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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前尘

三月初七,天下士子入朝阳城会试。

天刚蒙蒙亮,城门未开,通往琼瑶城的大道上便已聚拢了数百人。

周威看向左右,见到有人神色慌乱,捧着一本书低声的吟咏。有人轻轻跺着脚,想要驱散寒意。又有人面色淡然,阖目养神,却晃了两下,似乎是疲倦已极,差点睡着。周威见此,心内不禁有些凄凉。若是家中未曾出事,自己立在此处也该是为了入城会试。

一旁胡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东张西望,省的惹人疑窦。

周威赶忙低头,望着地面,沉吟不语。

不多时,城门打开,一众学子纷纷涌入。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周威与胡范来至朝阳门前。却见门旁分立着两队兵卒,为首一名校尉顶盔掼甲,面白无须,神色有些倦怠,偶尔从人群中拉出一个学子,查问几句。

两人急匆匆走入朝阳门,正要从门下穿过,不想周威被那校尉一把抓住,低声质问道:“去城内做什么?”

“。。。赶考。”周威被吓了一跳,嗫喏着道。

“赶考?”校尉作色道“赶考为何不带笔墨?”

一旁胡范赶忙闪出,拉住周宾道:“军爷,我二人是同乡,他的笔墨放在我处。”说着打开腰侧书袋,取出纸笔,让那校尉查看。

那人扯过书袋,搜检了一番,喝道:“滚吧!”

胡范赶忙拉起周威,匆匆离去。

不多时,胡范从怀中掏出大明律与一块牌子递与周威道:“怀德,此去凶险,切记收敛怒意,莫要顶撞上官。若遇责问,照实直言即可。”

周威接过腰牌与大明律,鼻尖一酸,对着胡范施了一礼道:“次卿,多谢你。。。也代我谢谢伯囧。”说罢,转身离去。

胡范躲在巷中,看着周威行至东检事厂门前,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将大明律举过头顶道:“我有冤屈!”

一旁守卫的兵卒见他跪倒,急忙喝止:“官府门前,不许跪!有何冤屈,细细说来。”

周威一个头磕在地上,厉声道:“求见副都御史!不与通报,我便磕死在门前!”

兵卒闻言一惊,一人拉住周威,另一人急急跑进了府衙内。

不多时,几人走出。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身着常服,大步走至周威面前,将他扶起,请入了府内。

胡范见状松了一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过了。周威若是听信兵卒之言,将冤屈讲明。那兵卒定会暗中知会凉州刺史府。转天便会有凉州捕到京,将周威押回。如此做周威虽受了些小伤,犯了些小过,但翻案之事却有了六七成把握。胡范如此想着,转身往外城走去。

清晨,张耀起身,照着潜龙剑谱所写操练了一阵。而后扎起马步练习挥剑。

张耀挥剑沉思。心道这潜龙剑法与《十翼》所载的双手剑术果然有些差别。《十翼》中说这重剑攻势只分劈撩击刺,守势无非挡断抹格。潜龙剑法全然不同,不分攻守,讲究的是画弧。一剑挥出,便见弧形,弧外为攻,弧内为守。招式确有些精妙,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似乎未得要领,剑势有些滞涩。

张耀挥剑两百,便觉得小臂有些酸痛,手中之剑愈发沉重。忙将曦景放至一旁,扎起马步,开始挥拳。

挥拳六百完毕,张耀捧起曦景剑,回返屋中。

却见屋内同袍都在沉睡,并无一人醒转。心知自入府以来众人时时操练,每过六七日方才休养一日,着实有些疲累。昨日听闻府中一连休养四日,众人又闹至深夜,此时未醒,也属当然。

张耀翻看了一阵潜龙剑谱,见天光大亮,怕众人睡过了饭时,急忙一一叫醒。

不想诸葛稳揉了揉眼睛叫道:“伯囧,还吃什么早饭?昨日我买的糕饼呢?找出来,一人发上一块,继续睡吧。”

屋内的众人闻言,纷纷从床上坐起,跑至张耀切近。

张耀见状,从诸葛稳床下找出糕点,每样捡了一块,用油纸包住放在诸葛稳枕侧。举手将余下的糕点发了个净光。

过了不多时,诸葛稳揉着眼睛坐起,取过枕边的糕点吃了起来,边吃边看向屋内,却不见张耀的身影。

“子章,伯囧呢?”诸葛稳睡眼惺忪,口含糕点含混道。

董子章一嘴的糕点沫子,抹了抹嘴道:“说是到饭堂去用早饭了。”说罢,将手中残余的一点糕饼塞入了口中。

“这迂夫子。。。”诸葛稳低声骂了一句,一块糕饼入肚。又躺倒在了榻上。

张耀刚刚走出饭堂,一人匆匆走至,见到张耀却是一愣道:“伯囧,门前有人求见。”来人正是魏毕,魏罕车。

张耀和他寒暄了几句。原来今日魏罕车并未值守门厅,只是方才从白虎院来至饭堂,路过门厅听到有人要见张耀,不想却在此处遇上。

张耀对魏毕施了一礼,赶忙告辞往前门走去。

行至切近,却见到杨挺站在厅中。

杨挺见他来到,赶忙上前见礼道:“囧哥,三叔相请,有要事相商。”

张耀赶忙回了一礼,心内有些激动,张三郎与诸葛稳情同父子,此时却单独约请。看来,自己昨日的猜想或许不错。

“囧哥,请。”

张耀闻言随着杨挺走出了府门。

二人兜兜转转,不多时来至稷下学宫门前。却见张三郎站在学宫门口望向两人,他今日换了一身洁净衣物,须发打理的甚是齐整,看上去风度翩翩,器宇轩昂。

张耀来至切近,躬身施礼。张三郎回了一礼却道:“小挺,你回去吧,我与伯囧去学宫中转转。”

杨挺闻言,告辞离去。

张三郎与张耀绕着同心湖缓缓而行。行了多时,却听张三郎轻叹了一声道:“伯囧,你既是我二兄的入室弟子,可曾听他提起过我?”

张耀心想,果然所料不错。沉吟道:“先生曾说起,他少时性子跳脱,每每出去惹祸都要拉上其弟。二人曾偷过乡邻所种的番薯。只是番薯烧熟后,颜色黑灰,先生不敢食用,便全给了幼弟。不想其弟吃后,生了一场大病。”

张三郎闻言举头望向苍天,眼中似有泪光闪动,笑道:“那番薯真好吃啊......”

张耀见他感伤,不再言语。

二人缓缓行了许久,张三郎心怀平复,站在湖边,拾起一枚石子,扔入湖中,石子在湖中打起三个水漂,扑通一声落入湖内。

“伯囧,有什么话便问吧。”张三郎眼望湖水低声道。

张耀站在他身后,施了一礼,低声道:“三叔,十年前京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先生为何要隐姓埋名,远走凉州?”

却听张三郎轻叹一声,低声道:“十年前,禁宫荷花池内涌起金光,轮回教煽动京中百姓直闯宫门。”

张耀心中一惊,想不到又是轮回教。

“我奉内阁之命知会二兄,带兵前往弹压。不想赶到皇城司中,二兄竟然不在。”

原来当日张三郎见到元好古不在皇城司内当值,心知若不及早止住乱民,便会生出祸患。当机立断,穿戴起元好古的铠甲,领兵前去。不想来到禁宫门前,竟听到元好古的呼声从门内传来。门前是要冲入宫内的乱民,门内是声音愈见惶急的兄长。张三郎两厢为难,只能号令手下,先将乱民推距出一丈开外。然后才来至门前,细细查看,却见宫门缝隙被人用锡水封死。急忙令人取过兵器,将宫门划开。不多时,大门打开,数十人浑身带血,有些身上还有被火灼烧的痕迹,散乱立在门内。

围住禁宫的百姓看到大门洞开,骚乱再起。门内走出的众人纷纷上前帮手,制止民乱。

不想此时宫内一阵箭雨飞出,立时便有数十人中箭。

百姓见有死伤,不多时便散去了。

张三郎心知有异,收拢队伍,令手下镇抚使带兵出城。自己却留在了禁宫门前。

待众人散去,只见元好古怀中抱着一人,满身箭簇,看不清面目。

此时四周又有几位与元好古一同闯出宫门的黑衣人走至切近。

元好古眼含热泪,朗声道:“赵天真可以死,但是元无咎必须活着。”

此时张三郎方知,从宫内闯出的一众人早前竟在禁宫中某处集会。此事不知被何人所知,将通往宫外的暗道封死。元无咎闻知此事,告知了元好古,二人同闯禁宫救出了众人。元好古当日说道,唯有元无咎活着,那祸首才会畏惧,才会惶恐,才会乱中出错,一旦他露出马脚,众人便能查知,以报今日之仇。是以当场与众人定下了李代桃僵之计。

只是纵然计策定下,假的终究是假的,难以编的完满。元好古只说元无咎这个名字在便可,即便有些疏漏,那祸首也只会更加疑惑。

事后,张三郎返回家中,依照元好古所教,将闯宫之事禀明了赵翊,只是说元好古闯出禁宫即被弓箭射死。

赵翊闻言勃然变色,直说张三郎在诓骗自己。他逼问之下,张三郎所言漏洞百出,最终只得据实相告。

不想赵翊竟并未揭破此事,而是代为遮掩。连元好古夜闯禁宫之事一并抹去,只说元好古带兵弹压民变,乱军中被人一砖拍死。

据此上报,圣上并未深究。只是夜闯禁宫之事,瞒得过谁,也不可能瞒过宫中之人。

“‘忘身忘家’,这是夸赞?明明是斥责。”张三郎干笑了两声道“‘满门忠烈’?我看是巴不得我赵家早日满门皆成忠烈。”

张耀沉默不语。

“次日,京中收殓尸身百余具,其中有京中大员,也有士林名宿。”张三郎的声音渐低几不可闻“还有葬剑山庄二小姐叶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