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沈青煜模模糊糊的醒了,刚睁开眼就看到一颗大脑袋扒在床边,还愣了愣。白易可能是累了,所以睡着了。他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很柔软很舒服。他回来了,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现在就在身边,自己不用在担心他时时刻刻都可能遇到危险,这样真好。他无声的叹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见了几百万几千万的男男女女,怎么就对他上了心?因为他像锦年?不是,他们像又不像,认识越久越觉得他这人有趣,就像光点慢慢扩大,还在不断延伸,影响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也影响着他。
活了太久,久到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直到遇到了白易。现在的他会期待、会喜悦、会担忧,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百年前。那时候他依然是现在的模样,但是他有朋友、有家人,他满足的觉得有了全世界。那么后来呢,后来父亲病逝了,苏锦年死了。他觉得所以的不幸都一夜降临,而他差一点崩溃,还好他还有这间古铺小店,还有小小的黎枫陪着自己。他肩负着太多的责任,变得淡漠而不再过问世俗,他教黎枫纹身,教他画图腾,经营着小店也还安生。
他见过很多的传承者,每一个传承都会自己择主,这一世的寄主意外死去或者病逝这些传承将会在择主。传承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接替下去从不间断,很多时候因为寄主身体的原因它们也会变异,引发不一样的特性和能力。沈青煜看过沈家的古书,那些文字都是些生涩孤僻的梵文,他只能看懂一点点。大概是说,异火生出八大刺青传承,每一都有不同的意义,得之者强。因传承本就是灵物,会自行择主。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沈家却守护了一代又一代。
白易能见到他也是因为他体内的博爱传承在牵引,沈青煜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也能与他们对话。这是他作为刺青师后渐渐苏醒的特殊能力,也因此他的命盘停止了不在轮回。白易透过血玉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应是在这之前的,估计也有好几百年的时间。他们为什么会一次次的遇到?为什么这一世还会遇到?他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事情他也从没遇过。
白易模模糊糊的醒了,见到沈青煜也醒了,笑了笑说:“你不说你没事吗?怎么躺在这里,还睡的这么沉。”沈青煜抬眸看了看,坐起来说:“我是人,又不是机器,怎会不生病?你刚回来?”白易起身给他倒水,再递给他说:“对啊,我一回来就来看你。”沈青煜接过问:“这次的行程还顺利?”白易顿了顿说:“还好,见识了不少。不过老师对我可严苛了,还让我写总结。”沈青煜喝了口水,抿了抿唇说:“写总结不是应该的吗?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又不是不会总结。”白易皱眉说:“我不想打报告,还得满三千字,多受罪啊。”说着还愁怨的看了一眼沈青煜,接着说:“这些还不算,老师还突然告诉我他给我报了这次的省级比赛,时间已经特紧张了。”沈青煜被他看的有些想笑,弯了弯唇角说:“方誉老师还真有法子啊,这样的激进法一般的老师可不敢用,你要好好加油。”白易默默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千云送来晚餐放在房间唯一的桌子上,对两人笑了笑就出去了。白易有些不好意思,沈青煜还生着病,他还在这里蹭饭。有些羞愧的说:“你生病了,我还在这蹭饭真的好吗?”沈青煜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说:“你现在说这话也不觉得迟了,过来吃吧。”白易笑嘻嘻的走过去坐下,沈青煜也跟着坐下。可能是千云考虑到他还生病胃口不好,送来的都是些清淡的素菜,还有一些蛋汤。
沈青煜先吃了起来,白易也不客气跟着一起吃。白易觉得好久没好好地吃饭了,也从没觉得素菜也可以这么好吃。他吃的很开心也很满足,沈青煜见他吃的这么急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饿了多少年。突然就笑了,白易就是这样,他脾性直白而诚恳,不做作也不掩藏。他想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什么,他是真实的,也是诚实的。
两人吃完饭,白易给他和自己倒茶,这是刚刚千云一并送来的。白易端起来喝了口,还是原来的味道,还是那么好喝。不禁点点头说:“好喝,好久没喝到了。”沈青煜也端起来喝了口说:“想喝就常来,不来可没有。”白易笑了笑说:“我还真有事和你说,我想在你这画画。时间紧迫,我也不想耽搁。”沈青煜挑眉,他没想到白易会这么说。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要在这里暂住?”白易表情自然,还乐呵呵的点头说:“是啊,你没有意见吧。”沈青煜默默的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静默了几分钟才说:“哦,没意见,我给你安排。”白易笑着没说话,继续喝茶。
白易垂眸喝茶,他想在这里画画确实是为了节省回去的时间,也是想多看看他、陪陪他。他想留在这里,他喜欢这里,他在这里能安然入睡,这里还有一个让他牵挂的人。沈青煜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这里环境虽然不差,但终归是店铺,人来人往嘈杂的很。他要在这里画画?他脑袋是不是断了根弦,这么喧闹怎么静心创作、画画?他是去参加省级比赛的,不是来练习的吧。至于白易怎么想沈青煜不在乎,既然你开口了,我就给你安排呗,这些都是小事。
沈青煜办事很有效率,虽然身体还没全好,但是一点没影响他的行动力。白易就坐在内室的角落里安静的着手开始画画,不要奇怪为什么他现在就可以画了,因为这里什么都有,从画纸到水粉一件不少。至于这些东西是这么来的,自然是沈老板自己的。沈青煜虽出生刺青门,但是追溯历史祖上也是有名的绘画师。他自幼也是跟着他的父亲先学习画画,在一步步学刺青的,他不是神所以他也要不断学习。
白易画画的时候是全神贯注的,仿佛已经与世隔绝,外界的一切因素也无法干扰他,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左手架着画板,右手铅笔不停手的画着。沈青煜看着家具公司的人把新买的床,搬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又把唯一的桌子和沙发搬出来拿走了。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拥挤,但是还算勉勉强强的放得下。他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才下楼。站在楼梯上,他看到白易认真的盯着画板,右手中的笔始终未停。
黎枫看到他下来淡淡的看了一眼,继续转头看着白易。画在他手里慢慢有了轮廓,在慢慢一步步的变得清晰。或许他的手法还没到一定的级别,但是他塑形的方式很独到,也很奇特。黎枫看的有些入神,他觉得白易笔下的风景都有些传神,而自己身临其境。苏阳也已经忙好,刚刚洗过澡换过衣服,也坐在白易不远处看着他。他才半个月没见他,突然觉得他变了不少,变得沉稳而平和,即使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他也不会紧张。
千云送走客人,关过了门,拿着账本进了内室。她每一天都会算账、看看安排,只不过平时她会在外厅,而现在在内室罢了。千云看着苏阳和黎枫都注视着白易画画,也看了一眼。那是一副雪景,简单而随意。这雪不是鹅毛大雪也不是大片大片的落雪,而是一层一层随意自然而下的小雪。它温柔而纤细,它好像爱抚着这片土地,又像在亲吻着环水而临的城市。那是一种心灵的慰藉,是直指人心的触动,虽然这画还没有完工,却已见锋角。
沈青煜走到几人跟前坐下说:“这几天,白易会住在这里画画,造成什么麻烦还请大家见谅。”苏阳笑着摇头说:“不会,老板到是要委屈了。”黎枫淡淡的应着,看了沈青煜一眼说:“你们两个人住,你习惯就行。”在他的记忆里,沈青煜一直是一个人住的,所以他觉得他会不习惯和别人住。沈青煜抿了抿唇角说:“没事。”
千云笑了笑说:“白易能在这里住,我当然是赞成的,我蛮喜欢他的。”沈青煜看着他顿了顿,喜欢?千云喜欢他?不禁皱了眉说:“既然大家没什么意见,那就都早些休息吧。”说着也就站起身,向白易那边走去。
白易对着画笑了笑,已经把轮廓全部勾勒出来了,再加深一遍就可以上色了。抬头就看到沈青煜站在一边,扬了扬手问:“画得如何?”他看了看摇头说:“一般吧。”白易瞪他说:“不懂欣赏,你就会看你的黑白画。”沈青煜耸肩道:“纹身也有彩色的,黑白的多一点而已。”身后几人还未走远,都听见两人的对话,三人反应各不同。苏阳是见怪不怪,黎枫紧紧皱着眉,千云愣愣的回头。苏阳看着两位同事这样的反应,无声的笑了笑,这样的老板才显得更真实,像个活生生的人。
白易不理他,拿着刚完工第一步的画,准备开始加深。沈青煜一把拿过画板说:“都几点了,洗洗去睡觉。”白易就这么坐着,有些呆的看着他拿着画板直接上楼去了。那是他的画,他的,怎么能拿走?他还没画好呢,还要加深啊喂。他看着沈青煜拿着画板消失在楼梯口,默默地叹气,还是洗洗睡吧,明天再继续。
等白易磨磨唧唧上了楼,沈青煜拿着衣服站在门口说:“这是我的衣服,新的。”说完一把塞给他,转身进门,白易瞪了瞪他的背影,转身去洗澡。沈青煜看着他乖乖的去洗澡,终于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他那固执的脾气又发作了。看着放在书桌上的画,不禁有些走神,他好像也看过这样的景,是什么时候和什么人都记不清了,模模糊糊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情。那场病虽然好了,却也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多重要的事情,至今也没能想起。
白易渡到卫生间,慢慢脱掉衣服,可能是这次因为画的有些久了,脖子都僵了。毕竟是做了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说不累一定是骗人的。白易垂眼看了看胸口,这次的印痕比上次的清晰了些,也有了些轮廓。但是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他也不再上心,快速的洗过澡换上衣服,果然冬天洗澡是要看勇气的,没有一定的毅力还是不要坚持一天一次了吧。
白易出了浴室,拿着毛巾擦着还在点水的头发进了房间。沈青煜坐在他的床边看着画册,神情安逸。白易顿了顿,他的就像从画里走出的美男子,静静的看着书,唯美的不像话。沈青煜抬头,看着他站在门口,手里还在擦着头发,蹙了蹙眉说:“你站门口干嘛?”这时他才慢慢的走进来,坐在他为自己准备的床上,继续擦头发。沈青煜见他低着头擦头发,默不作声有些不习惯。正想说些什么,白易的电话响了。
白易匆匆翻了半天衣服才找到,来电显示是李暮雪,舒了一口气,看了沈青煜一眼才接。“喂”白易语气平和,还带着些暖意。李暮雪听在耳里瞬间酥了心,笑了笑说:“你回来都不给我打电话啊,还把不把我当女朋友呀?”她的话里一半认真,还有一半带着玩笑,李暮雪知道,白易也知道,他们都心照不宣。白易可能是心情极好,笑了笑说:“自然是啊,我不是才回来累了吗,准备等最近的课业结束再去找你。”白易说话温温和和,声音也是温柔的不大不小。如果只是让沈青煜听声音他会觉得不错,但是这内容却让他皱起了眉宇。他放下画册,起身出了门。
白易莫名的看着他出去,也不在意。李暮雪笑道:“那也要给我打电话啊,让我去接你也好。我很久没见你了,很想你。”白易顿了顿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吧。我现在也不再学校,我在沈老板这里画画,等忙完了,再去找你。你的课业全部结束了?”他到没怎么想过李暮雪,也不怎么特别想见她,或许这就是在乎和不在乎的区别吧。李暮雪静了静说:“还没有,还有最后一个展览会,明天就走。”白易应了声说:“我知道了,你注意身体,也注意安全。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陪你逛街。”那边的李暮雪一扫之前的失落,立马应着:“好好,你等我回来。”白易点头说:“好。”然后李暮雪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白易却有些心乱。
他听到李暮雪说想他的时候,他就乱了。他从没想过,会有一个女孩如此深深的喜欢着自己。他虽然还没有喜欢上她,但是他忽然觉得这份喜欢太沉,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是不是无形中伤害了李暮雪?那不想违背自己的心,也不愿意强迫自己接受,只是这样对李暮雪真的公平吗?白易蹙眉,那如果是自己呢,会不会觉得这么做不值得?白易不懂什么喜欢与爱,他只希望在乎的朋友、亲人都可以幸福平安,他求的不多,仅此罢了。
沈青煜端着一杯牛奶进来,就看他拿着电话,眉宇紧紧皱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将手里的牛奶递给他,拿过他另一只手里的毛巾,将他还有些湿的头发继续擦干。白易接过牛奶,抬眼望着他,竟然无话可说。从没有人会特意为他端来一杯还热着的牛奶,也没人给他擦过头发。小的时候父母都不经常在家,所以没有什么机会,父母离世后就更不会有人为他这么做了。他突然很感激沈青煜,感激他用这样的方式关心他、照顾他。
白易看了他许久,突然说:“沈青煜,我真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一直遇到?是不是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我错过了什么?”他愣了愣说:“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缘分也不一定。”说着拿着毛巾放在一边的桌角上,自行回到自己床边坐下继续看画册。白易突然笑了笑,没说话,喝完手里变得有些凉的牛奶。将杯子放在书桌上,自己翻身上了床,对另一边的人说:“晚安,你也早些睡吧。”说完拉过被子,闭着眼朝里面睡了。
沈青煜抬头看着他背着身的后脑勺,无声的笑了笑,他也想知道,他们为何会一次次的遇到,又为何至今没有一个预兆。所谓的冥冥中注定,是不是也参进了其他的可能?他不解,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