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那年我当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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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忍了

行政办公室。

陈永强背靠藤椅,驾着二郎腿。

洪校长笑着递过去一杯水,说道:“家长,王老师是年轻人,有时候难免有些冲动,你别往心里去。”

“哼!冲动,冲动就是打家长的理由?”陈永强说话变得利索起来,似乎酒醒了一些。

正在办公室外的我听到之后,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办公室。

“陈永强,你给我搞清楚,今天是你先动手打学生和我,我是正当防卫!”我指着他气愤道。

“打学生?”陈永强两眼一斜,说道:“你才要给我搞清楚,我打我家娃儿,关你屁事!”

“好了好了,都别激动,有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洪校长肯定不愿意矛盾继续扩大,打着圆场。

“总之,今天他打了我,没有这么简单就算了。”陈永强不依不饶道。

我看着洪校长,想先听听他怎么和这个酒醉鬼交涉。

果然,洪校长稍微沉吟,便说道:“家长,你看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也没有伤到哪里,你先带娃儿回去,我们明天再来处理行不行?”

原本洪校长想的可能是等陈永强酒醒之后再来谈这个事情,没想到这句话反倒提醒了他。

陈永强突然受到了启发,捂着自己的肩膀就开始哼哼起来:“怎么没有伤到我?诶唷,疼死我了,我的肩膀现在痛得很,都是刚才被你们这个垃圾老师给打的……诶唷……”

洪校长和我对视了一眼,陈永强是想讹人了。

这种歪风邪气不知道何时开始盛行的,只要公职人员和老百姓发生了肢体冲突,然后老百姓只要往地上一躺,多数情况下都会讹钱成功。

可是对不起,我并不吃那一套。

于是我说道:“陈永强,你别借酒装疯,还想从我这里讹钱不成?”

陈永强倒也聪明,料到我不会买账,所以也不和我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转而给洪校长施加压力。

“洪校长,不管怎么说,今天我被你的老师打了,你们学校要给我个交代,要不然我就去告乡政府,不行我就告到教育局去!”他说道。

此时的洪德云,开始迟疑了,显然“告到教育局去”一句话,让他有些不安。

在他看来他管理的老师打了家长,这事一旦捅大了,他或许会受到牵连。

我一看洪校长迟疑的神情,我暗自摇头。

说真的,我一开始还有些高看他了,以为他会毫不动摇的站在我这边。

于是我不也不指望洪校长帮我说些什么,开口问道:“陈永强,那你想怎么办?”

陈永强看洪德云没有表态,也猜到洪德云害怕把事情搞大了对自己不利。

此时的陈永强心里似乎也有底了。

于是他盯着我,冷笑一声:“怎么办?你觉得你打伤了我应该怎么办?”

陈永强的嘴脸让我觉得愤怒,而洪校长的态度则让我觉得心寒。

我王毅不是怕事的人,现时现状,说白了不就是因为我现在是个在岗教师吗?

我大不了不干了!

正当我心里准备一横的时候,陈兴峰拉了拉我的衣服。

他径直走上前去,挡在了我的前面,对着陈永强说道:“爸,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陈永强听见他儿子竟然这样说他,猛的从藤椅上弹了起来。

一时间所谓受伤的肩膀也变得灵活,一把抓着陈兴峰的衣领,作势就要打下去!

我眼疾手快,从背后一把拉回来陈兴峰,使得陈永强那一巴掌打了个空。

似乎陈永强没有想到陈兴峰会因为我躲开了他一巴掌,再次抓住陈兴峰的衣服,上前一步又要打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陈兴峰竟然挣脱了我的手,朝着陈永强的一巴掌迎了上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传到了我的耳里。

陈兴峰结实的挨了一巴掌,但是依然倔强的仰着头!

当时我真是忍无可忍了,我一心想的就是马上把陈永强继续暴打一顿。

于是我一把拉开陈兴峰,轮圈了胳膊就要一拳。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

陈兴峰突然从我胳膊下面冒出来挡在我和陈永强的中间。

幸好我收手很快,否则重重的一拳就打在了陈兴峰的头上。

扑通。

在我惊愕的眼神中。

陈兴峰重重的跪倒在了陈永强的面前。

陈永强哭了,眼泪很快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

他恨声说道:“打我,你接着打我!”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陈永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陈兴峰的情绪已经爆发了。

他用近乎沙哑的声音哭喊着。

“打!打!打!每次喝醉了就打我妈,打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做一家人?”

“从小到大,你眼里就只有钱,只有你的狐朋狗友,只有你的酒……”

“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儿子?!”

“我妈已经被你打跑了,你要打就直接把我打死!”

“反正我也得不到母爱,更没有父爱!”

陈兴峰全然不顾旁边的校长和我,只是一股脑的发泄着内心的痛苦。

他断断续续的抽泣,不停的数落着他父亲带给他们家庭一件一件的心酸事。

直到陈永强目光渐渐变得呆滞,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看到突如其来的变化,我内心不免有感慨万千。

这些孩子虽然成绩差,习惯差,但是似乎——

似乎都有可以原谅的原因啊。

我走上前去,轻轻扶起来陈兴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休息。

陈兴峰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王老师,对不起,我爸喝醉了。”

经过刚才的变故,我很快把甩袖子不干的思想又抛到了脑后,我还是一心想把这一届毕业生带出来。

我轻轻的点头,算是给陈兴峰回答了。

不过我内心当中很不是滋味,陈兴峰有个这样的父亲,这十多年来,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一股子正义感,能分得清是非对错,确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时,陈兴峰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王老师,请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家的事情。”

然后转过头去,对着他的父亲说道:“爸,你也别闹了,刚才你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你也消了气了,不要再说向学校或者王老师讨要说法之类的话了。”

此时的陈永强算是渐渐回过神来了。

不过,他与生俱来的那种恶劣德行依然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冲击得完全消散。

他不再叫嚣,但撂下了一句话:“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不过这句话在我耳中充其量只能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我不想理会,所以也没有搭话。

退一万步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怕。

洪德云校长看到时态已经得到了控制,连忙又出来打圆场了。

“呃,这样吧家长,你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如你先带孩子回去,让他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呢。”

陈永强虽然还在骂骂咧咧的,但是陈兴峰刚才的那些话或许真的有一点触动了他,也渐渐的跟着陈兴峰往外走。

我不太放心陈兴峰,一路陪他走到校门口还嘱咐他小心一些。

而一路送着陈永强父子出来的洪校长此时也长呼了一口气。

他看到陈永强父子走远后,才转头跟我说:“王毅,你跟我回办公室一趟。”

一路无话,我跟着洪校长回到了办公室。

原本以为洪校长会宽慰我两句,可是没想到等到的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王毅,你搞啥子名堂!”

“你一个老师,竟然打家长,我看你怎么收拾!”

“明天大街小巷都要认识你,完全是在给学校抹黑丢脸!”

“我看这个事情要是教育局知道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洪校长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更没有要考究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在他看来,我给学校,或者说给他添了极大的麻烦。

我试图要进一步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可是气头上的他根本不容我解释。

“不管你现在解释什么,还是明天怎么给街坊群众解释,你今天打了家长是事实,人家明天要找上门来,你一样的脱不了干系!”

原本在我看来,陈永强走了之后,洪校长一定会和我谈谈接下来怎么应对的事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考虑问题已经上升了“高度”。

这个所谓的“高度”,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的领导能力或许会受到群众和领导的质疑。

此时的我不再想解释什么,因为我觉得他那副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嘴脸,不过是一张虚伪的面具罢了。

不是因为接触到这个班的学生,深入的了解了一部分学生之后,我今天是忍不下来的,我一定会和洪校长争论一番。

而我现在的心态在他的这张虚伪面皮之下,竟然已经出奇的冷静了。

回顾班上这群孩子,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善良、纯真,因为家庭的不幸、命运的不公而缘聚这个“特别毕业班”。

我想在我离开教师岗位之前,为他们做些什么,尽我所能而不留遗憾。

我很快确定了我内心的想法,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淡淡的对洪德云说道:“洪校长,我今天确实冲动了,是我的错,给您添了麻烦,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我说这话,是为了保住我这个特别班班主任的位置。

在这个班没有带出来之前,我还想继续帮帮这群孩子!

顶多陈永强要再找来,我满足他的愿望,我赔给他钱。

洪德云根本不会知道我此时的真实想法,看到我一副认错的样子,心情也好了些许。

“那你打算怎么办?”

“要检查就检查,要赔偿就赔偿,只要我赔得起,我认。”

洪德云对我的回答显得很满意:“好,知错能改,把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我会继续帮你处理好事情的。”

知错能改?

帮我处理?

呵呵而已。