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情牵一生(心灵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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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伤隐浮(1)

一念红颜

她于他,是一场风华绝代的勾引。他于她,是一次零落成泥的叹息。

十四岁的时光深处,他回忆起了她的脸,清明秀气,暗伤隐浮。

一、残梦

午夜十二点,夜的城市有一种鬼魅的平和。我放下画板,在小夜摊边叫了一碗扬州炒饭,微甜。

那个男人就是在某种幸福的味道里狼狈的闯入了我的视线:“你们不许过来!要不然我就杀了她”,他用一把刀的背面死死地卡住我的脖子,我被呛着了,感觉喉咙里有硬生生的疼痛。

几个警察站在离我们一定距离的地方,表情里有几分担忧的镇定。

他卡着我,慢慢地向人群之外退去:“不许乱动!给我退后!否则我就杀了她!”

在退到一条小巷口的时候,他开始死死地掐着我的手腕拽着我逃跑。我的心里一片凌乱的恐惧,但脚步依然毫不遏制地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深一浅,像是踩进了年华里的伤与痛。

在一个破旧的地下通道里,他终于气喘吁吁地靠着坐了下来,嘴里开始不安分地说起话来:“对不起!女孩——受惊了吧,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呢——我只是想逃离。”

那时候我感觉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颤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用余光打量着他的轮廓。

他冲我和善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跟我呆几天吧,等把我带出了这座城,我就放你走,好吧。”

我自始至终都记得那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可怕的温暖:暧昧而神伤,威胁且无助。那是最初的一个亡命之徒带给一个十六岁女子的恐惧的迷恋与安分。

那个夜晚,地下通道里的湿寒让我颤栗。我于是便卷缩着身子,紧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那么快地陷入沉睡。

可是那个夜晚,我却因为疲惫感而在一种温和的担忧中很快地进入了梦乡,那个梦做的连我自己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梦中那是在一个潮湿阴暗的房间,我看见了一个少年清晰的脸孔,他剪着干净的平头,大红色的罩衫。他就坐在我的身旁,看着我。而我却是躺在一张床上。我听见他的嘴里不停地在说着些什么,然后就是他注视着我的目光中的那些忽闪忽灭的泪水,我看见了它们在突然间凝聚,然后化为了两道哀伤的泪痕。在模糊的知觉里,我感受到了那些泪滴敲打在自己手上时的心痛。他握着我的手,然后靠近自己的嘴唇,就在某个时刻,我感觉自己左手的无名指狠狠地被咬伤,一种冰凉的疼痛开始传进我的心脏。于是在那一刻,我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低埋着的头。随手扔在地上的手机里在放着胡彦斌的那首《红颜》:“你是英雄,就注定无泪无悔。这笑有多危险,是穿肠毒药。这泪有多美,只有你知道。这心里没有你,活着可笑。这一世英名我不要,只为换来红颜一笑……”

那一天,他告诉过我,他已经三十七岁。

二、挚爱

我记得一个人曾经对我说过:在那些渴望而不可及的幸福里,所有心痛都只是因为你在看我时那颤抖的唇角,那迷蒙而呆滞的目光。所有后悔与依恋,都只是在我终于走近你时,你却迅速而安然地转身离开。我于是渐渐地相信了挚爱。

曾对我说起过这句话的人,他是我的父亲。那一年,我八岁,尚不曾理解其中的隐忍和痛楚,深爱与残忍。我只知道,父亲想说的只是他与一个女人的事情,那个女人便是我的母亲。

他开始拉着我站了起来,往郊外一个林地里逃去。不知为什么,我内心底处开始多了一份平和与安宁,我不再害怕自己的处境,我甚至忘记了我只是一个亡命男人手中的人质,我甚至不会去想,等他逃出了这座城的时候,我该怎么回家。或者说,我不再担心自己,担心他会杀人灭口。我也不再去做一些假如,假如他会放我,那么在警察局里我应该要怎么样才能面对那些尖锐而详细的提问。可是我知道,这种被放生的机会渺小得近乎可怜。

当他终于慢下自己的脚步的时候,那一刻,我开始用直射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眼睛。他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但我从他深色的瞳仁里看到了某种不安定的爱情的伤痕。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尚不成熟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在爱情里受过某种致命的伤害。

我想起了昨天夜晚,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里,他一直放着那首《红颜》,然后低埋着头颅哭泣的情景。我想起了,他每次在跟我说话的时候,表情里所显现出来的某种不自在的温暖,有时候会感觉他依然像是一个青涩的孩子。

就于那个瞬间,我向他说出了自己于八岁那年最初听到过的关于爱情的话语。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听我说着,我看着他脸上迅速地闪过一道狰狞而受伤的温柔,又很快地消失在他淡然的唇角。只是在某个片刻,我在他的脸上仿若看见了当年的父亲。我只是感觉他有点像我的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你会杀了我的,对么?”我的话语淡定而沉稳。

“不会。”他偏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说我饿了,我要回家。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死死地拉住了我的手,大步地向丛林的更深处走去。

就在我以为整个世界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在山林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喊以及大笑声。他拉着我左拐右转的,竟然循着那哭声走去。

那是一间破旧的红砖砌成的小屋,上面长满了青苔。透过一个砌成镂空状的小窗,我望见了里面的木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看上去好像疯了,她在用自己的嘴咬着自己的手背。她的眼神里发出一种疯人特有的光亮。

缘于一种来自视觉神经的片刻震慑,我立即转过身想大步地跑掉。可就是在某一秒钟,我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那个男人流着热泪的眼。他抓住了我的肩膀,并把我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离念,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了吗?看清楚点,你会想起些什么呢?”

我的心里开始不安分起来,我很害怕,很害怕。

他顿了顿说:“离念,她,这个女人,曾是你父亲的挚爱。”他终于不再说话,也不再哭泣,而是耷拉下了脑袋。

那时在我心里开始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那种感觉是那么地浓烈,我奋力的撕扯着他,告诉他我要回去!我必须要回去!

三、往事

很小的时候,我曾问起过父亲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我知道在我的童年的生活里,我不缺少物质,不缺少金钱,不缺少羡慕,不缺少优秀。但我却有唯一一样其他孩子都会拥有而我无法企及的情感,那便是母爱。

父亲年轻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常常喜欢在某些天气晴朗的午后,拿着一个很厚很厚的本子,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写一些东西。那时候我还不太识字,他却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微笑告诉我说他是在写他的回忆。那时候我只有六岁。那时候我尚只会用一个孩子无邪且天真得面容去听着他的那些话,从不去想或问为什么。有时候我也会在某个无助的黑夜,默默地思念着我的母亲,然后轻轻地抽泣。

一直到八岁的那年,当我似懂非懂地听着父亲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曾趁着父亲去打理公司事务的时间里,偷偷地翻过他的笔记。那时候他把笔记放在书架的最高层,我只好搬来椅子,吃力地从很多的书本中找到那个墨绿色的笔记本。

我记得日记本的第一页便是写着那段话:

在那些渴望而不可及的幸福里,所有心痛都只是因为你在看我时那颤抖的唇角,那迷蒙而呆滞的目光。所有后悔与依恋,都只是在我终于走近你时,你却迅速而安然地转身离开。我于是渐渐地相信了挚爱。

一直到某一天当我看完他所有回忆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段话不是他对母亲想说而一直无法说出的话。而是,当年母亲在离开他时写给他的一段简单而深刻的文字。

每次当我在惹父亲发怒的时候,他总会说我像我的母亲,太倔太傲了。如果我哭泣的话,他就会哄着我说,不要像母亲那样过于善良。

我记得于十四岁的那年,我曾狠狠地与父亲吵过一架,原因只是为了一个我喜欢的男孩。

那个男孩叫林暗然,他大我五岁。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十九岁的男生。而我总是会用一个孩子这样的词语来定义他。最初遇见他的时候,是在我十四岁的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我一个人坐242路公车去邻城最大的音像店找王菲的CD。那一天的我显得有些许的怪异。可能是因为我的打扮。很冷的冬天里我却穿起了一件带点绣花的旗袍,露出纤细修长的腿。那件旗袍是在我的苦苦哀求下,阿姨去店里特地定做的。最初产生这样的想法的时候,是因为我在父亲书架上的一个角落找到的一张旧时的照片。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高挽着发髻,有着清晰而秀气的轮廓,气质而哀伤的面容。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上面有蕾丝的绣花,明亮的卵黄色的毛绒披肩,轻浅的笑意,微扬的唇角。我知道,她便是我的母亲。

那时候的我曾想象过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再次看见她,我会想象着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长成她照片上的样子。我喜欢红色,不仅仅是因为在我年少的知觉里那种色彩比黑色性感,还因为它在性感里多了几分浓情与刺眼。我从来不会用艳丽这样的词去形容红色,因为我觉得红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存在,它从来就不会沉陷于媚俗。

记忆中的那天,我穿着那件红色的旗袍,披着卵黄色毛绒披肩,学着照片里母亲的坐姿,微斜着靠坐在最后一排。那个时候的我,忽然希望在某个瞬间能够看见母亲的脸。有时候也也会常常怀疑自己患上了某种心理疾病。在最深处的世界我是知道的,那是由于母亲的离开所造成的。我活了这么多年,母亲,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编织在想象的世界里的那样一个女人。她唯美,善良,高贵却又卑微。

他是在第二个停靠点上车来的,当时他的身上背着一块很大的画板,左手提着一个墨绿色的工具箱。由于没有座位了,他只好一直站在离我不远的前方。我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我。当我转过眼睛去看他的眼睛的时候,我们的目光在某个瞬间相互碰撞在一起。随即,他又不太好意思的移开。但当我望向别处后又再次回望过来的时候,我们的目光仍然又碰在了一起。就这样,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彼此的目光与目光遇见又离开的次数不下二十次。

那天很莫名的,他跟着我下车走进了那家CD店。在我拿起一张王菲的碟子的时候,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转过脸来望着他。他很快地缩了回去,朝我抱歉地笑笑,不说任何的话语。

我转身走开,去一排排长长的架子上翻看其他的CD。他就一直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终于转过身来,大声地对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依然是抱歉地冲我笑笑。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支笔,轻轻地在我左手上写到:女孩,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可以么?

四、亲情

我与林暗然的遇见就来得如此地突然,我安然于这种宿命。甚至现在每当我想起那时候的情景,就忍不住想哼唱王菲的《传奇》。

林暗然是我们这里一所大学的美术生。那一年,他在念大二。

林暗然有着一双很明亮美丽的眼睛,在他的鼻梁之侧有一颗暗褐色的小痣。他的嘴唇是棱角分明的,皮肤是洁白而干净的。可在别人眼里,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不会说话。他只是一个哑巴。可是我是喜欢他的,喜欢他的聋哑,喜欢一切他不被别人看好的笨拙。

与父亲的那次争执是发生在一个春末夏初的夜晚,那次吵得很严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和林暗然的恋情才彻底地算是结束了,虽然我们的这份感情只有六个月零二天的美好与甜蜜。

在那些时候,我每天上完课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急匆匆地赶往林暗然的学校,在他们学校的画室里,他替我画一些素描或色彩。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才逐渐地了解了林暗然的生活。他不太合群,几个月的时间,我从未有见过画室里的其他同学与他搭讪过。可是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缘于这个事实,反而对他越发地产生了好感。但或许,这仅仅只是一种慈悲。

那天夜晚,我和林暗然在画室里呆了很久,直到满城灯火通明了。我说:“暗然,送我回家吧。”

他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点点头,再点点头,却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那时候我知道,他是要有很多话想对我说的。

我说:“暗然,要不我们走走吧。”

我看见了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灿烂明媚的笑容。

那天我们不知走了多少路,穿过了多少人群,徘徊了多少路口。最终,当我们拥抱在商业广场哭泣的时候,我看见了父亲那张铁青的脸。那张脸上写满着的阴森,让我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的巫婆。可能在父亲眼里,我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永远都是个好孩子,我不可能会在不该谈恋爱的年纪去恋爱,我不该,并且,我也不该隐瞒欺骗从小把我带大,又当爹又当妈的父亲。

那时候父亲只是毫不留情面的把我拽开,恶狠狠地将我拖进了车里。并冰冷严肃的告诉林暗然说:“这是我的女儿!请你离他远点!”

那天回家,我把满屋子东西砸的狼籍遍地,我大声地哭了,我用最犀利的语言刺伤了我的父亲,我在父亲面前提到了自己的母亲,我骂他懦弱,骂他自私,骂他薄凉,骂他跟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他根本就没有爱过我的母亲。后来我看见他哭了,是的,他哭了。最终他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把自己锁了起来。然后我却听见了他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个男人震颤而沙哑的哭声。我只知道,那是我年少生命里最残忍和绝望的一次心痛,却不清楚那到底是为了一份懵懂无知的爱情还是为了一份永远无法满足的亲情。

可那时的我总会是那样的倔强,因为父爱的存在以及母爱的缺失,我的倔强里又多了几分苍凉。

父亲警告我说,这个男生我不可以靠近。第一,是因为我还小,不懂得成人世界的谎言和欺骗。万一我受到伤害,那将会是一辈子的苦痛与挣扎。第二,他只是一个聋哑人,他给不了我一个幸福的未来,有些事情只是因为一时的慈悲而已,最终我会后悔的,但那时候只能会是为时已晚。

五、情伤

其实后来我终于从父亲的一些话里忽然明白,原来在那天之前,父亲早就找到过林暗然,和他谈过一些话的了。林暗然也答应过父亲不再和我联系。这或许就是那天在画室里,为什么林暗然只是点头答应送我回家,却一直迈不开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终的最终,林暗然好像真的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我也没有再去他的学校找过他,他亦是没来找过我。甚至在人群拥挤的街道,我都不曾见过有与他模样类似之人,哪怕只是类似。

那段时间我情绪异常低落。那段时间父亲似乎变得异常开明乐观。他毫不顾忌地跟我讲他与母亲的相遇和离开,要知道若是在以前,这些都是他忌讳的话题。

父亲说他和母亲以前是高中时的同学,那是他最初去那个学校,第一次看见母亲,他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