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染已经离去了盏茶功夫,木杯中的水也早已变凉,但他的话语却仿佛仍在木屋中回响。“师父,我们用什么换盐啊?用哼唧捕来的猎物?还是我种的菜?还是......”师父雕刻的木杯很精美,也许师父可以再多刻一些?
白子画却沉吟了片刻,眼神幽深地看了兴奋的小徒儿一眼,道,“小骨啊,师父今天传你一套内功心法,你听好了。”然后,不理微微怔住的小徒儿,径自一句句地把口诀慢慢念了出来。这套心法并不长,只有数百字,等花千骨背熟,白子画再一句句地详加讲解,等她完全领悟了,最后道,“从今日起,你便要开始按此心法修习内力。”
蛮荒环境恶劣,还有不少多年来被自己流放到此的堕仙妖魔们,以后在此生活,难免不会碰到这些人,而小骨怀璧其罪,也可能会碰到一些对她别有用心的人,所以她也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她在长留修习得来的法力和自己传给她的百年仙力,早就在她受销魂钉,以及筋脉气穴被断念剑刺破时全部流逝,而她身负的洪荒之力被封印,现在她必须从头修炼内功。而这套内功,却不是为修仙者准备的,而是适合凡人修习的内功,也是白子画入长留之前所学的内功心法。
前几日白子画身体稍稍好转之后,他就开始每日打坐,或者练习剑术。从这日起,他不但自己更勤加练习,也开始严格督促小徒儿每日练剑和打坐。令花千骨惊奇的是,师父还修正了云霄九式,删减了不少依靠法力才可使用的招式,化繁为简,不仅让这套剑法更加精炼,也更切合蛮荒的实际情况。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已经到了竹染所说的水银间开盐市的日子。哼唧兽变回妖狐真身,驮着几只猎来的妖兽尸体,一大捆花千骨种的菜,还有白子画雕刻的一些木盘木杯,跟着两人,走出院子。竹染已经背着个包袱在院子外等着他们,于是一行三人,带着哼唧兽,缓步走出迷雾森林。
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的师父,花千骨将头巾往前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右脸颊。她眼睛恢复后,一次洗脸时,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见到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禁吓得向后倒退了几步,望着师父的天人之姿,更加自惭形秽起来。可是师父却说,我辈修道之人,修的是心,追求的是天地之间的大道,容貌皮相终是幻象,而他对她,依然像往常在绝情殿时那般疼爱。花千骨也慢慢地把容貌的事放到了一边。但这回出去,却不知怎么,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的右脸。
又向东走了大约五里,前方出现了集市。集市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有的背着包袱,有的也驯服了妖兽,还有的推着独轮车,车上也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物品。有的人开始在路边摆起了摊子,但大多数人开始在一个摊子前排起了长队。摊子周围和整个集市中三三两两地有些人拿着刀剑在巡视,虽然服色各异,但前襟上都佩戴着一枚绿色的竹叶。白子画凝目细看,这竹叶并不是绣上去的,而似乎是从一块绿色的布料上剪下来,然后缝在了衣襟上。只听竹染道,“尊上,那身佩竹叶的人就是水银间的人。”
白子画微微点头,三人一起排在了队中。队伍慢慢地向前移动,终于轮到了白子画他们。水银间盐摊上的人看到白子画,便是一怔,却也没说什么,白子画把哼唧背上的大部分东西交了出去,只换了一小袋盐,大约也就是半斤的样子。竹染也换了盐,道,“尊上,我到别的摊子上看看。”此时,已经有不少人都频频看向白子画,听到这声“尊上”,人群顿时发出阵阵窃窃私语声,队伍也开始骚动起来。竹染唇角微勾,已经走远,白子画轻叹一声,却转向花千骨,道,“小骨,你还要换些什么东西?”
早在排队时,花千骨就看好了相邻不远处的一处小摊。她扯着师父的袖子,把师父拉了过去,又用哼唧身上剩下的物品换了些麻布、麻线和针。此时,人群隐隐地已经和师徒俩拉开了距离,有意无意间,似乎形成了个圈子,把他们围在了中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小骨,你先和哼唧回去。哼唧,要保护好小骨,知道吗?”
哼唧兽点了点头,怒吼一声,把周围的妖魔堕仙们惊得往后退了几步。花千骨也已经意识到如今的情况,不由地抓住师父的胳膊,“不,我要和师父在一起!”
“师父不会有事的,听话!”听到师父话中的几分严厉,花千骨不禁想到自己当年执意偷偷跟随师父上雪山,却害得他中毒的往事,抿了抿唇,纵身跃上哼唧,哼唧兽随即长嘶一声,驮着花千骨跃出包围圈,绝尘而去。
妖魔们本来志就不在花千骨,放她离开后,已经又一步步紧逼上来。一妖魔喝道,“你真的就是白子画?”“没错,就是他,当年在长留受审时,老子可是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哈哈哈,白子画,当年你好威风好煞气,如今怎么也流落到蛮荒来了?哈哈!报应呀报应!”“老子不管这么多,当年的仇,总算可以报了!”
唇角勾出微微的弧度,面容如同冰雪雕成,白子画微合眼帘,脚下不丁不八,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但周身真气运转,心下通明,已经牢牢锁定了包围他的一干妖魔堕仙。虽然有二十几人,但其中的一流高手并不多,也就四五个的样子。而且,对方即使数人同时发动攻击,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出手,否则反而容易互相掣肘。终于,一妖魔耐不住他的威压,终于挺剑向他刺去。只见白光一闪,然后听见“铛”的一声,妖魔手中的剑已经跌落在地,然后便看到他的手腕渐渐地渗出血来,原来他的手腕筋脉已经中剑。这时这人才感到痛楚,不由地惨呼一声,他的手算是废了。全场二十余人,竟无人看清楚白子画是如何出剑的。不少妖魔对视一眼,都暗暗惊诧,没想到使不出法力的白子画,竟也如此扎手。
几个妖魔对视一眼,从几个方位分别扑上,或刀劈,或剑刺,分别击向白子画的要害。白光纵横如电,白子画似是随手挥洒,逼人的剑气带着森森的寒意透过层层衣衫,激起了鸡皮疙瘩,空中似是响起了嗤嗤的剑气破空声,又好像一切均是幻觉,等到这一切结束,地上多了六柄刀剑,围攻的六人纷纷中剑,或抱腕,或抱肩,呻吟惨呼不止。
两百步外,站在小摊前的竹染,似乎在认真打量摊上的物品,其实全部的心神都在白子画身上。轻轻挑眉,他也不禁暗暗惊诧,白子画使的竟然不是长留剑法,而自己也认不出他使的是何剑法。虽然知道这位师叔的武功一定很高,但毕竟法力不同于内力,法术不同于武功,两者修习的路径和原理都相差甚远,没想到他的内力剑法竟高绝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