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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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逃出生天(1)

抗日战争时期,如果中国军人投降了日军,会被安排到后方做伪军,不用干体力活,这是给降兵的待遇。然而,第十军没有投降日军,更没有组织所谓的“先和军”,当时,日本人按照战俘的“待遇”来对待他们,让他们干重体力活。

卢庆贻被日本人关押了两天后,日军押着他和十几个俘虏一起来到城外,收割水稻。他们收割水稻的时候,日军就拿着枪站在高处,如果有人逃跑,就举枪打;如果他们动作慢一点,日军就抡起枪托砸。

月亮照耀着衣衫褴褛的他们,他们在月光下挥汗如雨。

卢庆贻说,日军只敢在夜晚出动,如果日军白天出动,被陈纳德的飞虎队看到了,就用机枪扫射,日本人对飞虎队怕的要命。

那时候,衡阳城的日军已经彻底断粮了,他们抢割尚未成熟的稻谷。而那时候,中国南方的水稻还是一年一熟。

稻谷收割完毕后,留守在衡阳城的日军要转移了,也要带着俘虏一起转移到零陵县。那时候叫零陵县,现在叫永州市,就是柳宗元笔下那个产“异蛇”的地方。

因为目标太大,日军就将俘虏们分成小队,卢庆贻所在的这一队有20个俘虏,由两名日军押着,徒步走向零陵。

这一路还是昼宿夜行,日本人太害怕飞虎队了。衡阳保卫战中,飞虎队让日军死伤惨重,日军对这些画着鲨鱼的飞机惊惧万分。自从侵华战争开始,日军的飞机总是轰炸中国人,现在,他们终于尝到了挨炸的滋味。

他们走了五天后,路过一个小山村,村子里的人全吓跑了。一个日本兵走进村中抢粮食,一个日本兵看押着他们。卢庆贻想跑,可是那个日本兵看押得很紧,一直没有机会。那个进村抢粮食的日本兵也没有抢到多少粮食,放了一把火,把村子点着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

战俘中有两个人,一直对日本兵俯首帖耳,表现得奴颜婢膝。休息的时候,他们替日本兵捶腿,给日本兵点烟,让日本兵放松了警惕。

一行人走到山顶的时候,那两个对日本兵奴颜婢膝的人走在最后面。突然,他们扭转身,一人抱住了一个日本兵,其余的人也突然扭转身,扑过去将日本兵压在地上,一顿拳脚,两个鬼子都见了阎王。

卢庆贻说,那一刻大家心有灵犀,觉得到了山顶就要发生事情了,就要打死两个日本兵逃跑,而事先谁也没有提议,也没有商量。所以,那两个战友一抱住日本兵,大家就围上去群殴,将日本兵打死了。

然后,20名战士沿着山岗走到了山下,天亮后,他们来到了一座村庄。卢庆贻向老乡打听武冈县的方向。此前,在电报中,他听到武冈县驻扎有七十四军一支部队,他想带着战士们先投奔七十四军。

一行人又在山中走了很久,却再也没有看到村庄,他们在山中转来转去,迷路了,无法找到通往武冈县的道路。

这一路上,他们饥肠辘辘,只能采摘野草野果充饥,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又被山风吹干,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出磨盘一样的山峰。

就在这时候,一支武装小分队出现了。小分队拿着枪,潜伏在草丛中,等到他们走近了,才突然跳出来。这是中国军队的一支游击队。

卢庆贻说,他一看到游击队,终于感到到家了,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很多人当时都哭了。

他们在武冈县七十四军军部只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又出发赶往贵州独山,因为独山有第十军留守处。我不知道抗战中的留守处是一个什么机构,可能相当于办事处吧,比如某某公司驻某地办事处。也可能是第十军家属留守的一个机构,丈夫在前方打仗,妻子在后方等候。

从武冈县到独山七八百公里,他们一路步行,穿山越岭,风餐露宿,终于来到了独山。

当时,第十军已经有几百人从衡阳逃出来,聚集在独山。大家相见,抱头痛哭。

王乐平也是在日军转移俘虏的途中,和战友们杀死日军士兵逃脱的,他比卢庆贻先一步来到桂林。

不久,第十军留守处的所有人都赶赴重庆。那时候,方先觉在重庆重组第十军。

衡阳保卫战结束后,童纪统也沦为了战俘,他和15个第十军的战士被日军关在一起,每天给日军的战马割草。有一天,割完草已经到了半夜,他趁日军不备,逃离了衡阳。

离开了衡阳后,童纪统也向独山走,没想到走错了方向,辗转来到了遵义。

他在遵义流浪的时候,听到方先觉在重庆重组第十军的消息,又一路步行到了重庆,重新加入了第十军。

方先觉又是如何逃离衡阳来到重庆的?

第十军炮兵连连长白天霖记录说,衡阳保卫战中,因为连续多日未眠,又和士兵们一起吃烧焦的大米,方先觉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城破后,方先觉“数日未进水米,亦患痢疾,终日卧床不起”。身体的疾病,加上心理的折磨,已经让方先觉无法站立起来,那些天里,他一直卧病在床。

日军高级指挥官仰慕方先觉的忠勇,派军医为方先觉治病,然而,未见痊愈。日军又从汉口请来当地名医给方先觉治病,仍然不见好转。想来那时候方先觉身陷囹圄,悲愤交加,远非医药所能医治。

当此时也,方先觉率领第十军坚守衡阳47天,城破被俘,至死不降的事情,在日本军营中已经传开了,日本很多高级军官慕名前来,只为一睹方先觉的风采。

汪精卫也出动了,伪汪政府的日本顾问吉丸从南京来到了衡阳,代表着汪精卫和中国派遣军司令畑俊六来看望方先觉,劝说方先觉投降,让方先觉以第十军剩余的官兵为基干,成立“先和军”,去攻打中国军队,“先和军”人数由方先觉确定,想扩充多少人都可以,想要多少粮饷也可以。方先觉用被子蒙住头,置之不理。吉丸说了半天,方先觉一言不发,吉丸羞赧而退。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吉丸天天来“探望”方先觉,天天缠着方先觉,要方先觉离开衡阳,去汉口或者南京治病。方先觉厉声斥责吉丸道:“我奉命守衡阳,城破未死,愧对国家;但愿病死衡阳,以赎罪行。如强我离去,宁可就戮!”吉丸怅然而去。

从城破开始,方先觉就一直卧病天主教堂,没有离开一步。时方先觉声名远播,日军为了笼络中国人心,也没有加害他。

进入九月,逃难在外的衡阳百姓因为无依无靠,生活无着,只得又冒着生命危险回到衡阳,衡阳市区开始有了商品贸易,日军对衡阳的警戒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严密。戴笠探知这个情况后,密令湖南站站长金远询和衡阳组组长黄荣杰,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方先觉将军。

然而,方先觉举世关注,天主教堂警戒森严,要从日军的眼皮底下救走一个人,其难度可想而知。

《戴雨农先生全集·传记》中说:“我防守衡阳第十军军长方先觉,率部坚决抵抗,不屈不挠,所部伤亡殆尽,始力竭被俘。即令金远询,不惜任何代价,设法救他脱险,以励忠贞。金转令衡阳组组长黄荣杰负责办理。”

黄荣杰和手下假扮成流动商贩,在天主教堂周围一连侦察了两个月,熟悉了地形和日军岗哨特点,才决定于11月份营救。

11月18日,风雨大作,距离方先觉被俘整整100天。黄荣杰带着小分队靠近天主教堂,解决了日军岗哨后,黄荣杰从二楼窗户爬进了关押方先觉的房间。他一看到方先觉,大吃一惊,方先觉将军卧床三月,形容枯槁,枯瘦如柴,已经无力行走。

黄荣杰爬上二楼窗口,将方先觉将军用绳索吊出,然后,潜伏在天主教堂外的便衣背起方先觉,一路逃出衡阳。

日军发现方先觉逃出后,加紧搜索,所以,方先觉一行只能昼伏夜行,在山林小径中跋涉,好几次与搜索的日军险些遭遇。两天两夜,他们仅仅走了几十里,来到了衡阳县的洪罗庙,今名洪市镇。现在,他们暂时摆脱了追击的敌人,决定休息两天,补充体力。

衡阳县洪罗庙的当地村民颜肃说,1944年11月的一天晚上,衡阳县县长王伟能突然找到他,带着他来到了一间房屋,房屋里还有当地的魏祝云和曾尧。王伟能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三人,护送方先觉军长去新化县蓝田镇,一路上务必十分小心,不能出一点差错。”当时,他已经听说了方先觉将军的事迹,现在能够护送他,感觉非常兴奋。

第二天早晨,他们在王伟能的带领下,见到了方先觉一行三人,“那三个人都是高高的个子,全都穿着长袍,头戴礼帽,典型的商人打扮”。另外两个人是谁,颜肃不知道,但绝不是第十军其他人。衡阳城破后,方先觉的卫士和卢庆贻他们被关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而第十军的师长等高级将领们,没有和方先觉关在一起,他们命运各异,周庆祥等已经逃了出去,葛先才等还被日军关押在天主教堂。

一行六人从衡阳县起程,混入盐商队中,行走了好几天后,才离开了敌占区,来到了安全地点。

一直到12月上旬,方先觉才辗转来到芷江,就是卢庆贻发报给重庆,电报需要中转的这个地方。此后,方先觉又乘坐美军飞机来到重庆,终于结束了20多天的逃亡生涯。

方先觉抵达重庆后,休息半月,就被任命为第三十六集团军中将副总司令,司令为他的老上级李玉堂。重庆各界人士将方先觉视为英雄,他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受到热烈欢迎,当时,各大报纸也争先报道衡阳保卫战和方先觉的脱险经过。

1945年1月,方先觉又被任命为第三十六集团军中将副总司令兼青年军二○七师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