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了高中,早有经验的爸爸妈妈开始好像并无目的地问起你学校里的生活。对你收到的每一封信件,每一件礼物,每一次聚餐都有哪些人,都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可无论什么都再也难以阻止你对他(她)产生好感。或许像爸妈说的那样,你也开始担忧自己的未来,但那种感觉如同压在巨石下的小草一样有力量——无论什么压在上面,它都想生长。虽说此时的你已经不在乎哪些小儿科的触动和擦肩之类,但你开始理解浪漫,开始想象和重构文学作品里的世界。张生的薄情和崔莺莺的执着,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痴狂,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悲情等等都会让你难过以致心碎。你都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因为田晓霞的死而和孙少平一起瘫倒在报栏下的雨水中;你曾今被保尔和冬妮娅之间幼稚而纯洁的感情所倾倒,甚至比保尔还希望冬妮娅在他身边,并最终走到一起。还有好多文学作品里的世界像是你经历过的生活一样让你心动,你无不在那些作品里找到一个“你”,和他共呼吸。乐他的乐,痛他的痛。不光这些,你还开始对班里的某个同学有好感,会因此失眠。当被接受或接受了倾慕者之后,不管你们的成绩怎么变,你都坚信爱情的力量会让你们的学习天天向上。会考上同一所大学,结局会像童话里一样完美。即使亲眼见了学姐学哥们毕业即分手的惨剧,你也会说那是因为他们爱得不够真。天哪,好个不够真!
再后来,你就上了大学。此时的你已经走出文学作品里的虚拟世界,开始在自由的气氛里寻找切实的爱情。关于浪漫爱情的所有元素,比如春季的花香,仲夏夜的凉风,中秋节的圆月,还有腊月里肆意飞舞的雪花,你都需要一个异性陪你欣赏。是男生的希望在自己健硕的怀抱里能让一个羞涩的女孩感到温暖,是女孩的希望有一个厚实的肩膀可以依偎。图书馆里相顾的微笑,钟楼下看国庆节的烟花,食堂靠窗的角落里如过家般的推让。雪后的操场上拉着她跑,呵出的热气朦胧了彼此的双眼;电影院里和流出的泪水一同到来的还有薰衣草味的纸巾;第一次吃完肯德基后都说再也不去了,但后来还是去了一次又一次。那个晴朗的夜晚,萤火虫一闪一闪地飞,你望着天空竟然无知地说你想要颗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颗。他却一本正经的说要为去摘,更加不可理喻的是你心里居然袭来一股融融的暖意。黄昏坐在湖边,余晖映红的湖面下,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你说是做鱼儿多好,就不用愁就业。她说那你也需要氧气去呼吸,我就做那棵水草,给你氧气。……
这一切,美好的甜蜜的,只凭感觉无需任何附加条件的一切感情和追求,我就叫它谈恋爱吧。对于在大学里谈过后来又分手了的我,原以为这梦境般美好的一切会和逝去的青春一样一去不复返。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觉得,心,死了。剩下的就是找对象。找对象可不像谈恋爱那么浪漫。你会放弃清高,露出世俗的本性,去评价对象的出生阅历,家庭条件,就像买手机或电脑那样理智的分析比较。想着他家人对即将建立的新家能有多大的经济帮助,将来的生活中会在多大程度的要你的照顾等等。这些看似庸俗不堪,曾今的我嗤之以鼻的东西,如今竟然登堂入室,直接一次次地冲击着认知的底线。无赖的我有时都会问自己,这就是当初那个为爱情信誓旦旦的我?这就是当初那个树立了崇高理想发誓不落俗套的我?回答只能是苦笑,呵呵。
这就是找对象,只为有个对象而找。以后不就是这样过吗,没什么可惊的。然而当我见到了她后,我居然没发觉,死了的心慢慢复活了。直到今天我再也不怀疑这份感觉的存在。
那是一个上午,夏末的太阳已不太强烈,只是潮湿的空气还是让人有点浮躁憋闷。我骑车到车间报道。车间领导都不在。除了一位打杂的老师傅,院子里只有她。她半蹲着,正在擦洗自行车。自行车已经很干净了,她还不满意地东瞧瞧西看看,看还有哪儿没擦净。长长的马尾辫随着她转来转去的头摆来摆去。
“请问你知道领导去哪儿了吗?”
她站起来,右手理了理垂到额前的刘海,微笑着说,
“去台上开交接班会议了,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时间不会太长。”
汗液一粒一粒地,浸在她的额头上。嫩白而略微有点椭圆的脸蛋上长着一对有神的大眼睛,声音甜甜的。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稍显丰满。就算是宽大的工作服,也难阻碍我想象她有修长的双腿。说完话她就蹲下继续擦车。我在院子里闲逛。后来我去找领导了。听领导的安排,在一间值班室自学安全知识。不过我们还是在同一排坐北朝南的房子里,我来回都要经过她所在的屋子。在呆在一个院子里是时间里,心里挺平静,没有诸如一见钟情之类的激情的涌动,只是觉得她蛮漂亮的。这样的过了半个月,我们都没咋说过话。
后来我下了车间,工作无聊,没什么具体工作可做,就去信息中心去找人聊天,刚好她就在那儿。那天她披着头发,长长的秀发自然地散落在背上。脱了工作服,穿件红白条纹相间的毛衫。在明亮的机房里,映得脸红扑扑的。这回我才见了她身体的风韵。“真漂亮!”我暗暗说道。后来又在机房见了好几次。由于是同龄人,愉快的聊天,开玩笑,度过了一些快乐的时光。但我还是没明显地感觉到什么。还想着心灵的感觉已经与我无关了,那个时段已过,现在只是找对象。
今天去另一个车间实习,与她不在一起了。和几个新同事聊天时有人无意间提到了她,我竟然觉得心里甜甜的。聊完天静下来的时候,不知是不熟悉新的环境还是什么原因,又想起了她。从那刻起,那秀丽的马尾辫老在我眼前摆来摆去。红扑扑的脸上,微笑着的嘴唇,似乎要说出话来。
这个午休竟然失眠了。有午睡嗜好的我不断提示自己赶紧入睡,下午还要上班。可越暗示越清醒,只好睁开眼睛回忆记忆中的她。不得不承认,她再次激活了我的热忱和青春的激情。感觉这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所以就记下来
这颗心虽凉
“安迪,你方才似乎真把那女孩吓坏了。”颜小曼笑道。
我们从电视台里面出来,夜间九点,采访节目只持续了十五分钟。真走运,这样还能上了一回电视,虽不是直播,还不知别人怎么剪接呢,于我这等升斗小民,心有戚戚焉。
“不然我该如何,她的问题确也刁钻,分明为难我。”我解释道,“她说,请你正确地评价一下自己。她这样问我,叫我如何回答。我只好说,第一,我是个男人;第二,我是个好人。”
“若按一加一等于二算法,你便是好男人了?!”小曼乜斜着眼睛看我。
“我生下至今,未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也是,自己评价自己,往往是最难的,倘若别人评价,那倒也还好。”
颜小曼把饮料瓶放进垃圾箱。
“诶,小曼,你这次站在我的立场说话,真叫我开心。”
“滑头,你素来喜欢用这种调调去哄女孩开心?”
嘴上这样讲,心里自是愉快。
“难道你爱上我,仅仅因为我能言善辩?”
颜小曼不语,低头走路。
“不过,这件事,影响倒也大。”
她换着话题说。
“哪里大了,就蛇口片区罢了。深圳如此大,谁顾得了他人生死。倘若当时我不在场,亦有他人可供采访。”
“你说的也是。”
我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你先回公寓吧。我还得赶回公司一趟。”
颜小曼弓腰进去,挥手离开。
公司灯火通明,社长走过来,“安迪,今晚把稿子切好,明天如实刊出。”
“显然有点八卦,与我们公司不大。”
“有什么关系,蛇口说大不大,说小,亦不算小,电视台一播出,你是报刊人员,如此一来,销量自然好。”
在利益面前,道理靠边站。稿子赶不完,回公寓继续熬夜。
“这样未免有损职业道德。”颜小曼端过一杯浓茶。
“有什么所谓,能赚钱便好。‘弹丸大的地方,赚点小钱,开罪得了谁?’”我引用社长的话回答。
颜小曼自觉无趣,加上年关岁末,白天操劳,夜间亦疲困已极,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投资大厦伙食太差,蛇口电视台做市场调查,群众反映激烈。建议政府配合,修建食堂,降低价格,改善伙食。以下是随机抽取访问:
您好,您是投资大厦的员工吗?
是的。我是蛇口晚报的记者。
先生您贵姓。
姓陈。
陈先生您好,请问您对投资大厦最近罢工的事情有了解吗,蛇口晚报有受罢工事件的影响吗?
作为投资大厦的租户,影响是有的,但是,我们报社并不赞成罢工行为,我们报社是投资大厦所有写字楼里面唯一没有罢工行径的公司。”
明天。社长戴着面具说,“安迪的稿子为公司赢得了相当的口碑。”
众人鼓掌,我无语。言不由衷,是最羞耻,让人最为无处可藏。
“为何对女性权利一字不提?”
颜小曼在书房举着报纸匆匆跑来,息掉电视机。我十分纳罕。
“我认为无这个必要。”我不予理会。
“你在电视台那时说的话与报纸相去甚远。”她追问。
“一切为了公司利益。”
“那与鹰犬有何区别。”
我不悦,如此报道非我所愿;百般辛苦换不了一句好话莫说,而更落井下石,驳斥道,“电视台还不是没有播出那一段。我们又有什么需要去假惺惺。”
“噢——我算是看清你了——陈安迪——”
颜小曼面红耳赤,全身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