局长挥笔在文件上划拉了几个字。
叶玫瑰和冯威龙仔细一看，蒋局长签写的，只是合同上的日期。
蒋局长咳嗽了一声，正襟危坐，又仔细看了遍文件，严肃道：
“那这样，你们回头再给我一份详尽的策划书，我回去跟有关方面研究研究再决定。”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蒋局长扭过头来对冯威龙竖着大拇指笑说：“冯总，说到底，还是您手下的女兵厉害！”
冯威龙接过话茬玩笑：“既然你这么欣赏她，干脆让她到你那里兼职去！”
蒋局长笑道：“这话可撂这了！我等着！本来嘛，那次在悦来大酒店，我也看见小叶了，见一面就应分一半。”
叶玫瑰接过话茬：“强将手下无弱兵。若哪天冯总把我开除了，我就投奔您蒋局长去，在您手下，一样能被培养成房地产界的一名干将。”
原本都是些话赶话的玩笑话，但在冯威龙的心里，一句句的却都又扎了根了，他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
……
临走时，叶玫瑰礼貌得体地向蒋局长伸出纤纤手指握手道别，那手指的冰凉和柔软让蒋局长一惊，那感觉刻骨铭心。当天晚上，蒋局长一夜辗转难眠，他一次次地把握过叶玫瑰手的那只手抚到脸上、胸口上，久久地。
回去的路上，冯威龙喜出望外道：“玫瑰，真厉害，只几句玩笑话就比送多少礼还顶用。原来做过公关工作么？临场发挥这么好。”
“没有呀，只是看的书多些。我对今天的自己也很陌生，也许是去之前您在车上的话，激起了我不顾一切的冲劲吧。属下的潜能，都是靠老总开发出来的。”
“员工就需要这种冲劲。你先跑这块地的前期工作吧，还有银行的贷款、跑规划局、跑建委，办理规划许可证、施工许可证……都是跟这些衙门老爷们打交道，事事棘手，工作重要着哪。”冯威龙又说。
“好的，一切听冯总的安排，”叶玫瑰道，“以后出门求人的事您都让我们这些小兵干，难为您这么高的身份，平时都是被人逢迎、讨好惯了的。出去却要看那些衙门老爷们的脸色——”
冯威龙真心感动道：“如果我手下的兵都像你这么体贴我，为这个企业付出再多，我也心甘。”
冯威龙看着叶玫瑰的眼睛见缝插针地教导道：“人际网络是一种无形的生产力，有时会发挥超常的威力。谁若能为公司做出特殊贡献的话，我会吸收他为公司的股东。”
“宋晓晨，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呆头呆脑的，一句话也不说。”冯威龙想起了这茬，不满道。
不只是一句话也不说的事。在今天的场合中，宋晓晨的脸色自始至终都板得像块铁一样。
“对不起，受了些刺激。”宋晓晨答。
下了班，叶玫瑰走出了大庇天下寒士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大楼，宋晓晨在后面尾随着她。
穿过一条胡同，叶玫瑰到了自己的租住处，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欲关门的时候，“叶飞舞！”宋晓晨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大喊一声，一把抓住了叶玫瑰的手腕，跟着叶玫瑰进了门，奚落道，“你以为改了个名字就可以将过去的一切都抹去啦？还真的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看你今天的表现，跟过去像换了个人似的。你还我的钱！”
“你为什么来‘大庇天下寒士’？”叶玫瑰避而不接宋晓晨的问话，警觉地脱口而出。
宋晓晨心虚地躲开叶玫瑰审视的眼神，道：“你这话问得蹊跷，你为什么来‘大庇天下寒士’？不都是打工挣口饭吃吗？”
“你把我的手弄疼了。”叶玫瑰抽回了自己的手，改成一副茫然的神情，看着宋晓晨道，“我不是说过吗？我叫叶玫瑰，不叫什么叶飞舞，你认错人了。”
叶玫瑰又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来，递给宋晓晨：“这是我新发的工资。上次在街上遇见你，听说你需要钱看病，我就想着等发了工资后想法把钱给你。没想到我们成了同事了。既然是同事了，更得相互照应。你的身体好了吗？”叶玫瑰关切道。
宋晓晨将钱还回去：“不用了，我借了其他人的钱，病已看好了。”
叶玫瑰泡了一杯茉莉花茶给宋晓晨递过去，斟酌着说：“我冒昧地说几句突兀的话，以后我们在一个单位里了，希望以后这样的情形不要再发生了，免得被人说闲话。”
“另外，也请你以后尽量离我远一点。因为我是个会给人招惹麻烦、甚至带来厄运的人，总之会对你在单位的处境很不利。”叶玫瑰又说。
宋晓晨并没有用心听叶玫瑰说什么话，只是惊讶地看着那杯茉莉花茶，怔了一下，他探究地看一眼叶玫瑰，说道：“也许我是真认错人了，对不起，那我告辞了。”
宋晓晨临走的时候，回头定定地看了叶玫瑰一眼，心说：“她的声音和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熟悉呢？”
室内，叶玫瑰忙不迭地从衣箱里找出几件衣服试穿，感觉穿那件黑色的连衣紧身套装的效果最好。她穿着那身衣服对着镜子练着表情，含情脉脉、声音娇滴滴道：“蒋局长，您好！”
“一个女人成事，最好要不拘小节。怎样说寥寥的几句话，就能击中对方呢？怎样让自己，看起来大方、得体、性感，给别人留下精明、能干的印象，而又具有亲和力呢？”叶玫瑰自语地做着各种神态的操练，“所谓八面玲珑，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吧？一句话、一个细微的语气不对了，就可能会毁掉一份生意、一个关系。公关也是可以当做一项事业来做的。”
这天早上一上班，冯威龙便将一份资料递给了叶玫瑰，道：“你去将这份策划书交给蒋局长。”
“您不去吗？”叶玫瑰问。
“你自己去。”冯威龙看着叶玫瑰的眼睛定定地说，那眼睛里分明有其他的话说，却又难以开口。
“没别的事了吧，冯总？那我走了。”
叶玫瑰刚往外走了几步，冯威龙又把她喊住了：“等等。”
冯威龙脸色不自然地开了口：“女孩子容易成事，但细微处是靠女孩自己掌控的。你不是容易吃亏的女孩子，我对你有这个把握。”
叶玫瑰面露尴尬。
冯威龙斟酌着继续说：“对那些能做成大事的女人，人们惯常思维里，总爱怀疑这个女人跟某要害男人怎样了，其实，恰恰是一个女人的不轻易怎样，她在男人的心目中才会有分量、有价值，也更能办成事。”
叶玫瑰脸色不悦道：“我是女人，在这方面不劳领导指教。”转身走了。
到了土地局的局长办公室，叶玫瑰含情脉脉、声音娇滴滴道：“蒋局长，您好！”说着将策划书恭敬地给蒋局长递过去，“蒋局长您看，这是我们准备好的材料。”
蒋局长却异常地冷淡与傲慢，将材料放到一边说：“我先忙完了其他的事再说。”说罢便低头忙其他事去了，不再搭理叶玫瑰，跟上次酒桌上的热情判若两人。
办公室也确实一拨又一拨的人来找蒋局长办事，连坐的地方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