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柳一凡任县长后,曾有一种急功近利的倾向。也许这与他和黄雄的分歧有关。柳一凡和黄雄不但在权利分配上有矛盾,而且观点与工作思路也相左。黄雄是别处调来的,喜欢搞形式,柳一凡认为,黄雄不了解情况,也没有久留的打算,而柳一凡土生土长,要为二十万人考虑,自然对短期行为反感。柳一凡虽说与黄雄不和,却不得不佩服黄雄政治上的老练。黄雄任职一年便形成了自己的势力圈,甚至一些与柳一凡关系不错的也站在了黄雄一边,柳一凡显得势单力薄。柳一凡不想再与黄雄争下去,他要通过事实证明自己。
柳一凡抓的第一个项目是牛肉罐头厂的建设。县里盛产肉牛,建肉罐头厂具有很大的资源优势。可由于对市场预测不够,罐头生产后却打不开销路。那一阵子,柳一凡急得眼睛都是绿的,肝火也旺,看什么都不顺眼。他和另两位副县长亲自上阵,出去跑销路。可市场冷酷无情,铜墙铁壁般,撬不开,钻不穿。有一天,柳一凡跑了近两千公里,最后是司机提出不能跑了。临近年根,几千箱罐头依然在库房里堆着,而公教人员还有一个月工资没着落,柳一凡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常务副县长出主意,用罐头顶替公教人员的工资。柳一凡觉得滑稽,可别无选择。柳一凡由此得了个罐头县长的绰号。
虽然柳一凡没听见漫骂、嘲笑,但知背后戳他脊梁骨的人不是少数。柳一凡不甘心就此失败,没有和黄雄的竞争资本不说,恐怕连立足之地都会失去。
柳一凡抓的第二个项目是亚麻厂扩建。亚麻厂有过辉煌的历史,曾担负着全县三分之一的税收任务。近年由于管理落后,机器陈旧等原因,几近陷于瘫痪。这次,柳一凡吸取了教训,从厂长的选定,工人的培训,市场的开拓等方面均做了充分考虑。购置机器更是慎重,一套机器五百多万呢。那几天,柳一凡抽不脱身,嘱咐厂长从北京请了一名专家。机器是从德国购进的,因为有专家陪着,柳一凡也就大意了。组装机器时,专家突然失踪了。厂长先前还瞒着,实在撑不过去了,才对柳一凡说了实情。柳一凡问去单位找过没,厂长哭丧着脸说,找了,单位……没这个人。柳一凡问专家从哪儿请的,厂长说是一个朋友介绍的。这里面肯定有鬼,柳一凡连夜去北京请了专家,一个真正的专家。专家一鉴定,说这是淘汰机器,根本不值钱。柳一凡整个傻眼了。厂长问要不要报警,柳一凡反过来安慰厂长,算了吧,报警也于事无补,就算花钱买个教训吧。其实,把那个假专家逮住又怎样,他只是参谋,最后拍板的还是柳一凡。传出去,造成的负面影响不亚于买机器的损失。柳一凡输得太惨了,他封锁了这个消息,“新机器”组装生产那天,还搞了个开机仪式。柳一凡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吃了黄莲一样。
这件事还是被黄雄知道了。他没明说,但他话里的意思告诉柳一凡,柳一凡瞒不住他。黄雄给柳一凡留了面子,只用言语敲打了柳一凡一番。柳一凡有些纳闷,慢慢也就明白了,掐住你的脖子与掐死你,显然前者的威慑更强。黄雄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黄雄在这期间搞了一个小康工程,其实是用扶贫贷款制造的。它是虚的,是一个美丽的气泡,轻轻一口气便会破灭。可没人敢吹这口气。黄雄用这种虚假的形式的东西欺骗着上面,而且还得到了上面的肯定,在那个村子召开了一个现场会。柳一凡瞧不上黄雄这种做法,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指责黄雄。两人干的是不同的事,终极目的一样,只不过黄雄比他更聪明而已。在这个问题上,彼此心照不宣。
吃一堑,长一智。可“堑”的代价往往惨重得让你一生都为之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